纠缠

作品:《南城雾色

    偏偏这几天他又很忙。沈恪翻看了下自己的行程表。接下来三天,他都要在新加坡。那边有一场商务合作拖了太久,一直没谈下来。大几亿的资金额放在那里空置着,他要抽出手来应付一下。


    又有三天不能见她了。沈恪想。什么时候才能把她绑回家里呢?最好能天天见。


    第四天,落地下飞机后,沈恪赶回办公室。这一趟谈判下来,又是应酬又是吃饭,并不轻松。但他也不能一回来就是休息,赶着给属下开会。新加坡那边的生意是谈成了,内地的部署也得跟上。不然拿什么交货?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Lucy恭谨地替他拉开办公室的门,沈恪就闻到一室馥郁的玫瑰花香。远目望去,茶几桌面满满摆了四大束的玛丽安托尼内特,挤挤挨挨地成了花海。


    Lucy赶紧解释:“沈总,这是阮小姐退回来的鲜花。”


    沈恪眼皮狠狠地一跳。莫名想起那天在天门桥上阮乔那张小羊犊一样的脸。


    “沈恪,不要再给我送玫瑰花了。我不会收的。”


    她语气寒凉,那凉意一点一点地浸透他,终于在此时此刻将他完完全全凉了个透。她好不容易叫一次他的名字,却是说如此决绝的话。


    真是倔。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沈恪沉声问助理。


    Lucy犹豫了一下。“没有。阮小姐真人并没来,她是派骑手将鲜花送回来的。”


    连一句话都不留给他。沈恪松了松领口的结,胸腔溢满烦躁。“花拿去处理了。别放在这儿。”


    “是,沈总。”Lucy总算松了一口气。按理来说这些花早该处理的,只是Lucy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沈总的花会送不出去,也不敢擅自处理。


    沈恪原本接下来的行程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可闻着这满室的馥郁——不愧是顶级花艺室出品的鲜花,饶是过了四天过去,玛丽安托尼内特也依旧开得神采奕奕,花瓣缱绻,娇嫩欲滴。


    沈恪忽然没了休息的心情。


    “叫司机开车出来。”沈恪吩咐Lucy。


    “是。”Lucy默了默。照理来说,沈总的喜好是将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中,除非已经很累,或者是要开长途,不然不会叫司机来开车。既然已经这么累,沈总还要去哪里呢?


    该不会是去找那位阮小姐?转身时,Lucy仍在想。阮小姐真是特立独行,竟然有拒绝沈总的勇气——还拒绝了这么多回了。


    舟车劳顿之后,短短的五公里路程也觉得疲累乏味。沈恪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按着太阳穴。


    连续四天下来,他平均每天的睡眠不足四小时,身体是极度的疲累,可精神却是极度的亢奋,想要躺下来休息一会都做不到,胸中仿佛有百十只蚂蚁在抓挠。他好久没被这种累但是缺乏睡意的感受所折磨了。而这种感受的来源就是阮乔。


    万一,阮乔真就不喜欢他这样的呢?阮乔就是无法接受如此真实的、卑劣的、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不择一切手段的他?


    沈恪想着,不免有些丧气。妈蛋,她连一个强.奸犯都能原谅,为什么就不能将这份宽容多给一点他呢?


    沈恪阖上眼睛。


    再度睁开时,窗外风景已经置换成了老式的居民楼。沈恪指挥司机把车挺好,正正停在阮乔家楼下,一眼能望到她的阳台。


    想见又不敢见。她一出现能驱散他所有的疲累,让他重新变得神清气爽。可是,又害怕她看到自己时脸上挂着嫌恶的表情。能绝情到连他的花都送回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如此酸涩的情感所折磨。


    车内太闷,沈恪下车,靠在车身上。他原本想上楼的。可是她会不会不想看见自己?不能见到她,要他去别的地方,他也不甘心。沈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吸到雨后空气散发的泥土清香。


    视线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丽影。


    阮乔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短T,下身一条棉质的灰色长裤,凸得臀型饱满。短T上的淡绿色好似有生机一般,熠熠地闪着光,两条裸露在外的胳膊白得就像上好的稠质牛奶。


    真好看。她的胳膊细瘦但是有肉——为什么她的每块肉都这么会长?沈恪忽然乐了。今天也算没白跑一趟,真能难得逮住她穿除了衬衫以外的衣服的机会。


    阮乔没看见他。她好似在和什么人交谈。沈恪的注意力这才从阮乔身上离开。她身旁是一个提着工具的中年人,仔细一看,中年人的工具箱上写着“换锁”二字。


    “师傅,谢谢您,您从这儿一直往前走就是小区大门了。”阮乔轻声对中年人道。她手里还提着一袋垃圾。


    “好嘞。小姑娘,锁换好了,要是接下来有问题就找我。”换锁师傅道。


    阮乔丢了垃圾就转身上楼了。沈恪听见她的轻便拖鞋踩在台阶上极轻的一声。一股阴鸷的情绪忽然将他笼罩。联想到那天她目光中透出的害怕,沈恪沉郁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的表情。


    难道她换锁,就是为了防着自己?


    防他跟防贼似的。


    想到这里,沈恪再也忍不住,迈动两条大长腿,快速地跟上楼梯。


    三楼,阮乔刚要关上门,蓦地门后出现一只手抵住门。那手指骨修长,山脉一样的起伏轮廓,指骨凸起好看的曲度。单看这只手和这扇门,原本平平无奇的普通木门,瞬间被这只手衬托出知名杂志装修内页的质感。


    阮乔视线上移,只见沈恪的脸出现在门背后,她的心蓦然一紧,视线下移重新落在锁上。她今天刚换好的锁。她倔强地没有再抬头,因为能感觉到沈恪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


    他只消这样看着她,阮乔就已经腿脚发软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沈恪总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他一靠近,就能轻而易举地掌控她身体的反应?


    她握住门把的手用了点力。“沈总,你还有事情么?没有事情我关门了。”


    又是沈总。不叫他沈恪了。


    察觉到她要关门,沈恪更深地用力抵住。“阮乔,你就真这样防着我?”


    阮乔无言。被他当场抓住换锁,她也是情感微妙,好像做亏心事被抓住一样。


    “但凡我有一丝一毫那样的念头,你就算是把门用铁链拴起来都没用。”沈恪又说。他的声音带着极动人的颗粒感,在狭窄的走廊里回音,放大,再穿过她的耳膜,在耳里引起阵阵酥麻。


    是什么样的念头?阮乔兀自在脑海里转圜着这句话,面上薄薄得起了一层绯红,让她苍白清丽的脸上多了一抹绯色,沈恪盯着这抹红,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还要解释得更多吗?还要他如何解释?他是有话说不出。宁弈被下调秧县一事,其中内幕太多,不单只有他一人的助力,还涉及站位、立场和同事、上下级之间因利益而起的倾轧。太多的事情一解释,他就落了下风,在她面前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


    沈恪做惯了晟海的太子爷。含着金汤匙长大,整个南城在他手掌底下俯首称臣。从小到达,他就没解释过。


    “我真的要关门了。”阮乔讷讷地说一句。再不关门,她真的站不稳。腿肚子有一条脚筋绷紧,肌肉收缩紧张。


    “我要进去。”沈恪默了一瞬,突然固执。


    沈恪的声音少见地透出几分疲累感。阮乔抬眸,男人眼底泛红,冷白的眼底肌肤泛上一层青晕。


    他定然是很累了。阮乔想。犹豫间,握着门把的手也松了几分气力。


    沈恪感知到她手上的卸力,一颗心卸去了几分沉重,只觉得心都要飞起来,像是丘比特长出翅膀。


    转身进了门,阮乔腿肚子上的肌肉收缩紧张到了极致,一阵骨软的疼痛泛了起来,她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情况发生得突然,沈恪倾身查看她的情况,眼中满是关切。


    阮乔咬唇。右腿上骨软的疼痛,好似有人把她骨头抽走了似的。额头上冷汗滴滴冒出来,沁在素白的肌肤上。


    “疼。”她低声。


    沈恪见她的情状,也大致猜到几分。“是腿抽筋了?哪条?”


    “右边。”


    沈恪也顾不得许多,在沙发上坐下,搬起她的腿,让她枕在自己大腿上,掀起一截裤腿,露出阮乔的小腿肚,只见她小腿上果然有一块肌肉紧紧地虬结,沈恪冷白的手指按上他的小腿。


    “会疼。你忍着点。”这句话一出口,沈恪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顾不得想太多,他将阮乔的右腿折了一下,摆出一个易于按摩的姿势,捏住她虬结的肌肉紧紧地不轻不重地揉捏。


    阮乔咬了咬唇。确实疼。沈恪的力度很大,她能感觉到他拇指和食指陷进肉里触感,按住她骨头最疼的地方不放,一下一下地揉捏。在酸软过后是更疼的一阵疼痛,随后筋肉终于放松下来,在痛中又多一层纾解。


    她疼得冷汗都冒出来——沈恪的手劲确实大。


    “疼吗?”沈恪轻声。是挺疼的。这套按摩的手法还是当初他MIT留学的时候学的。MIT设置了倒是对中国传统的中医药文化很是推崇,专门设置了正骨舒筋这样的Elective course,当时沈恪无聊,跑去学了几节课,差不多就将精髓学到了手。


    沈恪只觉得庆幸。庆幸当年在MIT没有躲懒,还是学了一些课程。幸好选了这门正骨舒筋课,否则今天阮乔腿肚子抽筋,他只能干看着,替她叫个医生过来,也不能帮到她。


    “疼。”阮乔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冷汗在额头一滴滴渗出,滑落。她是怕疼的体质,偶尔来例假前放纵吃了支雪糕,来例假的时候都能疼得她想满地打滚。


    她的声音,清润中带了一丝沙哑,音色质感极好,倒叫沈恪想到了别处。阮乔这样怕疼,到了那一天可要怎么办呢?只怕会哭吧。


    听她哭出来也挺好。好像她越哭他会越兴奋。


    沈恪默了默。将脑中不干净的念头赶走。


    腿肚子上的疼慢慢退却。虬结成一块的小腿肌肉重新恢复平整。


    “好了吗?”沈恪问阮乔。


    “好了。”阮乔咬牙,强撑着坐起来。小腿□□着露在外面,总叫她不自在。


    沈恪正出神,冷不防她收腿,她收得又急,那腿在他小腹处轻轻一碰,沈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向下流去。方才紧急情况下被忽略的一幕,也被沈恪想起来。


    她小腿是锦缎一样莹润的白,腿骨修长,脚踝细细,脚背弓起曼妙的弧度,指甲带着浅浅的樱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