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到了医院一开始还不大想签字，直到看到孩子的模样这才不甘不愿的签了字，还是在老师帮忙给钱的情况下。


    签了字，孩子第一时间就被推进手术室，路离皱着眉头看杨程的妈妈。


    杨程的妈妈整个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不正常，她整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整个与其他人都没办法正常沟通。


    她不说话，也没有其他亲朋好友过来，老师只能将目光重新放在路离身上，一副想要说点什么的样子，不想路离先开了口。


    “那个人是个骗子，不代表有他血脉的孩子也是个骗子。”


    路离一开口，自孩子被送进手术室，一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现得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对路离的话居然有了明显的反应。


    “你在怕什么？”


    “你说什么！”


    “这是医院。”护士提醒，“别在这里吵架。”


    “我先出去一下。”路离先退了一步，没有跟这个可怜又可恶的母亲吵架的意思，没有继续等在手术室门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啊，姐，你终于接电话了，怎么样现在怎么样？”


    “在手术室。”


    “听起来好严重的样子，不严重吧？”


    “这次不会，下次不知道，心理问题更严重。”路离叹气，“按照现在这个情形继续发展下去，两个人崩溃早晚的事。”


    距离知道自己不说路静则肯定也会各种想办法关注这件事的发展，干脆把现在的情况告诉对方。


    “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一次幸亏有你，来得及了。”


    “跟我没什么关系。”路静则嘀咕，整个人放松不少，“那怎么办？”


    “听着他妈妈很不靠谱啊。”


    “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亲戚，能不能有个靠谱的出来管管。”路静则生活在充满□□里，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妈妈能讨厌自己孩子到这种程度，死活都不管的？那生出来干嘛？更何况杨程那么听话的读书，学习的时长让他都有些害怕。


    感觉整个人生除了做题就没有其他的了。


    虽然说学习很重要，但不至于…而且他们才初中呢。


    初中就把自己压成这样真的没问题？


    “你好好上学，”不等路静则反驳，路离补充，“你可以带一两个，嗯，比较活跃一点的愿意来的同学周末来看看他。”


    杨程跟班上同学关系都麻麻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能不需要朋友的。


    但杨程好像一直都没什么朋友，有一些是杨程个人的问题，他实在是太内向怯弱了，还有，掩藏不住的自卑。


    更多的来自于家庭，先不说他这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一多半是原生家庭造成的，就算有试图跟他玩的，她妈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生怕自己的孩子被带坏的样子，其他孩子也没打算上门了。


    到了现在这所学校，杨程妈妈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孩子交朋友了，问题是，杨程根本已经失去了交朋友的权利，更何况周围更多的是跟他完全处于不同世界的光鲜亮丽的同龄人。


    他唯一的骄傲学习成绩在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只能靠拼命的再拼命的学习，维持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和维护他留在这里的权利。


    杨程难以想象拿不到奖金和被老师失望的看待，被劝说转学的场景。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路离在看到那满屋子的书就知道了。


    “天赋”是让人很绝望的一种东西，可以说这玩意决定了一个人在某个区域能够达到的上限，是怎么努力都弥补不了的。


    杨程不是个天才，好在他也不是个笨蛋，就是一个随手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按照他的努力程度，在成绩方面能够超越绝大部分普通人很正常，但要超过也在努力的天才就很为难了。


    杨程的奥赛成绩，靠的不是一点就通，靠的是远超于其他人的努力强行拉上去的，小学可以，初中就有点难，高中更加，总之，他走不了奥赛保送这条路。


    路离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杨程这两天拖着病体学习的身影。


    他坐在书桌前，满脸苍白，拿着笔的手在颤抖，嘴里不断的告诉自己，“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冷静点冷静点冷静点。”


    可手一直抖，一直抖，左手抓上右手，想要两只手控制住颤抖的手，“你别抖了，争气一点啊，你争气一点，我不想让妈妈觉得是因为我不努力所以成绩下降。”


    “我明明很努力的。”


    “我平常做题的时候，都会了。”


    小孩眼睛都有点迷离，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落。


    可惜，他阻止不了自己颤抖的手，也看不清眼前的题。


    他好像，真的不会了。


    孩子不断的揉着太阳穴，脑袋里好像有一根筋一直扯着扯着让他好想用什么敲一敲就好了。


    “妈，我真的没骗人，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妈妈。”


    杨程的手术很顺利，他年纪小，身体不差，养一养以后注意没太大问题。


    “我们担心的是，他主要的问题在心理问题，他的压力太大了，这个光用药也是没用的，只能控制，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想开。”


    “你说我儿子精神有问题？！”


    女人又开始神经质，“简直胡说八道，他能有什么精神问题。”


    “这位女士，我建议你也做个检查。”


    “不可能！”


    当事人不愿意，其他人也没办法逼迫一个成年女性做身体检查，大家都只能尽可能顺着女人来，不再刺激到她，在这个基础上尽可能给她讲道理。


    杨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出院，看到妈妈开口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杨程妈妈仅仅只是出现在他眼中，就让杨程特别紧张。


    路静则和两个朋友到的时候，路离让路静则帮忙看一看杨程，自己借口把杨程妈妈带了出去。


    “这里挺安静。”


    “我不觉得自己能说服你什么。”路离对这个女人没太多同情心，“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继续这样下去，你会毁掉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毫无保留爱着你的人。”


    “他已经没办法回到那所学校，甚至没办法拿起笔，都是你的原因。”


    “从今天起，你会亲身体会你儿子所有的情绪和疼痛。”


    “既然你觉得，那都是小朋友的矫情，不如自己亲自体会才有发言权。”


    “我会托老师帮忙给杨程办理休学，如果他能好转可以继续留在学校读书。如果不行，最好换一个环境。”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便你是他的母亲。”


    “就算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也要考虑你的精神状态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妈妈。”


    “你们两个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女人当然不愿意。


    可孩子一见到她就反应激烈，她作为杨程的妈妈，却被其他人禁止探望，就算报警，警察也是劝她。


    这是什么世道？


    她不服气，她要上诉，她才是杨程唯一的亲人，她是杨程的妈妈，是杨程的唯一法定监护人，凭什么其他人可以阻止他们两的见面。


    闹，不听，不讲道理。


    拿这种人是真的没有太多办法，只能强制性的暂时阻止她再次伤害孩子。


    好在，杨程的妈妈，好像并不如她想象中铜墙铁壁。


    实打实的经历了杨程的经历之后，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杨程不够努力，杨程跟他那早死的爸一样是个骗子。


    他们明明，除了长相有点相似外，实打实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别担心。”路离再来看杨程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些，“她呢？”


    “她决定接受治疗，她这些年其实存了些钱。你没怎么用钱，没怎么生病，又帮忙干活，又拿奖学金的。”


    “她生病了吗？”杨程十分愧疚不知所措，“是累的么？”


    “跟你一样，心病。”路离平静的看着杨程，却意外的抚平了他混乱的心思，“不管身体还是心里的疲惫都是真实存在的，身体有极限，心里也有极限。”


    “只需要读书，有什么累的。这句话是最不负责任的说法。”


    “体力劳动确实辛苦，也不能把脑力劳动的辛苦抹杀，人人都说坐办公室轻松，也不见得人人都努力去坐办公室了。真这么轻松，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干了体力活。这里面，可有不少是至少不缺个读书钱的家伙。”


    “接受自己的平凡不是坏事，小家伙，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可是…”


    “你喜欢你现在的学校么？”


    “说真心话。”


    杨程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姐姐面前，他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也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心事。


    “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奥数，我根本就不懂，我只能讲一道题记一道题，出现新的我就不会了，我连举一反三都不会。”


    “我也不喜欢一直一直一直看书。”


    “我想跟大家一起玩，我想有朋友。”


    “可我是个笨蛋，我要不一直看书，就赶不上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