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是我甘心拥入怀中的剧痛

作品:《良人执戟明光里

    岳忠带领南衢国和沧渊国五十万军杀到洛水郡边境线之时,白久疆麾下白衣御卫军总共只有十万将士。


    白久疆和秦禺疆带了八万白衣御卫军上战场迎敌。


    战场之上,两军交锋,岳忠一眼就认出了秦禺疆!


    但是岳忠没有当众戳破他的身份。


    师徒二人在战场上也毫不相让,打得难分胜负!


    这场八万对五十万的鏖战,从夏末秋初,直打到了三个月后的腊月!


    寒冬腊月里,对比敌军的兵肥马壮粮草充足,白衣御卫军粮草武器都已经山穷水尽。


    漫天大雪中,饥寒交迫的战士们在洛水郡边境的风雪长林里掩埋战死的战友。


    他们手中的武器,大都是折戟断剑了。


    风雪呼啸,长林之外,岳忠下了令:“齐声呐喊:我们先回去吃饱喝足,明日再来和你们继续打。”


    南衢国和沧渊国的将士们,在树林外齐声呐喊起来——


    “我们先回去吃饱喝足,明日再来和你们继续打!”


    岳忠这招攻心计,让饥肠辘辘的白衣御卫军们都难过又恼火!


    白久疆看着垂头丧气的战士们,痛声下令:“今晚一战,我军便是赤手空拳战死沙场,也不可退却一步!”


    “是!”将士们齐声领命!


    秦禺疆明白,白久疆已经决意与南衢国、沧渊国入侵的敌军决一死战了!


    他思虑许久,跪下请命:“大将军,末将愿意孤身潜入敌营,说服敌军退兵!”


    白久疆自然不愿:“别白费力气了,他们是入侵者,胜利在望,为何退兵?”


    秦禺疆坚持请命:“大将军,请让末将试一试!”


    白久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秦禺疆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之意。


    白久疆沉默片刻,见他的剑已经断得不能用了,便解了自己的佩剑递给他,目光如炬,命令:“你且记得,宁死,一寸国土都不可退让!”


    秦禺疆接了剑,郑重保证:“末将谨记!”


    可他刚捧着剑转身准备离去,白久疆又急切叫住他:“秦禺疆!”


    秦禺疆站住脚步,回首。


    白久疆沉声道:“你要活着回来!”


    秦禺疆一怔,坚定地点点头。


    沧渊国和南衢国军营驻扎在朗月国境内洛水郡和南洲平阳郡交界之处。


    大营之外,除了洛水郡,朗月国南洲其他城池已经全部被他们攻占了。


    将军帐中,岳忠狠狠地打了秦禺疆一个耳光!


    秦禺疆面对岳忠,没有一丝反抗之意,铮铮傲骨也沉痛谦卑,恭恭敬敬跪在了尊师跟前:“师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岳忠满脸失望和愤怒,他沉声怒问,“狂徒!为师教你剑术教你兵法,你却去敌国营中与母国对抗?你对得起为师?对得起把你当骨肉兄弟的殿下?你可忘记你的父亲是被谁残杀?陛下送你来朗月国复仇,你竟胆敢背叛母国?”


    秦禺疆悲重地回答他道:“师父,徒儿跟您学武从不是为了杀戮和战争!徒儿从没有背叛母国,徒儿只是有自己的复仇之路,也有心中想走之路。”


    岳忠握拳怒斥:“满口胡言!这朗月国腐坏至根基,唯有战争方能荡平这腐朽,让这片土地焕活新生!你即刻随我杀回洛水城,夺了洛水郡后,我们一同攻占西洲、中洲,与殿下汇合,一同拿下京都,到时候我会请求陛下和殿下饶恕你的叛国之罪。”


    “师父,我不会跟你走。”秦禺疆跪直身子,将白久疆给他的剑双手捧给岳忠,“我已经立誓此生追随白久疆,保卫我们身后每一个朗月国百姓,此心,不改!徒儿不愿忤逆师父,也不会背叛白久疆,师父若是执意攻洛水郡,就请用此剑斩杀徒儿,徒儿绝无怨言!”


    “孽障!”岳忠一把拿了他手中剑,用锋利剑刃怒指着他,气愤到手都在颤抖,“那白久疆到底是什么人物,竟让你如此愚忠?!”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就是个想保护百姓的平凡之人,他甚至天真地以为,这个国家还会好起来……”秦禺疆抬眸看向岳忠,眸中已经满是泪光,“师父,让这朗月国焕然一新的方法,一定是战争吗?不是应该先将百姓从水火之中救出来吗?”


    “愚蠢!那白久疆就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他是个蠢货,叫你也跟着犯蠢!当今朗月一团泥淖,这乱局乱世,仁心是最无用之物!”岳忠气得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忘记你的祖父秦岿然大将军的下场?狡诡人曾经屡次渡东海来犯东部边境,杀我国人无数,你祖父秦岿然大将军领兵抗击多年,最终大获全胜,后来,他领十万武陵军出东海追击狡诡逃兵,直打到了狡诡国,先帝给他的圣旨是屠尽狡诡人,但是他心存仁义,没有照做,结果在返程之时,被狡诡人在海上伏击,十万武陵军全军覆没葬身海底!这就是对敌人心怀仁慈的下场!十万武陵军,如此惨重的血淋淋的教训!举国铭记,你身为他的后代,竟不记得?”


    “对敌人自然不该心怀仁慈!”秦禺疆立刻摇头否认,“狡诡之仇,生生世世不会遗忘!可是沧渊、擎苍、南衢、朗月四国百姓,同是花夏族!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百年之前我们同为花夏国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意图侵略我花夏族境地的狡诡族,是意图分裂我们花夏族的邪狞之人!而如今沧渊、擎苍、南衢三国帝王为了一己私欲就联合来侵占朗月国,让花夏族人自相残杀,让同族的百姓生灵涂炭曝尸荒野!——这,就是师父想守护的家国大义、民族正义吗?”


    岳忠怔住,手中的剑缓缓落下。


    第二天,岳忠领兵开拔,浩浩荡荡远离洛水郡向北而去。


    大雪纷飞的河岸雪林,白久疆和心急如焚的白衣御卫军们等回了秦禺疆。


    秦禺疆精疲力竭摔下马。


    他在昏迷前,躺在白久疆臂弯中轻声说了一句:“大将军,我们洛水郡,以后不会有战争了……我们可以……和家人团圆了……大将军,像我的父亲……我帮你把你家人接来,以后,让我做你的家人,可好……”


    白久疆知道,秦禺疆幼年就没了父母,孤身应征的他,还有很多很多孤身应征的将士,大家其实都已经没有亲人了。


    白久疆将昏迷的秦禺疆抱在怀中,又发现他衣襟中还藏着一只沉睡中的小黑猫。


    定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救的啊。


    白久疆心疼地哽咽痛哭:“傻孩子!我们一直,一直都是一家人啊!”


    白衣御卫军们,也泪如雨下……


    秦禺疆这次昏沉梦中,又一次梦到白夜央。


    梦境琐碎至极,点点滴滴都是她的泪眼。


    记得最清楚是,她躺在烈火焚烧的火坑里哭着祈祷:“秦禺疆,救救我……”


    梦中的他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中!


    即便胸口剧痛无比,他也没有松开丝毫!


    直到,他惊梦坐起身来!


    他此生命运多舛,满心国仇家恨,如今杀伐决断已近五载,从不近女色,也未知儿女情长,他从没想过,他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梦中人心痛如绞。


    看一眼在他枕边长剑上安睡的小黑猫,秦禺疆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军营之中。


    他起身来到军帐之外,看着远处那黑暗苍茫天地,心绪不宁久久不能平复。


    白久疆恰好也深夜未眠,独坐军帐前抱着一件军袍对着北方夜空发呆。


    秦禺疆去帐中取了一件披风,走到白久疆身旁去为他披上。


    “你可是醒了!”白久疆这才回神来,将手中已经缝好的军袍扯断了针线递给他,“我瞧着你的军袍破了,给你补了几针。”


    秦禺疆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心中一阵酸楚。


    “多谢大将军。”他接过那军袍,珍惜地披在身上。


    白久疆又将身旁两坛酒递给他一坛:“大风歌,我故乡中洲汝南郡的酒。”


    秦禺疆也没客气,接了那坛酒,在白久疆身旁席地而坐,开坛仰首饮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


    “哈哈哈……”白久疆给他拍着背,取笑他,“做我儿子,不会喝酒可不行!”


    秦禺疆也笑,笑出了泪光:“这酒,太烈了!”


    现在他不仅心口痛,拜此酒和白久疆的话所赐,他五脏六腑都痛!


    白久疆又问秦禺疆:“我还是好奇,这次和南衢国对抗,你一人深入敌军营地之后,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岳忠退兵的?”


    秦禺疆饮了口酒,沉默片刻,对白久疆道:“我告诉岳忠大将军,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拿下龙椅上那位的权力,我让他们尽管北上进攻,我保证我们只坚守洛水郡,绝对不会背后夹击偷袭他们!”


    白久疆闻言,没有一丝怀疑神色,他面色凝重地沉默了。


    秦禺疆这才知道白久疆在忧虑什么,忙安慰他:“大将军放心,岳忠此人也是极其仁义的,他领兵向来只攻城掠地,不伤害无辜百姓,你妹妹一家不会有事的。”


    白久疆哀愁地叹口气:“但愿吧……”


    秦禺疆从未见过白久疆这般哀愁模样:“大将军,秋天那时咱们说好的,我去京中一趟——”


    “不行!”白久疆立刻拒绝,“那时是那时,现在岳忠他们五十万军正在北攻,路上太凶险,我不让你去!”


    “便是一路赴汤蹈火,我也要去京中看一看——大将军,我京中,也有故人。”秦禺疆端起酒坛,豪饮一口烈酒。


    “故人?”白久疆有些讶异,“你之前不是说,你是东洲春江郡人?”


    秦禺疆略一停顿,遥望北方夜空轻轻叹息:“这故人,是我的义兄,我失去双亲后,是他将我从七岁照顾到十六岁,十六岁时我和他意念不合便各奔前程,如今,已经四年没有音讯了。”


    白久疆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对他道:“将近十年的兄弟恩情,这辈子都不可能断得了!如今天下纷乱人事无常,想见的人一定要尽快去见!不能留下遗憾!傻孩子,去看看他吧,他一定也在等你,如果可以,就把他一起接来洛水城,这里比京都安全。”


    秦禺疆喉间不由得有些僵硬的热气翻涌,他郑重地点点头。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一天,千里之外的白夜央,已经被迫嫁到了牛家,从白家宅院那个地狱,挪到了牛家宅院那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