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仰人鼻息(二)

作品:《天缘为序

    去朔王府观星赏月,那有着无数纱幔,一方天井的靡靡之所,他指的定是那个地方,逐问:“那床是否随着明月移动它每日也将移动?”


    他一笑将手掌抽离,寻着她的手掌,拇指在她虎口薄茧处摩挲着:“我只在月圆之期去那安寝几日,床倒随时可移动。”


    啊芜被这清奇怪癖给懵住,挣扎着想转过脸来问个清楚,又被他给死死按住:“你说你的,别动。”再过会儿才能平息下来,她这一动怕又坏事,依着她会迎他的性子,待会儿真不好说。


    “要赏月,直接往那草地一躺,将一宿的明月看得明明白白,何须天井。”啊芜嗤了一声,“要同女子共赏那确实要另当别论。”其他女子去过的,那地方便脏了,不去。


    “其他女子可不敢去那。”他前额本抵着颈窝,笑着换个姿势将脸抬起靠上软枕。


    这样的说辞她不信,层层纱幔围着,暗香浮动,与女子无关谁信。


    他翻个身仰着不再搂她,盯着一旁的纱账道:“儿时顽劣,仲秋之夜攀上宫殿屋顶观星赏月,让人好找,母后便在我府上修了居所供我观星赏月听雨。”那时觉得母亲还是是疼爱他的,后来才明白,那样的疼爱只需钱财便可换到。


    啊芜也将僵直的身子翻了过来,侧脸瞧他,瞧他一副认真的模样自己也不好再纠结于那纱幔。二人算是平复下来,这般躺着总是要叙话的。


    于是她试探着问:“殿下能否提点啊芜一二,将这靖安城的买卖再做大些?”问完便觉不大妥,腌鱼买卖还未上道,这又求上了。


    周卫序不语,眼睛扇了几下又阖上。


    啊芜盯着那比她还长的睫毛努努嘴,怕是自己这口开大了,那只得往后再提,暗叹一声将脸转回不再看他。


    之前被亲,今日被摸,往后还得去王府伺候□□,想想机会还是有的。


    “琼山之上有石绿矿脉在我名下,你若喜欢,送你便是。”周卫序漫不经心地将石绿矿脉赠给了她。


    啊芜愣了愣。


    到底是尊贵之人,出手还是阔绰的。


    她静静地躺着,淡淡地问:“皋国也有唤琼山的山?”刹然听到琼山,她心中泛酸。


    他嗯了一声缓缓回道,“泽国临渊山脉旁也有座唤琼山的山,我想你是晓得的。”


    终究是藏不住的,想必身旁的朔王早已知晓她在泽国的身世。


    越是想遮掩的越容易暴露,她的身世只是她在意而已,旁人谁会在意,坊中那么多的姑娘,身世凄迷,也只是旁人不屑去探究罢了。


    泽国大将军武安君之女,如今却只能在皋国,陪男子睡于床榻之上。


    悲凉总是猝不及防。


    她攀上他的胸膛,将脸抵在胸腔之上:“多谢殿下的矿脉,泽国琼山只有繁林秀木,不堪用,哪能与皋国的相提并论。”巧笑对付过去。


    寒泪早已涌出,沁入衣裳,胸腔之下的心却滚烫热烈地跳着。


    啊芜将脸来回在他衣裳上蹭,抹掉泪水:“想起些旧人旧事,殿下别在意。”擦完吸了吸鼻子倚回去,清晰地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


    又问:“殿下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沉默,最后道:“有些时日了。”


    啊芜见他不想作答的样子,只说:“我很危险,希望不要连累殿下。”


    “唔,”他将她搂过去:“你此生可有何心愿?寻常的,我能帮你如愿的。”


    这话她听着心如针扎:“怎么像在问临终遗言?”


    努了努嘴,“寻常些的,不就是吃食、乐子这些,这两样待我攒够银钱,不成问题的,银钱嘛,有殿下照拂,我定能如愿。”何必问的那么认真。


    “好,我记下了。”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啊芜支起身子问,“殿下饿吗?”她睡醒便饿了,没吃便被他使唤过来。


    静悄悄。


    他缓缓支起身子往她身上靠,笑着看她,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极具暗昧:“我很饿,又饥又渴。”


    男子的压迫感瞬间而至,啊芜狐疑地瞧着他,难不成自己递错话了?蓦然会意,这男子在某一方面都是这般敏锐,绕着弯都想到男女之事。


    不过,他并不是不懂她在问什么,竟故意逗她。既然这样,今日便遂了愿了了心结。


    啊芜水眸一深,伸手扯他衣裳,不含糊,男欢女爱也让她早日尝尝。


    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等他擒住她手时,身上衣裳已被扒了个七八分:“一身臭汗,没意思。”起身撩开纱账,去寻那盏冷茶。


    啊芜一愣,随即闷忿,自己这样干净的床倒先被他给嫌弃身子臭了。


    啊芜眼珠子转了又转,拢着身上散乱的衣裳,速速起身喊秦嬷嬷入内,唤秦嬷嬷的声色可真是冷冰冰气哄哄。


    周卫序回眸瞧她。


    秦嬷嬷入内当是要伺候更衣,哪知啊芜指了指床榻道:“嬷嬷赶紧将那床褥撤下拿去浣洗,带回来些啊尘啊土的,晦气。”


    秦嬷嬷嘴上应是,却还是先伺候朔王。


    啊芜朝前几步从榆架之上扒下衣裳:“快去,这我来。”秦嬷嬷这才去撤床褥,心想,姑娘平日里沐浴得勤,从不在床上合衣而眠,今日也算破戒了。


    啊芜伺候更衣是真的认真,头一次给男子更衣,仔细瞧着,见那敞着的胸膛亦不发憷。中衣系带刚才未扒开的重新解开系好,常服、腰扣、玉佩全能拿捏妥当。


    周卫序静静地看着她认真模样。


    她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伺候他穿好又将他拉过去梳发整冠,最后将披风拿来搭在自己腕子上,退至一旁对着铜镜中的人正正行礼。


    “殿下安。”这是婢女伺候好主子赶人的意思。


    周卫序心中一哑,竟在此时吃了闭门羹。方才是真没猜透,原以为她还有旁事有求于他,才顺从伺候他,不曾想她耐起性子在赶人。


    这样的做派,让他想起自己的母后,母后心中纵使有万般不愿,却碍于身份,极力将事做周全后揶揄父皇。


    望着铜镜后的人他不敢往深处想。


    起身冲她浮了个笑,准备接过披风往外走。


    啊芜觉察出他的不悦,心中直犯嘀咕,这人原来功底也不是很深厚,这样便生气了。


    挽上他的手臂,靠上肩膀:“啊芜这招无招胜有招,您可还受用?”蓦然抬眼定定地瞧他,言语轻柔,“殿下留下一起用膳?”


    周卫序垂眸复看她。


    她的眼笑时如一弯水榭木桥,闪灼着华光,不笑时如一汪碧水,盈盈润润,他想,他便是被这双水眸先勾住了魂魄?


    随之笑笑:“几日不见,撩拨的功力长进不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多久,她竟在拿捏他。


    啊芜得意地扬起脸,在他颌下亲了一口,总不能一直自己吃闷亏:“那殿下陪啊芜用膳。”


    又没亲对地方。


    周卫序抬眸往窗外望去,悬在高空的暖日在催他走,正色道:“人多嘴杂,这便走。”


    早已风流名声在外的朔王,竟在意风月之事落人口舌。


    他如此说,便不好再留他,走小道避开前院也当小心,好几个砌墙伙计呢。


    为他披好披风,送他出北楼。


    折回,朝三楼阁楼上窜,推窗将头探了出去,她倒想看看掩人耳目走偏门的朔王是何模样。


    没瞧见,可惜了。


    用膳后,啊芜在两张并拢的榻上又睡着了,这一觉真够安稳。不排舞,也要去坊中走走,好让旁人知晓自己身子无碍,顺道闲聊。


    换下绢花簪子,簪上珠翠,敷粉描眉上妝,挑了身靓丽衣裳去到坊中。姑娘们今日排舞已近尾声,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


    见啊芜此时到来,姑娘们当她是来寻人。


    往日啊芜练完即退,这次既不寻人又没走的意思,还同教习舞娘请教了好大一会儿心得。末了,去到为自己伴舞的六位姑娘旁寒暄一番。


    六位姑娘年纪小,今早得了啊芜的银子,自然高兴得紧,攀谈过后热络起来,谈妥往后便以姐妹相称。


    疲累时刻,总想着吃食,姑娘们又七嘴八舌地谈起晚饭。


    啊芜想着北楼独有的小厨房,不好插嘴,寻了个由头回去。


    路经游廊,瞧见斜衣侍女朝她走来行了个礼:“啊芜姑娘,斜衣姑娘邀你用膳后去西阁一聚。”


    啊芜顿时方寸大乱,嘴上却应得云淡风轻。面对侍女无法施展开来,晚膳后去到西阁定要好好施展一番。


    邀她去西阁,凭什么?有事她该来北楼才是。何事?能想到有交集的只能是那朔王。


    晚膳啊芜食得不知滋味,白瞎了李嬷嬷的手艺。


    寻常家家户户日食两餐,可庭华不一样,好些靠体力舞曲的姑娘,身若拂柳,一餐又吃不下太多,脩娘便改了规矩,日食三餐,只是三餐的食量削减一些。


    像斜衣这样的,还是日食两餐,此时她应该在候着啊芜了。


    啊芜去到书房翻箱倒柜,朔王置办的贵重物件全在这,初次去西阁定要备份厚礼。幸亏秦嬷嬷平日做事细致,将物件按贵贱依次排列搁置,翻找起来容易的多。


    最后停在最贵的那头,将锦盒全部打开。王府送来这些置办北楼,俱未拆盒,陋室何须金贵之物装点,原本想择时退回王府。


    自从那次迷香之事后她便没了底线,赎身、买宅院,凭一己之力,如今想想都觉得可笑。或许从盗马那日起她已无底线。


    靖安城,富贵之地,怎容得下她这般不知好歹之人。从前她觉着人该活的清明,如今她觉得好死不如赖活,往后如何想那是往后的事。


    如今的世道,但凡能让女子露脸谋生计的,谁都不会高看一眼,连那脂粉铺大多都是膀大腰粗的男人在柜前招呼。


    在家靠父母养活,在这富贵之地,攀上朔王,暂且靠着他。他日人老色衰,拿这些贵重之物换些银钱度日也是好的。


    人老色衰,她能活到那时候吗?


    五幅字画,一方砚台,一副笔具,一套莹蓝琉璃酒盏,若干琼玉摆件。里头最喜欢的便是琉璃酒盏,定要给自己留下。


    最后伸手拿了那方砚台,斜衣通晓文墨,拿来题诗赋词再好不过,吩咐秦嬷嬷待会去时捎上。


    给自己补了妆换了身衣裳,携秦嬷嬷去往西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