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仰人鼻息(一)

作品:《天缘为序

    啊芜醒后,知道最后是众姑娘抬着她离开秒花台,羞耻难当。


    原本是一个悲凉故事,这啼笑皆非的结尾她实在难以接受。往后再舞,怎么办?


    她翻身趴在床上,将头埋入软枕之下不肯吃羹膏。


    秦嬷嬷见啊芜又活泼了过来,笑着劝道:“方才脩娘吩咐奴婢,定要调好姑娘的身子,调好之前不可舞曲。”


    啊芜将软枕甩开,长叹一声:“大夫说我身子无恙,只是缺觉,好好睡上一宿便会无事。”想起初来乐坊吃的那些羹膏,此刻还觉恶心。


    “那姑娘今日先把这羹膏吃下,睡上一宿,明日让李嬷嬷做些可口饭菜,奴婢也以为食补最为妥帖。”秦嬷嬷将羹膏递过去,从在旁的食盒之中取出一颗蜜饯等着啊芜。


    啊芜恹恹接过羹膏,三两下将它吃尽,喝口清茶漱口,最后含着蜜饯又趴了回去,脑中浮现出自己被六位姑娘抬下秒花台的模样。


    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秦嬷嬷收拾器具,啊芜突然直起身子:“今日的赏银取来让我瞧瞧。”秦嬷嬷得命取来赏银,啊芜将赏银拨来又拨去。


    其中一成归尘趁、尘敛,这是旁人不便知晓的。尘趁、尘敛身份特殊,随她舞曲,赏客有打赏他俩银两,引其他护侍、同期进坊的姑娘好生嫉妒,所以自己给的这一成定要保密。


    又拨了一小拨,指着它们对秦嬷嬷道:“将这些分与伴舞的六位姑娘,告知她们日后只要我再舞,她们定都有份。让尘趁、尘敛嘴巴严实点,倘若有姑娘私下问他们,要说没分得银两。”还是拿钱两收买人心最稳妥,六张嘴,指不定会将她瘫软的丑态说成何模样,只盼着少丑一些。


    秦嬷嬷应下退出卧房。


    吃完蜜饯漱完口啊芜倒向床榻,脑子已转不动,暂且睡去。


    每日破晓之前啊芜都已醒来,昨夜睡得还算安稳,穿衣之时,秦嬷嬷便会端来面盆伺候她洗漱,今日也不例外。习武衣简便不似舞衣繁琐,不消片刻便穿戴妥帖。她早已学会独自一人面对日常,又有人伺候反倒有些不自在,月余才又慢慢适应。


    等洗漱完,秦嬷嬷才道:“殿下来了,在外间等姑娘起。”


    啊芜一个激灵,恐自己听错,双眸瞪得老大,只见朔王已踏入卧房:“听说你晕厥,过来瞧瞧。”亦不见外,直接走向床榻,躺了进去,扯过软被覆在身上。


    秦嬷嬷去为他脱靴伺候,等嬷嬷掩好软被,他翻了个身面朝外瞧她:“过来,陪我躺会儿。”啊芜哪见过这阵仗,自己晕厥的事这么快就将他引来了?瞅瞅一旁低垂着眼眸的秦嬷嬷,他的耳目。


    “不是她。”他似乎很累,不想多说,她心中所想他还是知道的,耷拉在床沿的手向她勾了几下示意她过去。啊芜眉头一蹙,过去就扯他起来,她是真受不了这般合衣而卧的人,况且卧的是她的床。


    秦嬷嬷见势退出卧房。


    绵软无力的周卫序一宿未合眼,任她拉扯,只见她解下他的披风连同脱下的外裳丢在踏凳之上,瞧她丢衣物的架势,自知理亏,来这便忘了那些个礼数,一笑:“原本今日我无力图你的身子,再脱下去我便难保证了。”嘴上贱贱道。


    啊芜将他发冠取下,没好气地一把将他推倒,扯过软被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瞧他样子真是憔悴,这床暂且由他去吧。


    她手执发冠起身,却被周卫序擒住另外一只手,身子一颤,发冠差点落地,好在被她稳住,仔细放好。叹这床褥,今日定要好好浣洗一番。


    “走的密道?”既然他还不想睡,那她便问问。他身子一翻,松开了擒着的手,闭上困顿双眸,“有何不妥?这密道原本就是为公子王孙准备的。”


    原本还想问问昨晚为何他不来赏舞,见这模样倒也不好问了:“腌鱼瓷罐出自哪家窑坊?”挑了个不要紧的问。


    他呼扇了几下眼皮子,道:“此事你无需过问,我已经交代余氏腌鱼铺,到时你只管收银钱便是。”


    竟还有如此好事,无需过问便可将那银钱轻松收入囊中,啊芜冲他晏晏一笑:“多谢殿下。”周卫序斜着眼眸瞧她,缓缓道:“单言谢?”


    二人视线撞在一处,她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早已做好舍身取银的准备,她俯下身子亲上了他的额头。他的额还带着些许凉意,不如他的唇温热。


    竟又想到了那日。


    额吻似乎并不适合二人,像对至亲之人的安抚。


    只见身下之人呼呼地在笑,一颤一颤,啊芜起身睨着他,默不作声。


    良久,他才道:“你亲错地方了,儿时母后才这样亲我。”说完他将身子翻去里侧不再对着她。


    啊芜一怔,他说的没错,儿时她阿娘才这样亲她。


    二人心中都揣着事,此刻也都想起了各自的母亲。


    啊芜静静起身,悄悄地出了卧房。近几日尘趁、尘敛因脩娘的吩咐,不再同她一起习武,她觉着自己身子无碍,还是想活动一下筋骨。


    砌墙垒院的匠人已来北楼开始做活,砖砖瓦瓦铺满平日习武之地,再无空处容她施展。吃下早点喝口清茶休息片刻,便在厅堂练起拳术。


    还未入冬,天却已经冷得要命,特别是这破晓之前。练过小半个时辰,一身汗给爽快地逼了出来,脸颊染了胭脂红,啊芜才觉痛快。


    她卧房的人在补觉,前几日还是玉树临风的模样,今日就憔悴得不成样,不知经历过什么。躺进躺椅扯过绒氅覆在身上,她也想再眯上一会儿。


    秦嬷嬷将备好的姜茶、酥糕、肉脯放在一旁小几案之上:“天冷,姑娘趁热吃下。”啊芜睁开眼,嗯了一声。许是没练够,此时她还不饿,渐渐双眸又阖上。


    手指摩挲着绒氅一角,被他赎回去的东西又让嬷嬷送了过来。记得他说过,这是他心爱之物。想起西子街的他。


    腌鱼买卖算成了,只这一项银子进账,未免太单薄了些。正背靠大山,诓骗不成,可试试以诚相求。


    脑子转着转着便转不动了,兴许是她想转地快些,奈何以凡人之躯怎可做神仙点石成金之事。起身喝下姜茶,胡乱吃了口酥糕便搁在了一旁。


    阖眼小憩一会儿。


    等楼上的人醒。


    平日练完,她不想臭汗沾染自己的床,也只是睡在那榻上,他却霸占了她的床,真是不公。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有风吹进来,睁开双眼。日光已透过窗棂映她脸上,竟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


    一个姿势睡这么久,起身都困难。秦嬷嬷见状来扶她:“殿下方才醒了,让姑娘得空过去。”啊芜躬着直不起的身子,僵得牙丝丝作响。


    好大一会儿才将身子给正起来,又活动了下四肢,及不情愿地往楼上去,终究是躲不过的,轻推房门将头探进去。


    他还是面朝里酣睡的模样。


    外裳、披风已被秦嬷嬷整齐地悬挂在榆架之上,发冠也已方正地摆在托盘里。啊芜蹑手蹑脚溜进屋内,坐在榻上。


    “坐那做什么,过来再陪我躺一会儿。”周卫序也不翻身,直接唤她过去。啊芜起身磨蹭着过去,强颜欢笑,“练了一身的臭汗,我还是在旁伺候您算了。”


    周卫序不说话,身子往外挪,示意她躺进去。


    他无声无息地在等她,啊芜咬牙心一横,脱下外裳、鞋履,拔下绢花簪子,一溜烟地钻进里头,扯过一边的软被盖在身上,横竖这床已经脏了。


    周卫序半开双眸,扇了几下,伸手楼上她的腰,将贴着床侧的她往他身上揽。


    后脑勺男子呼出的热气在盘旋,一阵一阵。他动了动,将脸枕进她的肩胛,她清晰的听到了吞咽之声。


    她僵得说不出话来,此时该如何用词,她也没遇见过。


    贴得太近,她觉着热,刚想挪开一点就被他按住:“别动。”她不敢再动,只听见他在唤人,“嬷嬷,茶。”


    在外伺候的秦嬷嬷得命很快就将茶端了进来,扫了一眼床,见朔王没有要茶的意思,便将茶盏置于一旁的圆几之上。


    周卫序从啊芜的腰间将手抽离,伸出软被悬在半空,朝着一个方向胡乱指了指,秦嬷嬷会意,上前将纱账放了下来,默默退出卧房掩上门。


    二人面朝里,啊芜好似用耳朵都能将秦嬷嬷的一举一动瞧的一清二楚。上几次都没这样的紧张,这次怕什么呢。


    刚想让自己转个身,好面对着他,却被他按了回去,她又不敢动了。此刻自己仿佛是那余咸铺子上待腌的鲜鱼,已开完膛破好肚,只是没完全死透,那鱼身不时地还能抽搐几下。


    倒抽一口冷气,将眼眸闭紧,他的手掌已再次扶上她的腰。这次与方才不同,他开始轻柔地掀衣裳往里探。


    温热手掌碰触到她的腰,她身子颤了一下,顶着酥痒,一直不敢动。他缓缓抚着,似乎想往上探寻禁忌之地,不越雷池,克制温柔,最后停在腰间一处。


    她的腰紧致柔软,他呼吸在变,脸埋地更深了,恨不得嵌进那颈窝,低喃道:“改日去王府,邀你观星赏月。”声音低沉破碎。


    啊芜已明白他在克制,可此时的二人总让她想起万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