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避世敛市(八)
作品:《天缘为序》 见着宝马,啊芜两眼放光,这宝马如同那阿宝一样俊气、温顺。
她抚摸宝马的前额,宝马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抚触。
“它唤风驰,这回子你可别再打它的主意了。”元隽在啊芜耳边低语,“它与电掣是双生子,要让风驰见到在朔王府享福的电掣,想必会气个半死。”
双生马匹极为难得,将它们分开的是她。
啊芜此时没了傲气,不言不语,只将一腔的怜惜化□□抚。他日她要将阿宝唤回电掣,风驰电掣,多美的名字。
“姐姐,元大哥经常对我说,说你是这靖安城骑马最飒的女子,今日有幸让怀礼遇上,能否让怀礼见识一番?”怀礼有意留啊芜。
如此提议,挺好。
元怀礼,此名定是元隽取的,元隽还将他收做小弟,那他便不是奴仆。
这眼前的兖族人不只会讲银子,似乎还讲情讲义的。
啊芜愣神之际,元隽已打开栅栏牵出风驰,递给怀礼一个眼色。
怀礼立马会意,赶紧打开栅栏牵出自己的马匹:“这离西南城郊很近,咱们去那一试,这几月元大哥整日让我练骑马,我屁股都快颠裂了他还骂我没学好。今日啊芜姑娘得好生教教我,兴许你的法子比元大哥管用。”
啊芜被逗笑。
元隽敲怀礼脑袋:“你这小子……”旁的无需出口的话淹没在笑声之中。
四人两匹马。
风驰驮着啊芜与李嬷嬷,赛花是匹母马,是怀礼的坐骑,驮着元隽与怀礼。
这怀礼的嘴不知何时学元隽学得十分油滑:“嬷嬷,我看咱们该坐一骑,少年、老妪。”又指了指啊芜和元隽,“俊郎、美人。”
李嬷嬷好尴尬,想起朔王,此刻不知该如何作答,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又生平第一次骑马,吓得只能紧紧地拽着啊芜的衣裳,生怕一不留神掉了下去,幸好为照顾她,马匹走得慢。
“你这小子……”元隽狂笑不止,反手又是敲了一记怀礼的脑袋,“小心我拿马鞭抽你。”
啊芜无言,倒也不烦,嘱咐李嬷嬷别搭理那二人。
西南郊外,宽广辽远。
啊芜扬面迎风,她太喜欢这样的舒惬。
带着笑,挂着恣意。
怀礼先行下马,又将李嬷嬷扶下马。
李嬷嬷那颗提溜着的心才陡然放下,一身老骨头真的不能再折腾了。
元隽驱马朝前几步,爽朗地问啊芜:“比试一场?”
啊芜等的便是此刻,解下披风,丢于地上。
“比一场。”
上马,挥鞭一声高喊如离弦的箭矢冲了出去。
元隽随即高喊一声随她而去。
“瞧着架势,今日啊芜姑娘定能赢。”怀礼笃定地对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牢记啊芜的嘱咐,不愿搭理这不懂礼的怀礼,静静地拾起披风瞧着那远去的二人。
怀礼顿觉无趣,从一旁折下根草衔在嘴里仰身躺下。
本想从这李嬷嬷口中多探些啊芜姑娘的事,可能行不通呢。
啊芜俯身策马,风呼呼啦啦地从耳边刮过,一声一声“驾”,一鞭比一鞭急,马速越来越快,越快啊芜愈发欢愉。
风驰果真是风驰,驰风而行。
身后的元隽落后,有些远,他隐隐担心。
这赛花是匹母马,比速度哪比的过风驰,唯有加鞭提速,星眸紧盯远去的黑点。
给怀礼挑的马鞍合适妥帖,现下他却如坐针毡。
……
万幸,万幸,远处土丘下的啊芜正悠闲地等他到来。
“不能比!不能比!”元隽喊着叫着勒马,“这赛花只配是怀礼的坐骑,真是委屈死我了!”等停稳,翻身下马,将缰绳一丢,任马儿歇息,啃噬草地。
啊芜莞尔一笑:“等他日我将那电掣讨要来,咱们再好好比试一场。”
她下马之际,元隽已伸出自己的手腕给她扶,啊芜晓得意思,瞄他一眼,学起他的样子一个漂亮翻身,利索地稳稳落地。
元隽讨了个空,心却被这眼前的女子装满了,这样的女子他总是欢喜的。
兖族女子他也是欢喜的,只是现下他想寻一个像兖族女子的中原女子。
他们之间似乎隔着浩海星空,一切随缘吧。
“你愣着做甚?”啊芜问道,“莫不是想电掣了?”
元隽回过神。
“我一七尺男儿,想一匹马做甚。他日你将电掣讨来,咱们定是要好好再比一场的。”
今日啊芜将朔王说的,与兖人切莫交往过甚的叮嘱抛诸脑后。
兖人狡黠,她早有耳闻,只是眼前的元隽不同于他人口中的兖人。
“好,一定再比一场。”
啊芜想起元隽平时的作风,不免想劝他。
“你以后可别再翻墙了。我要将那北楼砌上一道墙,开上门,今后你光明正大地报上名讳,我去门口迎你。”
元隽笑笑,打趣道:“我倘若天天去,猜你那傻贵人会如何对付我?”
啊芜一愣。
那北楼房契的银子她还未挣够,确实与那傻贵人有瓜葛,安慰自己,快了快了,再过上一阵子,准会够的。
不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千万种理由,喜欢上一个人却连理由都不需要。中迷香时她脑子里划过的男人是周卫序,第一个亲她的男人是周卫序,只要她不愿意,还真强迫不了她。
用一声声傻贵人掩盖着内心的萌动。
周卫序何尝不是。
“不逗你了。”元隽笑,“没有要紧的事,我不会再去北楼,琐碎的事我让怀礼去,反正他是要伺候好咱俩的。”
“我和怀礼往后大半年都不会出现在这靖安城。省得你劳心。”
啊芜问:“是要回族里?”
“我一兖族马贩,总是要各国到处跑的,此次去泽国,怕要耽搁许久。”
听闻泽国二字,啊芜被死死地定在原地。
转眸将视线拉远,目及之处连那东南方向矮小山丘都越不过,山丘那边有山,有江,又有一座座山、一道道河,泽国都城雅川便是那个方向。
她左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右手虎口,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
元隽疑惑眼前的人,试探着问:“舍不得……我走?”
啊芜定下心神,抬眸迎上他的星眸。
“此次你去泽国,我有事想托你帮我。”说完心绪便开始不稳,一层一层焦灼揭浪而来。
阿娘曾说让她此生远离泽国、莫要再过问泽国之事。
那时,阿娘觉得她会活着,期盼她远离纷争,保一命留存这世间。
倘若她躲不开,已经死了呢?
她还鬼使神差地攒了一笔银钱,之前不知道自己为何攒那笔银钱,现下知道了,她想寻个牢靠合适的探子,能去泽国的探子。
“何事?”元隽正了色,问她,“如是力所能及的事,我能帮你。”
啊芜一咬牙。
“帮我打探一个人。”
她说道,“是一位私邸授学先生,名许登宾,年四十,身量与你相仿,宽额、垂眼、高鼻……”关于熟悉之人的特征,似乎一下子说不完,“待我回坊仔细将他相貌画与你。名讳、身份或许有假,我想还是靠相貌会容易些,此人定在雅川。倘若你能寻着他,请告知于我,此人如今身在何处,做何差事即可。”一顿,“我将画像交于你后,你将此人相貌牢记于心,画稿烧毁,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元隽静静听完,沉默着。
啊芜又说:“我曾以泽国流民身份入皋国,实乃因事犯上受株连之家眷。我此生已无羁绊,唯愿将心中疑惑之事解开,我不便回泽国探查,此事还望元公子帮忙,待你查明归来,我愿用银钱与你交换。”
“此事深查可能会危及性命,所以你务必当心,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若就此拒我,我也在此谢过,往后我们之间便不再提旧事。”
元隽盯着她顾自念道:“许登宾……私邸授学先生……雅川……如此多的线索,想必能查到。”想必也能查到她之前的身份。
他轻松笑了起来,“看在你这样信任我的份上,这次银钱就免了,我打小就走南闯北,做的就是与人打交道的买卖,寻一个活人应该不难。兴许,下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用得上我,到时我们再谈银钱。”
啊芜许多念想如洪水般泛滥,她想知道阿爹究竟是因谁而死,她想确定她的阿娘还活在人世间,她想知道太子炎是否真的还活着,她想知道介忟……
逃生时,她拼命想活;
安稳时,她却想要更多。
为何会信任他?
信任能如何,不信任又能如何,她啊芜有今日,不全靠运气活下来的吗?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捡株高枝暂憩,那高枝谁能保障不是枯枝,随时有随风摇落之危险。
兖人不可深交。
今日已经与他交了底。
“啊芜在此谢过元公子。”啊芜深深地向元隽行了个礼。
元隽似乎不满意,趣兴大大,看着她问道:“这就够了?”
啊芜看他贼溜溜的眼神,知道他怀着鬼胎。
瞟他一眼,径直往歇息的风驰而去。
元隽趁机追上,戳着自己的脸:“亲这一口,往后我便是你的人,帮你跑腿探查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见她神色如常,再缠,“换我亲你一口也行……”
行至风驰旁啊芜停下脚,定睛瞧他温声道:“眼睛闭上。”
元隽心头一颤,乖乖地从了,双眸重重地闭起。
“你蹲下来点,太高了亲不到。”啊芜扯着他的一缕青丝说。
元隽扎起马步,将脸凑近她。
一个大大的香吻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也不睁眼,收起马步瘫坐在地,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大的一口热气。”
啊芜得意地笑着上马,对着风驰高喊:“风驰,我们先行一步!”
元隽这才睁开了眼,冲着她叫嚷:“这事说出去我可真丢不起这个脸,让一匹马给亲了,此事记在你账上,往后你得赔我,赔我双倍!”
悻悻起身,去寻赛花。
早知讨要香吻不易,怎么还是着了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