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散
作品:《晚光摇曳》 到最后, 舒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臭男人,倒是吊人胃口得很。
对于南城那些知名的景点,舒蕴没有带霍景司去。
因为她总觉得, 像霍景司这样的男人, 不适合在那样喧哗纷杂的场合里出现。
如斯矜贵耀眼的人, 所过之处,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专注在他身上。
她不喜欢。
车子经过南城市区一处中心湖时候,舒蕴叫停了霍景司。
问道,“霍景司, 我们去湖边散步吧?”
“嗯?”
霍景司忽然笑了一笑,手掌滑动方向盘的空挡轻轻捏了下舒蕴的脸颊。
“这么清新?”
“清新”这样的词儿从霍景司嘴里说出来, 舒蕴听见,莫名像是取笑。
她瞪眼嗔他, “那你想去哪儿?”
“都可以,看你。”
在一些小事儿上, 霍景司从来不会反驳舒蕴提出来的需求, 转瞬便熄了火, 车子停下。
两人沿着湖边儿走,现在时间已是下午, 阳光并不刺眼,照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
不时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经过,这一片倒是老人小孩居多。
南城的绿来得早, 走得也迟。
翠绿的杨柳丝绦轻盈垂落, 中心湖碧波粼粼,不时几只水鸟在上空悠闲飘过,掩映在树丛的鸟雀叽叽喳喳,这里充斥着夏季的最后一丝生机盎然。
在这样平淡又有些温馨的场合里, 舒蕴余光里全是霍景司。
忽然觉得好满足。
七年时间匆匆而过,她也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当初短短陪伴几日的哥哥。
时间久到她以为她不会再遇见他,她几乎都要忘了他的模样,以为他就此在她的生命里消失。
南城之行,是舒蕴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心间各样情绪翻涌,舒蕴忽地停下脚步,转身揪住了霍景司的衣摆。
她仰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眼眶弥漫细微的红,不细看看不太出来,“霍景司,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嗯?”
霍景司凝视她半晌,忽然抬手捂上她那双溢满风情惹人的眸。
薄唇落在舒蕴耳边轻叹,男人开口的话里杂着丝笑,“这儿还有人呢宝贝儿,晚上回去,嗯?”
“哼。”
舒蕴拿开他的手,皱了皱鼻子不满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假正经了。”
“我倒是不介意,”
霍景司笑得肆意,偏像是故意一般,他装模作样地打量了眼周围。
好整以暇的样儿慵懒又勾人,“只是这旁边儿老人小孩不少,实在是怕你害羞。”
“...”
舒蕴被霍景司说得,终于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她哼了声,躲开男人高大的身躯,往前面快步走了。
霍景司眼眸带笑,一双大长腿在后面不疾不徐地晃。
慢慢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走走停停,不时聊几句无关紧要的天。
忽然间,舒蕴感觉到脸颊冒出几点凉意,她伸手摸了下,沁凉的水珠落到手心。
她停下脚步,“霍景司,好像下雨了诶。”
“阿蕴,”
“嗯?”
舒蕴笑着转身,一头深褐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细雨如丝,缠缠绕绕地从半空中降落。
落到他的头发,他的肩膀。
也落入他的眼睛里。
舒蕴不知觉看入了迷,心里想着,怎么以前竟也不知,原来南城的细雨,也能这般勾人。
“怎么了?”
回过神来,舒蕴笑着问道。
只见霍景司敞开他的黑色大衣,垂眸看她,眸光里似含缱绻柔情。
“到这儿来。”
舒蕴眼眸弯弯,仿佛是一场春雨滴落到她心间,她娇笑着躲进霍景司的怀里。
雨雾转瞬跑到他的衣衫上,一点点消失殆尽。男人衣摆宽大,他坚硬的胸膛格外温暖。
她和他在南城,共沐这一场艳阳雨。
...
等两人回了车厢,雨反倒停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刚才的美好也仿若是一场幻境。
“霍景司,我的花灯,”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舒蕴红唇微嘟,语气里满满的遗憾。
“今晚不会又看不了了吧?”
“现在去。”
霍景司当机立断,旋即发动了车子,抽空瞥她一眼,“就这么喜欢看花灯?”
“嗯,”舒蕴望着霍景司矜冷的侧脸,眼神认真,“我想对着花灯许愿。”
霍景司好奇地转眸看她,绕有兴趣问,“许什么愿?”
“秘密。”
像是突然想起来他上午的隐瞒似的,舒蕴轻哼,语气充斥着几分得意,“谁让某人也不和我说某件事。”
霍景司:“...”
等两人到了昨日的地方,舒蕴赶紧下了车,一眼眺过去,发现昨天晚上那么热闹的花灯一条街,竟然都空了。
街道空旷,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裹紧了外套匆匆而过。
倒是湖边还有几分热闹,明亮繁杂的花灯之下,不时传来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眼见着霍景司自对面下车,舒蕴眼巴巴地看着他,有点儿委屈。
“霍景司,我们好像又晚了。”
霍景司循着舒蕴的视线望过去,他长得高,抬眼目视那边半晌,发现好像还有零星的商家。
他牵过舒蕴的手,轻握在掌心,“过去看看。”
穿过昨晚的那道桥的时候,昨晚一些模糊场景在脑海浮现,舒蕴的脸红了红。
一旁的霍景司注意到,似笑非笑的,眼尾染着丛恼人的坏,“脸怎么又红了。这天儿似乎也不热?”
“...”
舒蕴哼了声,明知故问。
她不理他了,只顾自己往前走。
好不容易看见一家卖花灯的店家,看见店主正在收摊。
舒蕴赶忙走过去问道,“老板,请问还有荷叶灯吗?”
老板笑笑,“真是不好意思了,刚才最后几只花灯都被一位客人买走了。”
“这仅剩的一只是我家孩子拿来做着玩的,卖相有些不大好。”
舒蕴拿起那只仅剩的荷花灯看了看,做工确实如老板说的,歪歪扭扭的。
不过倒是凑合能用,“老板我想买下来可以吗?”
老板说要打折,舒蕴坚持付原价。
最后是霍景司付的钱。
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女孩,“姐姐,请问是你买了我做的灯吗?”
舒蕴笑着点头,“是旁边这位哥哥买的。”
仿佛看到自己的用心制作的东西得到了认可,女孩笑得甜甜的,“祝姐姐每天开心,心愿成真。”
舒蕴莞尔,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谢谢。”
天色渐晚,这一片各处,绿树上,草丛间,弯桥上,湖泊边。
依旧挂着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温暖了夏末初秋间,逐渐开始变凉的夜色。
他们走着去湖边的时候,舒蕴手里拿着那只小小的荷花灯,不时把玩,喜欢得不得了,简直爱不释手。
虽然做工欠佳,但是有了刚才小女孩的祝福,舒蕴就觉得像是完成了某项重要的仪式,说不上来的开心和满足。
看着舒蕴雀跃的样子,她鲜少有这样活泼情绪外露的时候,霍景司心中着实冒出几分不解。
“叠得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阿蕴怎么就这么喜欢?”
舒蕴白他一眼,这是说的什么话。
“就是喜欢啊。说了你也不懂。”
霍景司哼笑两声,开口的语气半真半假的,“与其把愿望寄托在这一盏小小花灯上,不如说给我听。”
他一双深情眼望着她,好似认真地在说,将她的愿望说给他听。
可是后来舒蕴才想,她的愿望就是他。
他能给实现吗?
两人到了湖边,周围摆放着满满的挂制花灯,连同着天际皎白的月色,将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
花灯上面写满了笔迹,有的是灯谜,有的是游客的许愿。
还有荷花灯,沿着湖水漂到远方,以及顺着风飞走的孔明灯,全部寄托了游客们的愿望,仿佛到了天涯海角的地方,就可以实现。
霍景司站在湖岸边,一身黑衣隐在幢幢的花灯雾影里,轮廓清冽,烟火气寥寥四散,却好似一丝也浸不到他身上。
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舒蕴就那么望着,兀自怔了神,心里泛着空,高高在上生而矜贵的人,是融不进人世间的烟火的。
...
荷花灯可写字的空间不大,舒蕴借了旁人的墨水毛笔,寥寥几笔添上。
她蹲下身,动作极其小心地将荷花灯放在湖水边缘。
借着她的力,荷花灯顺着湖水向远处漂去,舒蕴看着,仿佛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好像直到这一秒,这场独特的南城之行才终于圆满。
舒蕴的视线随着荷花灯在湖水上摇摇晃晃,漂浮远去。
可就在令他们都猝不及防的一刹那,荷花灯里那盏小小的烛火,猝然灭掉。
一瞬间,就连周围楚楚晃荡的湖水都要变得黯淡。
舒蕴看得分明,心间骤然一痛,好像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在盈盈坠落。
下一秒,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被男人温热的掌心捂住,“有风。”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霍景司的嗓音缱绻又温柔。
舒蕴开口,声音仿若都要哽咽,“霍景司,我看见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跟着烛火一起消失,“灯灭了。”
是不是就代表了,她心心念念的愿望不会实现。
两日坎坷,似乎还是要成为一个遗憾。
霍景司松开手,开口的话语像是这下过雨的夜晚。
凉薄冷静得没有丝毫温度,“阿蕴,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舒蕴眼眶红红,心里的旖旎在一瞬间凉下去。
不知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大多数时候只是佯装不知罢了。
兀自神伤间,锁骨处蓦地被男人冷白又温热的指骨轻触。
舒蕴忽而听见霍景司低声询问,“这条链子解下来,嗯?”
“嗯?”舒蕴红着眼睛瞪他,是带着气性的,“你要干什么?”
他没说话,只一昧动作,她看着,却没有阻止,就这么任由着霍景司解开。
那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细链子,转瞬便落到霍景司的掌心,随后舒蕴看见男人摘下食指上,他一直戴着的那枚墨玉戒,很轻易便穿进了链子里。
墨玉戒安静躺在霍景司的手掌中央,链子无声垂落,他凝眸望她,“想要什么,对着它许愿。”
“什么意思?”舒蕴眼尾发红,嗓音也残留几分哽咽。
“意思就是,戴着这只戒指,”
霍景司绕到她身后,将那条链子又戴回了舒蕴细白的颈上。
他清越嗓音在耳边萦绕,勾得舒蕴心弦越发震颤,“你想要的,我都许给你。”
话音渐止,舒蕴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
这个男人啊,总是有一种本事,让你上一秒心死到难受,下一秒又如看见灯光乍亮,繁花盛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