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毁
作品:《我在吏部当面试官(穿书)》 京中坊间小巷,茶楼酒肆间,春闱泄题一事成为了人人饭后谈资。
“那李成书,就一个穷酸书生,素日里穿得衣衫尽是补丁,赶考所住亦是城中最便宜的旅馆。虽然我等平日里跟他没什么交集,但也知晓他是从黔州那等苦寒之地来到京城的,哪有钱去买题呢?”
彼时江扶风闲坐城中茶摊处,打听着各路消息。恰逢一书生正与茶摊小二交谈此事,便随了些碎银子与书生共坐同听。
只见小二放下了茶壶,微躬下身朝向二人,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昨日才听人说,李成书是此次参加春闱来京城的路上另有机遇,突发了横财。”
“什么横财?”江扶风奇道。
小二捏着汗巾擦了擦手,“他们是这样说的,‘前些时日京城下雨,河水上涨,李成书行经城郊,见一泥泞里现出金银,遂掘而盗之。’”
“这不就是盗墓吗?”书生惊得脸色煞时发白,手里握着的茶盏一抖,茶水随之洒在了桌前。
小二俯身连忙为其拭着桌,“是的,所以人人传那李成书偷了不义之财,行了不义之事,为读书人不齿。”
江扶风捏着茶盏沉吟道:“不过盗墓一事我倒没听人说过,可有什么证据?”
小二提来方煮好的茶水倒着,“是五水巷的卖菜汉子刘二爷亲眼见着的。那会儿刘二爷来咱家茶摊歇脚,听到一众人在谈论此事,就说自己在城郊避雨时见着了李成书。李成书当时满身脏泥,怀里抱着金银,慌张张地跑往了别处。”
随后江扶风离开了茶摊,欲前往五水巷。甚至临行前,她从同坐的书生处打听到了关于李成书的为人。
“李成书,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因相貌之故,再加上不爱言语,被许多同考之人嫌弃。但去年乡试之时,我赴考当日遗落了墨宝,眼见着赶去市集再购置已是来不及,是排在我身后入考场的李成书听闻后,二话不说,直接借了我笔墨砚。”
惋叹声里,书生续道:“但后来我想还予他时已不见其踪,眼见着他入了春闱,我趁此机会还他并好生感谢一番时,却出了此等之事。”
江扶风心想着,据书生所言,这李成书算得上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连着同为竞争的对手亦愿援手相助,又怎会为春闱试题不择手段,以盗墓金银贿赂吏部官员?
而在江扶风还未动身至五水巷时,一书童打扮的孩提握着一告示,举高了胳膊于半空中挥舞着。接着孩提朝茶摊处坐着的一应人拖着声喊着,“新消息!春闱试题泄露一事涉案官员,已于牢中畏罪自尽身亡——”
一时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好啊!这等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官员,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科举正风不容这样的人玷污!只是畏罪自尽,也是便宜他了。不知那李成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江扶风扫眼望去时,却留意到其间一位瘦削的老妇杵着杖倚身在角落里,她挽起的发髻已是稀疏且花白,凹陷的眼窝处渐而变红,随之两行泪无声落下。
江扶风依稀见得,她握着拐杖的双手捏得极紧,连着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她觉着老妇有些奇怪,便又缓步上前。却是将要步近时,那老妇转过身欲走,蹒跚着步子未能站稳,眼见着将要摔倒,江扶风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老妇。
“大娘,需要我帮您吗?”江扶风握着老妇的胳膊,惊觉那衣衫下老妇根本无几多肉,尽是如柴的骨。
老妇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费力地攀着江扶风的手站起身,浑浊的眼珠望向她,“谢谢……”
“我送您回家吧。”江扶风一再要求下,老妇没有拒绝。
阴暗潮湿的巷道里,两边挤满了破旧的屋檐,处处皆是残破的瓦片,脏而发臭的污水凝于石缝里。
江扶风顺着老妇所指之路,来到一朽掉的木门前,而江扶风明显察觉,邻里街坊见着老妇后,皆不着痕迹地回避。
这一路同行间,江扶风越发觉得老妇身体孱弱程度已是难以照全自己,不由得问道:“您家中的子女呢?”
“我嫁人之时,丈夫就病故了。随后我被当作扫把星,逐出了夫家。”老妇徐徐说着,嗓音里带着落寞,“我守寡至今,只有一个养子。但我顽疾缠身多年……眼见着也活不了多长岁数了。”
江扶风劝慰道:“大娘,您保重好身体。既是还有个儿子,便让他多回家孝顺您。”
“儿子……儿子……”老妇情绪忽有些激动,她死死抓着江扶风的手腕,声线抖而失声。
随后江扶风见她手里的拐杖滑落,无力地蹲坐在了家门前,面色悲戚地啜泣了起来,“我没有儿子了……他死了,他死在了那个地方了。我连凑钱去牢里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妇哭啼着,气息急促之下竟是晕了过去。
江扶风搀扶起昏迷的老妇入了屋,又再花钱请大夫前来诊看,却是在大夫的叹息声里得到了话,“恕在下才疏学浅,老夫人的病原本可治,虽是顽疾,但只需好好调养,按时用药即可。但老夫人神思不宁,哀绪伤身,只恐无力回天。”
而老妇不知何时早已醒来,她微声同才送走大夫而归的江扶风道:“姑娘,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
江扶风抿紧了唇,不知该作何言说。
“我原本唯一牵挂放不下的,就是我那养子。我勤勤恳恳供他念书,他也是个懂事孩子,长大后考取了功名,在吏部当了官儿。”
老妇提及养子之时,眼中清光闪烁。江扶风不禁暗叹着,她果然没有猜错,那牢狱中自尽的吏部官员,果真是这位老妇的孩子。
随即她摆着头,虚弱的声音里含着悔恨,“他就是太傻了,太容易听信别人的话了。也怪我老来多病,他本就俸禄微薄,每月娶媳妇的钱都攒不了,就全为我请医买药花光了,还背了一身债。后来他穷途末路,竟……竟动了卖春闱试题这种念头。”
“我了解我的孩子,他做出这样的事,定也原谅不了自己,所以才选择了自尽谢罪。但我还没来得及看上他一眼,我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老妇纵横着泪,攥着棉被的手已是发白。
江扶风握着老妇冰凉的手,轻声道:“人人都说,母子心意相通,即便您和他没有血脉之缘,但数十年相伴早已胜似亲人。更何况他如此孝顺,一定能听到您的心声的。”
唏嘘声中,江扶风离开了老妇的家,眼见着天渐敛色,她又再赶往了五水巷处。
彼时江扶风特意换了身行头,只着了布衣荆钗,蹲身于菜贩子刘二爷处挑着菜,假以不经意间提及:“我听说,那春闱一事闹得满城尽知的李成书,贿赂官员买题的钱,是盗墓来的?可真是瘆人。”
“那可不嘛。”刘二爷淘弄着身后的新鲜菜,一面抹着根茎上的泥,一面答了江扶风的话。
江扶风故作好奇,“这怎么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夜从城郊处挑菜回来,不巧碰上了下雨,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叫李成书的书生,我和他一道在一个破庙里避雨。原本我也不怎么记得他的,但是他实在长得,那话怎么说来着?贼眉鼠眼?呃……总之就是你只要看他一眼就不会忘。”
刘二爷拍了拍手上的泥,叉腰回忆着,“我闲来无事,就也打量了他一番。他当时一身的脏泥,怀里护着一个包裹,还对我非常防备。第二日我便听闻城外有一富贵人家的墓被盗,回想起那他过来的路边,正好是从那个方向。”
江扶风聆听后,道出这其中关键,“也就是说……您压根没见着他怀里的包裹是金银还是别的什么,也没见着他是否是挖了人家的坟,是吧?”
刘二爷一时语塞,找不着反驳之辞,而见江扶风挑来看去半天亦是未买,便恼怒着赶着她,“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去去去,别拦着我卖菜。”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外如是啊。】系统出声感慨道。
“但这些打听来的消息虽然大多是人们传来传去添油加醋,但有一处,李成书是认了罪的。”江扶风回府的路上,仍在思忖着。
【宿主,你是说李成书自认了将试题分发给全城的学子一事?】系统问道。
“以李成书的家底,怎么可能有钱找人印刷?柳臣说,那所谓印刷的试题,全是李成书一人抄录,只不过他字迹本就端正,又被人传言是印刷。但李成书不认那试题是他贿赂吏部官员所得。”江扶风仍想不通李成书所为的动机。
而她方入府门欲回厢房之时,柳府管家忙不迭地至前,面色焦急,“少夫人,少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