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孺人今天抛夫弃子了吗

    “鄙人姓成,名君就。”


    泱泱低呼了一口气,思忖展护卫可能不认得,此人,真的得罪不起。


    她上前一步握住展护卫拿剑的手臂推了推,行礼道:“早就听闻成君乃皇亲贵胄,机巧若神,今日一见,果真不磷不缁、与雪等色。”


    成君就,当今太后的亲侄。


    太后娘家姓成,只此一根独苗,太后纵容至极,灌养出了一根目中无人、风流好色、油腔滑调的歪苗子,这种人没被打死全仰仗投了个好胎。


    说句大不敬的,太后一飞升,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但观看眼下,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康健的跟头牛似的,此人还得敬着,毕竟皇上拿他都没法子。


    听金盏说,成君就风流异常,一次花花肠子就算到陛下他新纳的美人身上了,陛下雷霆大怒放了一堆五马分尸的狠话,架不住太后她老人家绝食抗议,最后苦了那一根白绫吊死的美人做了冤死鬼。


    要泱泱看,太后虽是个拎不清的,却不愧是宫斗之主,颇有头脑算计,一不给成君就入朝官职,二不赐沿袭爵位,堵了悠悠重口,背后又大笔金银财宝供成君就逍遥。


    成君就此人也是浪得一日算一日,每日都浪的别出心裁,现下就看上泱泱了。


    泱泱捧他高洁,本意是让他不好责罚,不想是高估了他。


    成君就以为此女在同他表欢心,很受用了这番夸耀,摇扇走近,“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调戏温言,展护卫都听不下去,再次横剑。


    白玉出声道:“这位郎君……”


    方出声就被泱泱打断了,“住嘴!”


    喊晚一步,成君就敏锐的目光已巡到白玉,哈哈笑出声:“主子是个美人,丫鬟也是美人,隐约瞧着这丫鬟也有胡人模样,生得眉眼奇巧,这样,你们随你们小姐一起来侍候如何。”


    想什么美事呢!这混账!


    泱泱心头痛骂两声,不卑不亢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况且,小女是出家人,公子还是慎言,此言于佛不敬。”


    东陵重佛,当朝更甚。


    便是成君就再如何霸道大胆,也不敢玷污佛女,怕被信佛的太后打死,怕被百官唾沫星子淹死,尤其能进司学堂的女子,必是高门贵女,不是籍籍无名的普通姑子。


    成君就看她一眼,收起了笑,想到后果严重,落下一句多有打扰走了。


    几是他方绕过山石没多久,泱泱拉着白玉她们就跑。


    紫桐不解,只听泱泱急切道:“待那流氓回过神来就麻烦了。”


    白玉比紫桐反应快,闻言有些不安,“他过后若在司学堂找起来……”


    “抵死不认。”


    泱泱没等她说完便斩钉截铁道。


    几人一溜烟跑了,沿着小路蜿蜒走出数步的成君就却突然停了脚。


    “郎君,怎么了?”小厮问。


    成君就举着个扇子转过身,“刚才那女郎是说出家人?”


    小厮狐疑,“对、对啊。”


    成君就又问,“她身上穿的是司学堂的官校服?”


    小厮点头,“是、是啊。”


    成君就怒了,“那一个姑子进司学堂干什么?!”


    小厮:“啊!”


    成君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狠狠往手心一敲扇子,“不行,我要回去找这狡猾的贱人。”


    “哎哎,郎君。”


    伴着小厮喊叫的声音,还有一道语调古怪的‘郎君’二字将成君就唤住了。


    来人是一个穿着艳丽胡服却戴着幞头的西平人,身形丰硕,褐绿色眼,一头短发像烘培制好的碧螺春茶叶,弯弯曲曲。


    他捂着自己心口一个行礼,“郎君有礼,某问个路,竞渡在哪边?”


    又是个西平人,成君就看就来气,冷哼一声不作搭理抬步就走。


    他那小厮晦气的甩着袖子,“问什么问,我们还迷着路呢。”


    如此无礼,看的那卷发男子身旁的男子恼了,就要追上前理论,被那卷发男子拉住,仍是一脸不平,西平语道:“库勒,东陵人太猖狂了。”


    “哲布,不要多事,这不是西平,”库勒警告道,想了想又心有不甘,“回头查查这是谁。”


    泱泱不知成君就这边发生的事,此时正为另一桩事火大——她的船桨不见了!


    “这……小姐,都是贤身贵体的主,谁做这种缺德事啊?”


    紫桐睁着双明亮的眼一脸懵懂。


    泱泱扶着额头暗道自己失策,本以为众目睽睽,没人会为五日假不择手段,还真是高估这群人了。


    她气冲冲放下胳膊,“寻常人还没这么多黑心思呢。”


    说着提裙上了岸就走。


    白玉几个在后头追,被泱泱喝住了,“就在这儿等着,展护卫,看好她们,出了事我同你没完。”


    白玉不放心,“比赛马上开始了,你去哪?”


    泱泱疾步道:“想办法。”


    紫桐看的心焦不已,一个劲儿骂缺德。


    缺德的主此时正稳坐船头,得意的昂着下巴。


    身旁小船上玲珑瓜子脸的贵女隐有不安,抬眼慢扫了湖周一眼。


    天气暑热,设左右水棚供观赏,间列杂色小旗绯伞,热闹非凡,槛曲还专门安设了几道贵座,其中便有长公主和杨将军。


    她看的心慌不已,低声:“芷儿,要不将桨还回去吧,杨将军也来了。”


    她知道杨芷最怕这个兄长了,而杨翊此人又是十分明理持正,当初她跟着杨芷给泱泱教训,险些将人勒死,杨翊那日凛怒她还犹在眼前,实是怕了。


    杨芷却不放心上,悠悠环看一圈水棚,或巾裹,或单髻,各着杂色半臂,或围肚看带,来的人不少。


    她摆出个端庄优雅的浅笑,说出的话却不如此,“怕什么,我阿嫂在呢,她有胆量当着我阿嫂的面去跟我三哥告状,我敬她好胆色。”


    “可是杨将军若自己看出来……”


    “你怎么畏手畏脚的,”另一条小舟上的蜜肤贵女嫌弃道,看向杨芷语带艳羡,“没听芷儿说嘛,这次撑腰的是长公主,不说别的,你瞧芷儿的小舟,连司马沅浠的都是光秃秃的,只有芷儿的彩画间金,最为精巧。”


    杨芷被说的万分舒心,高昂着下巴,正要得意,突见水棚那儿矮身一片,顺着视线看去,立时抖擞一震,抓着双桨正襟危坐。


    蜜肤贵女也注意到了,脱口道:“岐王,那不是岐王殿下么?”


    隔着半个湖心遥望,那行步去往长公主那处的,确实是贺兰昱不错。


    身为杨芷的闺中密友,谁不晓得杨芷喜欢岐王。


    蜜肤贵女当即恭维道:“芷儿,长公主果真疼你,将岐王殿下都请来为你助威。”


    杨芷被捧的飘忽,嘴角笑意便是挂了千斤坠也难压住。


    蜜肤贵女还想再说两句,恰时锣鼓一响,要开始了。


    她看一眼泱泱空空的小船,头一昂,喜道:“芷儿,那个齐儿肯定是怕羞躲跑不敢来了。”


    几句话说的是杨芷士气大振,精神烁烁,抓着两桨,定要在贺兰昱面前出出彩。


    开前锣鼓十响,谁都未想到,三响之后,泱泱竟牵着四条从武婢那里借的高头大狗赶来了,远见她左牵黄右垂竿,跑出一片土扬,便是白玉几个也看傻了眼。


    她跳上小舟,几条猛犬有垂竿上攒成一大块的羊肉干诱着也哗啦啦毫不怯场跳入水中,像开路的将军威风凛凛引在船头前。


    随着十响落下,四条猛犬方就好位,泱泱一甩垂竿,汪汪叫着就狗刨而出。


    几位目瞪口呆的贵女回过神,一个个奋力划桨追上。


    “齐泱泱!你无耻!这个算得作弊!”


    “对、对,快停下!”


    泱泱才不理吵吵嚷嚷,晃着垂竿叫狗子们发力,“大丫、二丫、三丫、四丫,赢了天天有羊肉,炙豚肉、烤羊腿、胡炮肉……”


    几个身材瘦小,手脚纤细无力的大小姐哪比得过司学堂武婢养来防刺客的狗子,当是时落下一大截,只有冷凝出身将门,自小在军中,能与之持平。


    这一幕看的座上长公主怒火冲顶,当即拍案而起要去叫停,方站起身就被杨翊拉住了手,“昌平。”


    “你没瞧见芷儿被欺负了么?”长公主手一指。


    杨翊面无神色,“竞渡可有规矩不许以犬代桨?”


    “你……”长公主一噎,“你这是强词夺理,挑拣这些细枝末节,被欺负的可是芷儿。”


    贺兰昱朗笑出声。


    长公主又是一气,“你还笑!”


    贺兰昱不紧不慢放下茶盏,嘶了一声,“阿姊,你瞧她们是在竞渡还是在械斗啊?”


    长公主一愣,忙转过身去,果见湖面泱泱的船尾有两个贵女扒住了船板,旁侧还有好几个拿着船桨欲将泱泱的舟推翻。


    长公主气顺了,从容不迫的坐了回去。


    杨翊眉头微拢,侧目看向贺兰昱,见他含笑端着茶盏,气定神闲,也是,只是个利用之人,要做出什么神色。


    湖中,眼看有几叶小舟已经越过她划走。


    泱泱忍无可忍,先是凉飕飕看向侧面几个拿桨戳着她船周的,这都是杨芷提前收买为她‘排除异己’的。


    “诸位娘子都是名门千金,被狗撕咬不好看,落入水中坏了名声也不好玩。”


    撕……撕咬!


    几人面面相觑,却见泱泱倏然摘下了荷包,拿出什么东西往她们身上抛撒,一声豪壮的“大丫二丫”惊的几个贵女尖叫连连来不及看清就忙划桨奋力躲开。


    武婢养的狗扑上来可来不得,且不说撕掉肉,几爪下去脸上定要留疤的,她们还如何得圣上青眼,光宗耀祖,如此一想,恨不得躲远些。


    六月流火,身上穿的宫校服都是轻薄的料子,落了水丢脸不说,叫人看见身子名声都要坏了,别说圣上,连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都嫁不了了,如此一想,恨不得再躲远点。


    这杂乱间,泱泱两步行到船尾,抬起脚就作势要狠踩,那两贵女下意识收了手,如出一辙的一脸恍惊。


    她二人为了抓牢泱泱的船尾,一个个倾身膝跪在船头,桨橹就在身侧,泱泱也不客气,一气顺了二人船桨,抬脚朝船头就是两脚猛踹。


    不管她二人如何惊慌失措大叫,泱泱重新拾了狗绳垂竿,正欲重振士气再度追赶,却瞧见四个逆子已将羊肉干吃了干净。


    湖心长竿已棋子般围了一圈小舟。


    几个高举木桨在船头蹦跳欲将银碗打下来,奈何银碗绑的甚高而且极是结实,就连冷凝这种自幼练武的也只是勉强将银碗打了个秋千晃(琅玕姑姑为表公平定了规矩不许用武功)。


    这下反倒不急着争了,各发才智。


    有的两个贵女搭起手桥让另一个踩上解绳,诸如杨芷;


    有的试图从身上找些东西将几桨绑起,譬如司马沅浠;


    更有甚者对自己如燕体型极有自信端详细竿准备爬上去;


    冷凝更是干脆,拔出袖中匕首就欲砍断竹竿,被岸上琅玕姑姑呵止住了。


    竞渡竞了一半,湖心成僵局,湖周一圈人定眼瞧着数十条小船动作。


    像是下了一盘玄妙的棋,如今棋子胶着,谁都无法更进一步,湖周的人反倒更期待谁能将这盘棋以一己之力救回方才剑拔弩张肃杀的精彩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