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坑害
作品:《孺人今天抛夫弃子了吗》 这条街泱泱没来过,缩在瓦片后瞧那驴车进了院。
泱泱冒出了脑袋,大四合院套宅没有匾额,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泱泱只能扭头问展护卫。
一贯冰坨子似的人抱着剑倚在瓦后,闻言瞥去一个眼风,道:“青楼。”
金盏怎么会被青楼盯上!敢逼宫中女官为娼,活腻烦了!
泱泱磨刀霍霍就要冲去,展护卫横剑拦在她身前,瞟她手中匕首一眼,冷淡淡道:“四小姐身份不宜去此地,展某去吧。”
泱泱并非善类,她清楚,展护卫也清楚。
敲展护卫横在她身前的剑一下,她道:“你猜到里头是谁了,除了管好自己的嘴,你确实还有一件事可做。”
此事都不用多想,定与李小掌柜那厮脱不了干系,泱泱让展护卫去将人擒来,自己进了那彩锦霞幄之中。
堂宇宽静,怪石盆池,左右对设着小堂垂帘,茵榻帷幌,尽显华丽,东陵的风雅之地,就是秦楼楚馆,哪怕是白日高悬,里面的风流之士也不少。
饮花酒是个风雅之事,一众文人墨客畅饮吟诗,兴起划拳行酒令,泱泱进去时就听到了一个娇声席纠做牙牌令,未见美人佳色,膀大腰圆的假母已摇摆着扇子走过来了。
乍一眼瞧见高眉深目,假母还当是胡姬自遂相荐,可等走近此女子一身东陵大家小姐装扮,便心知想错了。
假母扭着肥腰,上下端详着泱泱,“这位女郎怕是走错了吧?”
说话间,两个打手模样的在假母身后厉眉厉目的投过目光。
泱泱也不欲多言,猛一扯过假母胳膊快语了两句。
两个打手倒也敏捷,察觉到不对正要过来,被假母伸手拦了。
假母涂的粉白的面僵的簌簌落下几缕香粉,晓得事态严重,连不跌引泱泱去了后院。
进了青楼的女子多要先管教几日教教规矩,李混账下的药足,金盏还晕着没吃什么苦。
泱泱查看了一番,确定没吃什么亏,拍着手站起身凉飕飕看向了低眉缩肩在那儿立着不安的假母,“宫里的人都敢动,假母好胆色。”
“不、不、不”,假母连摆手,她哪知道这是宫里的人,知道了她便是将阖族的胆都加起来也不敢买啊,她忙道:“娘子,都是李小掌柜,他道是他的妾室,虽是姿色不足,但才文不错,我这才拿了一吊钱买了这丫头,不不,这位大人,您瞧,您这一说我一则没敢二话验身份,二则没敢叫旁的人知晓只身就带你进来了。”
泱泱一笑,故意曲意道:“假母还想验个身份?这便吆喝人跟我走,到了地方看辱没皇家颜面是个什么罪,还有没有命回来!”
“不、不、不……”假母吓得膝窝都软了,一个劲儿将自己往外撇,“都是李小掌柜,都是李小掌柜,跟我无关,娘子。”
“行了,既然跟你没关系,你倒说说,今日这事怎么了?”泱泱问。
假母忙道:“娘子这就将大人带走,我,我去找那李小掌柜算账,非打折他的腿,叫他断子绝孙,然后……”
“然后闹得人尽皆知,不待明年,过几日就能在西边菜市砍头台上见到假母了。”泱泱悠悠接道。
假母头上筷子粗的簪子轻颤几响,簌簌又飞絮般落了一阵□□,不过手下养着姑娘什么人都应付过,还是有点心窍,立时软声:“依娘子的意思?”
*
金盏觉得头脑昏沉。
除了脑中似有一坨铁,便是炙肉般周身烤热,她强撑着想看看如何一回事,奈何眼皮子粘的紧,费了好大劲,却是动弹不得。
她蓦地想起师父总问她‘若到一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该当如何?’她彼时说过殊死一搏,说过卧薪尝胆,种种都未叫师父满意,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做成搁冰切鲙可好?
她想着冰酪、冰梅饮、冰雪团……耳间却不由自主听到了些旁的声音。
“此事不许告诉夫人,不然,你下月的解药便没有了。”
声音隐隐绰绰,有些像泱泱。
脑中突然清醒了两分,随着眼皮颤动,被李小掌柜骗出捂了帕子晕倒的事儿也渐渐回绪,她且惊且怒,眼前竟睁开了缝,迷糊间看到了一个灰衣男子飞上屋檐的背影。
待她全然清醒,撑着晕胀的脑袋摇晃坐起身,又只有街市喧闹。
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金盏晃着脑袋转去一瞧,竟真的是泱泱!
她略有惊诧,“泱泱,你怎么在这里?”说完又糊涂,左顾右盼,“这是哪儿?”
“茶摊,”泱泱搁下碗茶,“我叫你不许心软,今日可见过狗急跳墙是什么模样了吧?差点将自己也折进去。”
听泱泱说完发生的事,金盏惊出了一声冷汗,下意识上下将自己检查了一番,冷汗一出,似乎将那迷药也发了出来,四肢攒了些劲力,金盏拍案而起,“这混账,我要阉了他!”
酷热大暑,在街边喝茶的人少,却并不是没人,虽然金盏声音柔小,离近条凳上几个还是投来了目光。
金盏自个儿雄赳赳落完一声,身子也不由晃起来,泱泱将人胳膊一扶,推坐下,“还有些志气,瞧着吧,今日这仇,我替你报了,一准叫你消气。”
李小掌柜不是要毁金盏清白吗?泱泱便毁他清白。
李小掌柜不是将金盏陷进青楼吗?泱泱便让他陷进南院(里面都是兔儿爷相公)。
她抬头远远瞧一眼那彩帕薄衣,便可在脑中汇出李小掌柜如今是何等美景,定是……
咚的一声,那头突然有些杂乱,泱泱将金盏安置在此是想在事成之后带金盏看看李小掌柜娇状宽心出气的,眼下正算着时辰,不想看见一片雪白赤条条的从巷子里跑出来。
街上人声攒动,高一声低一声熙熙攘攘的。
金盏傻傻扭过脑袋,“泱泱,那个一瘸一拐的,可是……”
那名字没说出口就被泱泱捂了嘴,泱泱拍下两枚铜钱,急急拉了金盏跑出去看。
君子正衣冠,东陵便是如何开放也不见裸男奔于市街,一时娘子们惊的抬帕捂眼,绮窗盏瓶骰盆都往下扔。
坊街宽阔畅透,乱作一团。
泱泱和金盏两个小人苗被挤的东倒西歪,又蹦又跳只瞧见了个雪脂透亮的背,泱泱好心的捡了不知谁家随圆凳扔的姜色细绣双鱼莲花纹四方桌布,急急欲抛到李小掌柜身上去,一个蹦起,远远一片金甲,那骑着青骢五花的,不是杨翊么。
她一惊,失了准头,勉强扔到李小掌柜脚下,也不管他会不会捡起来遮身,泱泱拉着金盏扭头就跑。
“让让、让让……”
“泱泱,怎么了?”
“金吾卫。”
两人拨开人群,逆流的鱼儿般勉力挤出去。
正要歇口气时,泱泱一抬眼看见了几匹肥肥壮壮的马哒哒朝这边行过来,鬃毛尾巴梳成五花三络,配着金鞍玉辔,只差马前没叫个昆仑奴牵着缰绳,勋贵可见。
泱泱与那马上之人无意一个对视,刹时一口凉气倒吸,岐王,岐王怎么在这儿?几是没有犹豫,泱泱拉着金盏发足瞅着小巷就是狂奔。
金盏惊呆于她这个报复手法,又忧心会不会太过。
泱泱本意只是让假母寻了几个小倌脱了衣服吓吓李小掌柜,谁想到吓过了头,李小掌柜跳窗而下,当街裸奔,这次落到金吾卫手里了,不知道是打了板子还是直接拾掇进牢子了。
泱泱只能安慰自己也安慰金盏道:“那李小掌柜的名声是名声,醋庄被他坑害的阖家失了颜面的女子的名声还是名声呢。”
话虽这么说,金盏仍是心地忧忧,第二日竟真的有些病了。
泱泱看完她,收拾了汤药,金盏病了,她却是今日告病终,同一众贵女在琅玕姑姑戒尺下头顶花瓶,臂搁茶盏,在大太阳下站了一个时辰。
好容易捱散了,一众贵女还要临帖摹经。
东陵自始皇起信佛,重佛,敬佛,下至宫女内侍上至皇室贵戚,有口便能说出几句法师佛言,女官非但要研读佛经,还要会批注解读,可苦了泱泱这个不信佛的人了。
几日在屋内憋闷的狠了,泱泱选了凉亭听水声潺潺,摹金佛金言,没一会儿就点起了瞌睡,正要会周公,哗啦啦齐声响迎面带来一股书墨味的凉风。
她唯一一缕月牙刘海被吹得动了动,睁眼瞧见砸了一石桌的九丘八索。
对面微子启仍穿着砖红圆领素纹袍子,只过一日竟清减了些,面上腴肉微微凹陷,怒气冲冲的咬着牙。
泱泱看着自己被弄坏的一副临帖还没说什么,微子启倒是耍起了威风一拍桌子,“阴险小人,害死小爷了!”
发怒也显得有气无力。
泱泱狐疑打量他,“小侯爷,你这是昨夜宿在哪个花楼了,那里都知娘子挺厉害啊。”
微子启正气盛,奈何昨日吐了一夜,实在没什么力气做出虎虎生风威风凛凛的架势,只能青脸咬着牙,“你,你还有脸说,这下可好,小爷病了,接下来半月,端茶倒水,点卯喂药,铺床守夜,还有,这些,”他一掌拍在叠了小山一般的书页上,“小爷的课业,都归你。”
泱泱听的一头雾水,她做什么了,这么一堆活就落到她身上了?
一问才知,微子启这个三岁头脑的,竟将一垛子糖葫芦都吃了,如此只是上吐下泻没去半条命已是他身体强健,福大命大。
泱泱觉得好笑之余不免揶揄,“小侯爷这么大人了,连山楂多食会令人嘈烦易饥,反伐脾胃生发之气都不知道,这怎么能怨得我?”
“你便说吧,今日说出花来,你也逃不掉,小爷已命人收拾了东西,这就搬进来,直到病愈。”微子启冷哼一声。
泱泱才不怕他吓,这里都是高门贵女,他想搬进来,琅玕姑姑才不会应,是以泱泱悠哉悠哉,眼尾瞧见他倒茶,恻隐之心微微动了动,念在他不适出声阻拦。
不想行晚一步,微子启已饮茶入口,瞥她一眼甚是来气,“喝你杯茶如此看我做甚,我被你坑害的折腾了一夜,一杯茶都舍不得。”
既如此,是他自己要喝,与她可没什么干系,泱泱收回了手,扇着扇子故作漫不经心往一侧凭栏移了移,方便从石阶逃跑。
这座小凉亭虽是小巧玲珑,但毕竟是皇家庭所中的,延着不多不少百步不高的石阶,搭的碧瓦红楹,琅玕姑姑好像还说过为何是一百阶,她那时没注意听,忘了个干净。
从四根滚圆的红漆柱子向北看去是碧水粼粼的湖,向下看去是郁郁葱葱的草,实没有什么好景致。
泱泱琢磨着以微子启今日病怏怏的样子,还能不能使出麒麟爪,否则便是她腿脚再伶俐也快不过那东西。
正想着,饮了一口茶的微子启觉察到不对了,“这茶怎么一股土腥味?”
泱泱以扇掩面忍笑,再移两步,“新茶,许是吊在梁上落了土。”
虽是如此搪塞,微子启又不是瞎子,眸色一转就看见了被顶起的壶盖,揭拿开一看,以他三岁喝茶十三载的经验,这泡发的乌云缩水一般的,木耳没错。
接连吃瘪,他气上心头,抓着麒麟爪拍桌而起。
其实他今日的虚体勉强走路,疾行几步都是费力,更别提使麒麟爪了,只是一向拿习惯了,却不想泱泱听见麒麟爪清脆之声心下着了急,转身就跑。
跑便跑罢,急过了头,被石子一滑,吱呀一声扑到凭栏上,竟平地翻了出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