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捉弄

作品:《孺人今天抛夫弃子了吗

    狗尾巴花手心的府字有些奇怪,不像写上去的,倒像拓印,还印的模糊,泱泱仔细辨了半晌才半猜半认读出一句漠北语。


    微子启摸着个下巴凑过来,“什么意思?”


    “伽师的瓜。”泱泱道。


    微子启觉得听的还是鸟语,“什么呱?”


    泱泱将那手往白布下收,“漠北有一句俗语,阿图什的石榴,伽师的瓜,英吉沙……呃!”


    她这口凉气吸的狠,连一旁的微子启也惊了一跳,探头过来,“怎么了?”


    泱泱敛着眉色,一边道着没事,一边又趁势摸了一把狗尾巴花的脉,脉象流利,珠滚玉盘,狗尾巴花有孕了!是皇脉?


    心头惊骇,面上不显,她抽出手接过帕子擦手,不动声色补完那句俗语,“英吉沙的小刀人人夸。”


    “这……什么意思?”微子启问。


    泱泱看那整理白布的女官一眼,一面往外面走一面道:“没什么意思,”又不动声色提点道:“漠北王室有将俗语刻在金器银樽上的习惯,就是一句寻常的俗语。”


    刻在金器银樽上的俗语,漠北王室的东西若出现在宫中,便只有一个可能,进贡,贡品若赐给谁,内监处都有批记,算得一个线索,能不能领会,就与泱泱无关了。


    出了门,微子启不再提及此事,泱泱也只顾闷头走路,绕出坊街,热腾腾的浓汤热气袅袅和烟火气的叫卖声扑面而来。


    泱泱肩膀一松,脸上也溢了笑,闻着粗韭叶汤饼的味道脚步轻快起来,快步往路边长凳一坐,“老板,一碗春盘面,搁些茱萸。”


    她唤了一声,甚是喜快的四梭着看街边卖的小玩意,直到对面的条凳也坐了一个人。


    微子启拧着脸拿起桌上的粗陶茶碗一个咧嘴,又提起那小茶壶揭盖闻一闻,仍是一脸嫌弃,“你饿了?看在你帮小爷的份上,小爷请你去茶楼,鸣翠坊的茶点和烟熏鸡可是一绝……”


    “那就请小侯爷快去吧。”泱泱道,抽出袖中帕子慢悠悠擦竹箸。


    微子启讨个没趣,扬声喊了一句老板,颇带几分戾气:“你这儿有什么,给小爷上一碗。”


    老板一打眼就是个高门贵子,点头哈腰过来,“小摊有猪油葱花的阳春面,有放鸡肉鸡蛋的亲子面,还有……”


    “行行,来碗跟她一样的。”微子启啪放下麒麟爪,不耐烦道。


    然面一入口,微子启手里竹箸就是一扔,哈着嘴,“怎么这么辣!”


    泱泱眉一抬,奇道:“小侯爷不能吃辣啊?”


    这话叫微子启听出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他往素不是逞强的人,今日不知道怎么了,非要逞一逞这个强。


    当是时捡起桌上竹箸在桌上两钉,“谁说小爷不能吃辣!”


    硬着头皮吃完一碗面的后果便是,微子启嘴都红肿了些许,不住扇着风。


    泱泱此时才发现,红色与微子启真煞是相配。


    她忍着笑付完自己那份铜板,乐颠颠起身走了,哎,虽然一早晦气,却也不失为个黄道吉日,去尝尝斛那的葡萄酒好呢,还是去逛逛头面铺子呢?


    既然微子启给了由头有个正经的理由出了司学堂,自然要好好玩一番,如果没有这个尾巴更好了。


    泱泱忍无可忍停住了脚,身份之差让她勉挤出一丝笑,“小侯爷莫送了,我自己知道回去的路。”


    微子启也不在意她皮笑肉不笑,扇着嘴往前走两步,“是吗?可小爷记得这不是回司学堂的路啊,你藏着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都这么熟了,带我一道。”


    说的极是理直气壮,泱泱同他没有那么恭敬客气,直言:“不熟。”


    “好,”微子启吊儿郎当摇着麒麟爪,“那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此道非你开,小爷与你走在一条道上,还犯了哪条大律不成。”


    泼皮!无赖!


    这几日也不知触了什么霉头,尽遇这种混账,可巧,她最擅对付这种混账。


    眼尾扫到扛着糖葫芦垛走过的小贩,泱泱福至心灵,嫣然一笑,“小侯爷,吃串糖葫芦解解辣如何?”


    微子启不知泱泱憋着坏心思,虽然二人你来我往恶作剧过了几次,但却没生得教训。


    他勾起弧笑,“难得啊,你还有些心肝,成,小爷请你吃糖葫芦。”


    微子启负着手甩着麒麟爪一副不成调的走了过去,纨绔十足的一喊,“哎,卖糖葫芦的,对对,就是你,来两串。”


    “爷,您挑两串。”


    今日天不错,虽仍是炎热,不像前两日那般要人命了,卖糖葫芦的也是今日才出来,认出是个有钱的主,毕恭毕敬挑了两株果大糖圆的,太阳下泛着琥珀光。


    “爷,您瞧,这两串如何?”


    微子启从怀中掏出荷包,“成。”


    一枚碎银锭子拈在指中,他瞧见走到小贩身后的泱泱,弧笑一现,犯着贱劲儿,“小爷今日心情好,两串够不够,不若你叫声阿兄,小爷全给你……”


    “哎!抢糖葫芦!”小贩一声大喊炸在了街中。


    只见一粉色绣花烟罗裙的环髻女子一手怀抱着红亮亮的糖葫芦垛子,一手扯着一个比糖葫芦还艳丽的红袍男子,那男子手里捏这个荷包,还倒着身,远瞧着像女郎手中放飞不起来的风筝。


    身后小贩张牙舞爪的追着,微子启总算回过神,顺着力道扭过身来,一面质问一面狂奔,“你抢人家糖葫芦做什么!”


    泱泱泼皮无赖,“抢的比买的好吃。”


    瞧微子启被劈了闷棍似浑噩着一张脸,泱泱别提多痛快,眼瞅前面到了一个岔路,泱泱将那糖葫芦垛子往微子启怀里一塞。


    微子启被泱泱歪理震慑的不轻,无语又无奈,又不敢停脚,抬手就将手里碎银抛了后去,“别追了!银子给你!”


    后头小贩跑的气断,仍是,“我追追追……”


    微子启呦呵一声,心想银子都给了,还有比他更泼皮难缠的呢。


    诧异归诧异,脚下不敢停,怕被群起攻之,显也知道泱泱做的没理,正要骂罪魁祸首两句,那混账突然将糖葫芦垛子往他怀里一塞,道着什么分开跑就朝左面岔路要拐去。


    微子启哪会同流合污,他乃高门公子,国子监子弟,平日纨绔是纨绔,却不是小奸小恶之人。


    当是时目巡四方,选中一片瓦顶,麒麟爪往檐角一勾,数步并跑揽了泱泱羸弱蛮腰飞至坊顶。


    屋下拥了半月牙看热闹的坊民。


    屋上泱泱拍着胸口气喘吁吁。


    微子启是个护内的人,虽然泱泱算不得内,但相较底下那小贩,自是与泱泱熟些,况大丈夫众目睽睽教训一个女子,多是羞颜。


    微子启给自己灌了一通歪理,总算能扬起理不直气也壮的面孔,孙猴子似的糖葫芦垛子往瓦上一戳,喝道:“小爷都给你银子了,追什么追!”


    那小贩跑的一张脸涨红,此时缓过来些,一手撑着膝盖昂起头,“我追追追……”


    “呦呵!”微子启一个叉腰,正要飞身下去理论,那小贩总算顺下一口气,“我追追追上您找银子。”


    微子启本来都要抛麒麟爪了,被他大喘气弄的脚下一踉跄,险没踢飞瓦。


    旁边噗嗤一声,泱泱抿着个嘴忍笑的万分艰辛。


    微子启脸上乍红乍白,被摆这一道实是憋闷又哑火,他气冲冲指着底下那些人,“找什么银子,滚,都滚,还有你们,都散了。”


    一瞧纨绔二字都腌入味儿了。


    泱泱被他抓下屋顶还是觉得好笑,抿着唇却止不住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


    微子启看的恼火,暗道自己就该将她都在坊顶晒着。


    见她还笑,不免没了好气,举着麒麟爪作势要往她头上打,“再笑、你再笑、小爷我打你信不信。”


    明明他是小侯爷,泱泱不知为何却不怕他,如此一说,泱泱索性不再做忍笑出声来,微子启也举着麒麟爪往她头上去吓唬她。


    二人打闹的正厉害,泱泱却突然笑容一敛,连抬在脑袋顶格挡的手也放下了,一张脸凝色的唬的微子启一愣。


    他才吃了泱泱一亏,心里存着谨慎,“做什么?还想唬小爷?”


    话还没说完,泱泱仿似看不到他一般提裙追了两步,至于追的什么,微子启没看明白。


    他用麒麟爪戳了戳泱泱肩膀,“喂。”


    泱泱此刻可没有跟他玩闹的心思,回身一眼,如鹰视狼顾,生将微子启震住了。


    她大步绕过微子启,也不管坊街连衽成帷,举目四望,扬声大喊:“展护卫!展护卫!”


    两声方落,不知从哪跳出一道长影,身形之快,微子启甚至没看清楚。


    日头高张,展护卫却像个冰凿出来的人,一身叫人冷寒的气息。


    手一拱,“四小姐。”


    看着极是和睦,衷心的暗卫,娇贵的主子,可惜展护卫忠的是玲珑夫人,泱泱不说贵总论不上娇。


    她猛地抓起展护卫胸前翻领,目含威胁:“追刚才那驾驴车,快!”


    展护卫一个抬眼,锐利的像柄宝剑,也不管拄着糖葫芦垛子高竖耳朵小移步的微子启,扣住泱泱肩膀,随意在哪个小摊杆顶撑了一脚飞上屋檐,转瞬就没了影。


    “哎!哎!”


    微子启急了,眼瞅一只大鹰将自己的人叼走了,一麒麟爪飞了出去,可等他跳上屋瓦,两个人早都不见了。


    有趣、有趣,齐泱泱一个六品小官之女身边还有这等武功高强的侍卫,这女人愈发让他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