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神医
作品:《孺人今天抛夫弃子了吗》 回到屋内,丫鬟紫桐看见她这模样吃了一惊,急急备了香汤净裙出来。
“小姐,你不是去赴宴么,怎么闹的一身狼狈?”紫桐不谙世事道。
泱泱叹了一口气,什么赴宴,就是去让人算计的,即便知道有算计,她还是得去,因为她在这齐府孤立无援。
泱泱唤来了白玉,将那鱼袋交给她。
“明日我要随玲珑夫人去看名医,若是回不来了,你就拿着这鱼符和我枕下的亲笔信去法曹衙门。”
白玉人如其名,细白如玉,是个清冷性子,闻言神色一惊,旋即红了眼。
白玉是泱泱在尼姑庵的好友,白玉说她们自小相识,相互扶持了十年。
后来泱泱不舍,回上邶就将白玉带来了,信得过的也只有白玉一人,最信不过的便是玲珑夫人。
齐老爹上邶一个六品小官,当年来京考功名得了玲珑夫人青眼。
玲珑夫人父亲是国子监的四品官员,稍加运作,齐老爹高中上榜,金榜题名,六品,洞房花烛,悍妇。
没错,玲珑夫人性子强势,成亲当晚就掏出了驯夫十八条一哭二闹三上吊逼齐老爹按了印子。
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未得一子,女儿又夭折了两个,这才同意齐老爹纳了妾。
纳的第一个是自己的陪嫁丫头,名讳不知,就是二公子和五小姐的亲娘。
玲珑夫人这个算盘打的很好,借腹生子,记在她的名下,可刚将人纳了,玲珑夫人就发现自己怀了孕,没来得及高兴,老太太将她唤去祠堂布了鸿门宴。
齐老爹年轻时也是眉目清正,美人绕膝,背着玲珑夫人养了外室,此时外室大了肚子,要迎人进府。
玲珑夫人哭的背气,咬死不应,先后和丫鬟生下了齐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
外室不甘示弱,隔了两月生下了个女儿,便是齐府的二小姐。
玲珑夫人正得意外室肚子不争气,不想外室手段颇高,温柔小意哄的齐老爹又撒了种,生女才百日又怀了孕。
玲珑夫人不敢如此作贱自己身子,赶忙叫丫鬟使力。
三人明争暗斗,却不知道齐老爹已经遇到了此生挚爱,便是泱泱她亲娘,一个西平来的舞姬。
东陵立国经德始皇帝打下的根基,德景皇帝励精图治,已是风调雨顺,繁华盛景,一时兵锋强盛,万邦来朝,随处可见番邦之友。
齐老爹对泱泱亲娘日思夜想,泱泱亲娘却已嫁了同来的西平胡商。
强取豪夺,那胡商无辜短命,泱泱阿娘前一日才死了夫君,后一日还没披麻戴孝就被齐老爹抢回了府。
府里斗的要死要活的三个女人才晓得肥水流了外人田。
泱泱她娘怀上她时会说了几句中原话,整日嚷嚷着肚子里是亡夫的孩子,气的齐老爹几次想喂堕胎药,忍了七月,等到她与那丫鬟同一日产了女。
府里人说那丫鬟命薄没挺过去,泱泱以为此事再明显不过,是那玲珑夫人做的手脚,至此府内初定。
玲珑夫人一女一子,大小姐闺名英,豆蔻之岁突有了心疾,大少爷齐翕,字怀珠,十足纨绔。
二娘便是那外室,生得两女,齐府二小姐名徽,婉婉有仪,三小姐菁,跋扈飞扬。
三娘就是泱泱那不情愿的娘,西平舞姬,生下泱泱从未看过一眼,反倒对与泱泱同日出生的五小姐皎疼爱有加,视若亲子。
五小姐皎与齐府二公子齐陶皆为玲珑夫人那陪嫁丫鬟所生。
衷心了一回,命都衷心了出去,死后没落得半点名分,三娘瞧着可怜,都要到了自己院内养着。
玲珑夫人开初不愿意,齐老爹却十分高兴,这桩事就如此定下了。
至于泱泱,被养在老夫人膝下五年勉强活了下来。
五岁那年,齐老爹带回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收了房,生下的三公子齐桓是个病秧子,老神仙一算,是泱泱所克。
泱泱一下被丢进了尼姑庵十年,此事自然也少不了玲珑夫人手笔。
故而自被接回上邶,泱泱对玲珑夫人一直颇为防备。
任她虚情假意,泱泱虚与委蛇,收买了她身边丫鬟,才知玲珑夫人欲取她的心为自己女儿齐英换心,治愈心疾。
泱泱为活命,诓了女官名额入学司学堂,不想此次司学堂放暑假倒给了玲珑夫人机会。
泱泱其实并说不准玲珑夫人会不会对她下手,安排好一切总归有备无患,她也并非善类,是好欺负的。
翌日,皎阳中天,明晃晃的铺了一地刺目的白光。
自五更三点第一声晨鼓敲响,坊外大道络绎不绝出现了行人马车的身影。
鸾铃响处,骡驴竞驰,辕木牛车,铜铎清脆,还有背着一小座一小座沙丘的几头大骆驼在街中挡路。
齐府的牛车被堵在行过城门长长的队伍中,听查看了一番回来的小厮说,今日有不少吴盐胡商的行队,怕是得等到正午才能出了城。
玲珑夫人拉住泱泱的手,摆出个和善的笑容:“莫着急,阿母此次带你去拜访神医,算过路程了,不会误了你三日后去司学堂的。”
“阿母思虑周全,儿不担心。”泱泱乖顺笑道。
泱泱在尼姑庵时曾摔下山坡伤了脑袋,后来除了不记得以前的事倒也无大碍,玲珑夫人知晓后,便以此为借口向齐老爹提出带泱泱看医,实则自然是为了换心之事。
泱泱开初一直不知道玲珑夫人对她存的什么心思。
若说热切吧,实是热切过了头,寝卧饮食操心的比她自个儿还上心,她吃醋芹晕吐那回,直接命管家将她院里从上到下打了一顿板子。
可若是说存好心,她方回到上邶那会儿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玲珑夫人那时没少将她磋磨,若不是她聪明,暗中诓了个考女官的名额搬进了司学堂,落选太子妃后,是被发回尼姑庵还是关在府里做了使唤丫头,无论如何是活不到今日。
一夕变脸,泱泱存着谨慎,后来知道玲珑夫人要用自己换心,便更加谨慎了些。
出了城门,越往西走,暑气越发蒸腾的厉害。
马车悠悠行了一日,钻进了深山老林。
一处清减的茅屋前,早早有一个白须老头候着,这边是玲珑夫人说的神医了。
神医斜着一双吊梢眼打量泱泱,随后引进屋为她把脉看脑袋,不多时便寻了借口将泱泱支了出去。
赶了一天马,马车靠在车辕点着瞌睡,泱泱轻手轻脚走到了两扇木板门旁。
玲珑夫人紧张的声音隔着蓬门传出来:
“神医,此女如何?”
白胡须神医道:“此女康健,既与大小姐是同根血脉,自然没什么问题。”
小院药香袅袅,泱泱闻着不大舒服,忍住打喷嚏的冲动躲在缸后继续听下去。
玲珑夫人似松了一口气,“神医能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开脑取虫,落耳再植、断喉吻合,这剖腹探心却是第一次,小妇知此言冒犯,可关乎小女生死,还是要问神医一句,此术,神医可有把握?”
或许是因被质疑医术,神医的声音有些生气,沉闷闷的。
“心疾者,捽其胸,割皮解肌,抉其心出,又别取一心纳之,普天之下还有比老夫更有把握之人,夫人尽可去请。”
后头二人一些碎念,隔着夯实的土墙,泱泱没听得清楚。
多半就是玲珑夫人看老神医生气塞了银子,反正她听得老神医乐呵呵道了一句,“南红养心血,夫人叫她好生戴着。”
片刻玲珑夫人出来后,便给了泱泱一条朱砂石一样的脖坠。
“泱泱,神医说你的头无大碍,这是南红,于你有益处,阿母给你戴上。”
泱泱眉眼弯弯,一副纯然不知的模样,“多谢阿母。”
如今大小姐齐英的身体弱极,无法支撑换心之术,故而玲珑夫人此次也只是带泱泱让神医瞧一瞧,没有取泱泱性命的打算。
泱泱知晓这些,心下稍安,又能苟活些时日。
坐在回程马车上,泱泱长长松了一口气,忆起元月晦日齐府的人来尼姑庵接自己情形,心中浮起丝缕后悔。
若早知当初回上邶会入狼窝,还不如呆在尼姑庵那虎穴呢。
如今在司学堂得杨芷一众贵女欺凌针对,在齐府也是阿耶不疼阿娘不爱,玲珑夫人这个阿母还想着暗中谋求她性命,比往日尼姑庵那群动辄打罚的尼姑凶险多了。
泱泱神游想着,恰此时马车碾过土石一个颠簸,泱泱身形一晃,回过神来。
她随手打开车窗的格栅想看看行到何处了,不想忽而发现,自己的马车落下玲珑夫人牛车好长一段路。
玲珑夫人此次出门将府中的马车牛车都带上了。
此次来回两三日的车程,玲珑夫人担心自己犯了头疾,故而带了几个随身丫鬟照顾,来时下人们坐的马车,玲珑夫人同泱泱坐的平稳的牛车,回程时玲珑夫人道自己不舒服,那几个丫鬟便去玲珑夫人牛车中照料了,泱泱独自一人坐的马车。
按理马车该比牛车脚程快些,如今怎么落下这么远?
泱泱一把掀开车帘,颦眉诧异道:“怎么一回事?马车怎么这么慢?”
小厮不慌不忙的甩着长鞭,“四小姐,这天太热了,马不比牛,跑的太快受不了啊。”
泱泱闻言瞳眸一缩,面上极快划过一缕凝色。
“你说什么?”
泱泱不动声色抽出袖中匕首。
小厮支着条腿摇来晃去,“四小姐,小的说马太热,跑不快。”
话音方落,小厮脖间就是一寒,反应过来贴在脖间的是何物,骇的脸上血色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四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一般的马确实不比牛受热,可这是舆马,你如此诓骗我,还故意落下阿母的牛车一大截有何企图,说!”
小厮不想泱泱知晓这些,被脖间匕首吓得发丝颤栗。
“四小姐,小的说,都是二娘,二娘给了小的银两。”
二娘?
泱泱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