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的时候，王萍很多好友都来了，还有几个一起算是看着程云长大的阿婆也心疼的地抱了抱程云，这几天程云瘦得厉害，整个人憔悴不堪。


    同样帮忙接待的还有彭川，周围的邻居和朋友都下意识以为程云找了个踏实可靠还帅气的男朋友，看着彭川忙碌的样子对程云的担心也少了些，只是一个劲地嘱咐彭川要好好对程云。


    其实这几天彭川都在，他住在附近的招待所，白天很早就来帮忙，之前沉浸在外婆离世的痛苦之中，程云没在意也没精力去解释。


    但她不知道的是，最后送别外婆的时候，看着外婆的相片，彭川也在心里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回到家，该有的习俗不能少，但是程云不太知道，邻居阿婆也好心的告诉程云应该怎么做，彭川也一直陪着，缺了什么就马上去买，彭遇下了班也会来帮忙。


    最让程云意外的，是彭川在告别仪式后，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招待到家来送别的阿公阿婆。哪怕程云早已累到麻木，但仍是震惊于他的照顾和周到。


    程云第一次觉得言语的力量那么弱，无法表达满腔的感激和情愫。


    等一切都忙完了，心上的担子终于感觉少了点，但是现在，看着彭川拿着扫帚打扫卫生的身影，程云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


    那天医院里的话程云一直都没忘，但只敢当做安慰，不敢深想，更不敢当真。


    仍然心里会一直一直记得，他帮助自己度过了最困难最黑暗的时光。


    接过男人手里的扫帚


    “你别做了，我来，对了，你的手好些了吗？”


    这几天彭川跟着我忙前忙后的，程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彭川的胳膊还受着伤，愧疚慢慢浮了上来，视线落在了彭川看着已经没有包扎痕迹的胳膊上，又看着彭川故意转动胳膊活动了几下


    “已经没事了。”


    程云扫干净落在地上的香灰，再次对上了彭川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一样的深邃迷人，眼底有着厚重的情绪，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沉默了。


    程云低下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忍着心底的不舍和酸苦


    “彭川，这几天真的很谢谢你，你的工作也很忙，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程云不想再耽搁他，外婆的离开让自己整个人变得敏感畏惧。


    程云不知道说出这句话自己要有多少勇气，虽然一直低着头，但还是能感受到彭川的视线就在自己身上，程云不敢抬头，就这么等着彭川的回答，他是会对自己失望，还是会如释重负呢。


    “抬头，看着我。”


    命令简单直接，程云下意识跟着就照做了。


    “看着我，告诉我，你真的没事吗？”


    同样的话程云却再也说不出口，饱满漂亮的唇此时却在颤抖，那双眼睛可以看到自己内心的最深处，看得到自己的压抑和哀伤，失魂落魄的孤寂，不敢贪恋的温暖。


    彭川叹了口气，重新把落泪的人抱进自己怀里。


    上一次拥抱是在医院中，彭川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看到流着泪被风吹乱头发的她，双眼空洞，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她的绝望和无助。彭川几乎是下意识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就这么紧紧抱住她，想为她驱散寒冷，想给她肩膀和依靠。


    拥抱可以给人安慰和力量，并且有了第一个拥抱之后，之后的拥抱变得更加自然。


    “如果累了就回去睡一觉吧，记得点眼药水。”


    程云回到房间，觉得头很重很晕，但是意识确实清楚的，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对彭川的渴望，对他怀抱的留恋是那么的强烈，眼睛很疼，躺在床上点了眼药水之后闭着眼睛等着那阵刺痛过去，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不一样的梦境，却还是一样的结局。


    眼睁睁看着外婆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程云想去追，但是却追不上。


    再一次从湿润的枕上醒来，程云把自己蜷缩在角落，不能这样下去，她没有办法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晚上吃完晚饭，彭遇还没来，程云止住了彭川手上来收拾的动作。


    “彭川，我有话要对你说。”


    彭川面色不变


    “你说，我听着。”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了，谢谢你之前的所有，以后，不需要了。”


    程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但却感受不到疼痛。


    因为心，比这更疼更疼。


    程云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情还在鼓励自己，说，看程云，你做到了，你没有哭，就这么平静地把话说了出来。


    她现在只希望彭川生气，然后赶紧离开，不然，这样淡定的模样，她撑不了多久。


    然而彭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看不出其他失落或者愤怒的情绪。


    “等过了这个星期，我就走。”


    听到这个答复心底微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伴随着无尽的难过。就在程云以为之后两个人都会以沉默来结束今天的时候，彭川又说了一句话


    “我想，你可以去整理一下外婆的房间。”


    “我走了，晚上睡觉锁好门，记得敷眼睛，明早我给你带早餐。”


    这几乎是彭川来这里之后每天晚上走之前都会说的一句话。


    因为程云前几天基本没怎么睡觉，几乎天天以泪洗面，两只眼睛到了后来就连眨眼都很疼，彭川不知道哪里买来了护眼仪器和敷药，让彭遇盯着程云用。


    晚上程云鼓起了勇气，打开了外婆的房间。


    叠得整齐的衣服摆在床上，床头是外婆听戏的小收音机，梳妆台上还随意地放着外婆用了几十年的木梳，还有老花镜和几本书。


    就好像昨天外婆还在，把窗台外晒着的衣服收进房间，晚上听了戏，带上眼睛看一看书，然后白天念叨着做海鲜面。


    虽然已经接受了外婆离开了的事实，但还是忍不住眼泪。


    慢慢地把外婆的衣物全部整理好放进了衣柜里，把其他珍贵的物品放好在箱子里，一点一点整理着，居然发现床头柜上的发现了外婆的日记本，程云没有翻开，手轻轻地放在日记本的封面上，似是想要感受最后的温度。


    用白布罩上了家具，把日记本带回了自己房间。


    程云不知道的是，楼下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指间燃着一根烟，一直等到程云房间的灯熄灭了，才离开。


    每晚如此。


    很快就到了周末，程云的情绪其实已经缓和很多了。


    程云知道外婆会离开，只是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会这么突然。明明自己成功辞职就可以有很多时间陪伴外婆，甚至做了计划，第一站就带着外婆去云南，但偏偏就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在彭川的帮助下，程云找到了当时发现外婆晕倒并且拨打120的好心人，表达了感谢。


    程云陷入了迷茫，以前努力的意义是想让外婆过上好的生活，但是外婆走了，不知道之后自己的打算是什么，只想静静地找一个新的地方待一段时间。


    程云接受了高等教育，也对现代女性的进步有深刻的认识，但骨子里仍是传统的人，她知道学习和工作的意义是要让自己有开阔的眼界和格局，但是她的支点一直不是自己，而是外婆的爱。


    从来都是感性的人，如果有一天脑海里都是理性，那该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


    程云也怨过，怨过父母，为什么要生下自己，又为什么生了又不负责，怨过自己，为什么不多陪陪外婆，不多拉着外婆来医院多做检查，怨过命运，为什么自己的路都那么坎坷，得到的东西都要以失去为代价。


    最后一切回归平静，只剩下无边际的暗。


    等彭川回去之后，自己应该会重新找一个义工旅行的民宿，什么都不想，让时间和风景帮助自己挨过这段时间。


    已经周六了，彭遇今天加班没能过来，彭川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煲了鸡汤，炒了两个素菜，分量不多，看着新鲜清爽。程云只吃了一点点，其他的都被彭川空盘了。这几天除了早餐，中午饭和晚饭基本都是彭川在做，程云拒绝过，但拗不过他们兄妹两。看着彭川吃完饭继续自然地收拾碗筷，程云忍不住了，直接问


    “你什么时候走？”


    看着彭川陡然看过来的眼神又有点发虚


    “我......我想着送送你。”


    没想到彭川接下去了


    “送我到哪？”


    “啊” 能送到哪，感觉说楼下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怎么见了，“送你到机场”


    没想到彭川却笑了笑，“送我到高铁站吧”


    这下程云懵了


    “你......你坐高铁回云南？”


    “先不会云南。”


    “那你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脑子里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有细想。


    直到第二天，彭遇也来了，三个人一起前往高铁站。程云下车的准备告别的时候才发现彭遇居然也提着一个行李箱。


    程云呆呆地问彭遇


    “你也要走吗？”


    没想到彭遇直接把箱子推到了程云面前


    “不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