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到的医院，只是心脏被撕开，疼痛堵住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睛被蒙住，程云用力的眨眼，任凭眼泪一颗颗地掉，还是看不清楚面前的路。


    手术室门口，贴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像脱力一般滑下。


    程云呆呆地看着门口的红灯，就这么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终于，灯灭了。


    程云猛地站起来，但双腿传来的僵硬和酸麻让她站立在原地，医生问了一句


    “王萍的家属到了吗？”


    程云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这里”。


    看着医生摘掉口罩慢慢朝自己走过来，忍不住开始发抖发软。


    “手术效果不太好，病人目前情况不乐观，建议还是尽早做准备。”


    程云跟着医生把王萍转移到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了仪器设备，面色黄白，脸上的皱纹更加清楚，隔着门上的玻璃窗，还看得到痛苦的神情。


    程云接受不了原来那么温柔慈祥的外婆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前几天外婆还给自己煮了面，和自己一起慢慢地散步。


    心底无声地崩溃，想问问为什么这个世界总让善良的人受那么多的苦。


    彭遇从医院食堂里打来了一份粥


    “宝贝，就算再难过也吃点，如果外婆好了还要力气照顾外婆呢。”


    程云摇了摇头，就这么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


    窗户没关紧，风从缝隙里吹了进来，程云觉得这阵风钻进了身体的每一处。


    过了不久，医生带了几个护士走了进去，程云的心也跟着抬到了半空，眼睛紧紧盯着门上的玻璃窗。


    还好医生很快就记录好了各种数据走了出来


    “病人现在还在危险期，虽然重症监护室不可以陪床，不过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程云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


    “我可以就坐在这里等吗？”


    医生看了一眼程云有些颤抖的身体，好心叮嘱


    “可以，但是医院晚上挺冷的，你需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有事情随时叫我们。”


    程云点了点头，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目光从病床上的王萍身上移开，仿佛现在感觉和理智才回来了一些，看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彭遇


    “彭彭你回家休息吧，今天真的谢谢你在我身边。”


    彭遇的眼睛也有些红，心疼程云，也心疼外婆


    “跟我你说这些干嘛，这样，我先回家给你拿点厚衣服收点生活用品，我明天也休息，所以今晚就在医院陪你。”


    眼见程云摇头，彭遇又赶紧说


    “你这样就别拒绝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你这样我回家也没有办法安心睡。”


    彭遇先走了，程云呆呆地站在门口，病房里只有监测仪器闪着昏暗的光线，程云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晚上看不清楚，也第一次觉得为什么一个夜晚能有这么黑这么长。


    才走出医院大门的彭遇接到了彭川的电话


    “怎么样了。”


    “还在危险期，医生让程云做好准备。” 说这话时彭遇也带上了哭腔。


    彭川顿了顿


    “她怎么样？”


    “......不好。”


    “我已经在登机了，大概三个半小时到，你把医院的地址和楼层病房号给我。”


    方才陪程云在手术室外面等的时候彭遇就给彭川发了消息，彭川立马拿出手机看航班，只可惜最近的一张机票也得到晚上。开车到机场的路上，在候机厅等候的路上，彭川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急过。


    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程云无助痛苦的样子，心也一阵阵地绞紧。


    “她现在身边还有人吗？”


    “没有了，其他朋友程云也不会让他们陪。”


    彭川还是不放心


    “她的电话我打不通，你们等着我。”


    “好。”


    挂了电话彭遇就开车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赶回医院的时候程云还站在门口。彭遇赶紧把家里充好的暖水袋塞进程云怀里，程云这才觉得双手慢慢有了知觉。


    夜里医生又进出了几次，彭遇撑不住了慢慢靠着程云的肩膀睡着了。


    直到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在寂静冰冷的夜里炸开，程云一直悬着的心重重地砸了下来，就像有了某种预感一样。


    几个医生冲进了病房，程云觉得自己像困在了深渊里，沉默地声嘶力竭，期盼神明的救赎。


    可惜，神明并没有出现。


    医生说了什么程云没太听清楚，宣布死亡时间的时候程云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就在整个人撑不住往下倒的时候，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


    神明没有降临，但她的光越过黑暗来到了她的身边。


    程云一直看着病床上的外婆，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体温的流失。


    直到医生来转移，程云看着彭川抱起外婆的身影，终于泪水决堤。


    程云像是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梦里一片黑暗，外婆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就在程云想要转身抱抱外婆的时候，却发现外婆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慢慢散到天上，程云哭着醒过来。


    这已经是外婆走了三天之后了，这也是程云这几天第一个入睡。


    眼睛酸疼得要命，这三天只喝了点水和粥，咽不下去其他东西，终于在一切忙完的晚上倒在了彭川怀里。


    现在醒了，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被脱下了外衣，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程云起身打开门，阳光热烈地照在身上，程云第一时间用手挡住了光线，隔着指缝见的空隙看见了一个正在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醒了？”


    熟悉的嗓音，也带上了沙哑。


    程云觉得喉咙疼得厉害，点了点头。


    “彭遇上班先走了，穿上外衣出来吃点东西。”


    外婆去世之后，彭遇又请了两天的假，一直陪着直到后续都处理完，今早才去上班。


    程云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转身回了房间。


    原本的外衣已经满是香灰和其他污渍了，程云走到衣柜旁的镜子面前，这才看到了现在自己的样子。眼睛红肿不堪，还有明显的黑眼圈，头发也很乱，还有皮肤也变得很差，原本红润白皙的肤色现在不见健康，只剩下令人心疼地惨白。


    程云打开彭川从医院给自己拿回来的包包，还有另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贴，程云看到了一瓶眼药水，拆开包装滴进眼睛里，忍不住“嘶”了一声，眼底反上来的疼痛让程云紧紧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泪水和药水一起从脸上划过。


    等程云重新从房间里走出来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了，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彭川抬起的手。


    彭川看到眼前换了衣服洗了澡的人，把方才心里的担心压下。


    “走吧，给你买了早餐。”


    走到厨房，看见桌子上放着简单的包子和豆浆。


    “你已经喝了好几天的粥了，在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


    程云心底浮上来酸涩和暖意


    “你的吃了吗？”


    一开口，原本温柔动听的嗓音变得沙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彭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和彭遇一起吃了。”


    早餐是彭川问了邻居找到了程云以前经常去买的早餐店，因为不知道程云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早餐其实已经热了很多次了。


    看着程云有些困难的吞咽动作，彭川起身，又冲了一杯药放在旁边。


    程云愣了愣，吃完了一个包子，把药喝了，最后喝豆浆。


    就在彭川自然地收拾碗筷的时候，程云摁住了彭川的手。


    “我来收拾就好，这几天，真的谢谢你。”


    如果没有彭川和彭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现在。在医院的时候，很多手续几乎都是彭川办的，包括联系殡仪馆，询问当地习俗，来来往往得知消息的人大半彭川也在帮忙接待。


    王馨得知了消息也来了，还有很多工作上认识的朋友也给程云发了消息。


    手机的彭川帮忙冲好了，现在程云拿着手机，慢慢回复大家发来的关心的消息。


    直到回复完才发现原本刺眼热烈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挡住了，一抬头，才发现时彭川站在面前。他很高很高，背后的太阳光让程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下一秒，彭川慢慢蹲了下来，两人视线平齐。


    这些天他面上也隐隐有了些憔悴，但眼神还是一样的清亮，散尽了之前的冷漠，只剩下温柔和心疼。


    “程云，你身边还有我和彭遇，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朋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之前的回忆又重新闯了进来，就在自己被抽干力气没办法站稳的时候，彭川急切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浑身冰冷绝望的自己有了温暖可靠的怀抱，鼻尖是熟悉的独属于彭川的味道，程云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她听到自己颤抖痛苦的声音


    “彭川，我没有亲人了，我没有家了，我最爱的人不要我了。”


    原来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很难放声大哭的，好像声音和力气都一起消失，只能感受到心底的疼痛，以前那些温馨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重现，让眼泪奔走不停。


    回应她的是彭川紧紧的拥抱。


    很紧很紧。


    他的声音同样有悲伤，但更多的还有力量和坚定


    “程云，我们这辈子会走过无数风景，遇见无数人，总会有离开和告别，但你有我，有彭遇。现在，我在见证生与死的地方告诉你，我爱你。”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我会在你身边，在你身后。”


    “我给你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