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空离虽然只服用了一次药, 还远远没达到最终效果。


    但就这一次，已经足以让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时恩沫也懒得再看他。


    苏粟已经摩拳擦掌，双眼通红地接管了陆空离。


    现在两个人的地位和身份都彻底调转过来了。


    他是失去双手、精神崩溃的小丑。而苏粟，则是那个满心仇恨打算复仇的人鱼。


    时恩沫走到仪器前, 用收来的研究员们的身份证件一一登陆。


    她的时间很充裕, 因此比起上一次干脆利落的删除, 这次反而有足够的时间一一看完所有的文件。


    一丝细节也不放过。


    这间实验室，起初并不是做人鱼研究的。


    只是最开始的研究方向似乎十分不顺利，整个实验室已经在濒临关闭的边缘。甚至连实验室的老板都失踪, 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可在三个月前，老板忽然出现了。


    实验室突然出人意料地改变了课题。还吸纳了很多新的人才，甚至包括陆空离这个天才。


    当然，所有改变的原因, 就是实验室里多了一条珍贵的人鱼。


    ——时恩沫。


    在这个世界上, 人鱼一直是神秘而稀缺的象征。人类对它们充满着好奇, 觊觎它们强大的能力和宝贵的身体，可却因为天然地理环境, 久久无法窥见面纱下的真实。


    以往见过人鱼的例子都少之又少。能够有幸捕捉到, 也多半是已经死亡后留下的尸体。


    这是第一次，居然有活着的人鱼被人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不仅如此，接下来实验室里又接二连三地捕获了越来越多的人鱼……实验室内的资料上，准确地显示出, 这是因为他们十分了解目前人鱼群居的栖息地。


    设下埋伏, 一网打尽。


    在情报领先的情况下，再容易不过了。


    只不过，人鱼的栖息地如此隐秘……人类怎么会知道呢？


    时恩沫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她继续往下检索。


    实验室内所有科研人员都为这些人鱼疯狂。


    这些珍之又珍的研究资源，如今唾手可得, 几乎是所有研究员的梦想。


    老板的需求很简单。


    找出人鱼之所以拥有如此强大身体的秘密，并且为他所用，成为敛财的工具。


    人鱼于他，只是工具。


    下面的研究员们就更不可能把人鱼当做是活生生的生命了。更何况，还有陆空离这个冷漠的领头人在。


    于是，他们开始了毫无底线的实验。


    在这些人鱼里，唯独“时恩沫”逃过一劫，被老板勒令要好好保护她的安全。


    甚至不惜请来了慕憬，来专门提供保护。


    时恩沫忍不住冷笑。


    这看似令人感动的保护，实则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


    名为保护，实则依旧是沦为实验品的禁锢。只不过披上了一层不伤害生命的外衣，就把她同族的苦难泯于尘土。


    和慕憬、陆空离的所作所为，也不相上下了。


    陆空离在上次被她删除掉数据后，又以飞快的速度重新进行了实验。有些结论他已经心里有数，又进行过一次。因此整体进度都相当快。


    虽然没找到人鱼为何这么“值钱”的原因，但却详细分析了血液、鱼肉、鳞片的循环利用方式。


    以及如何催泪产生珍珠的做法。


    时恩沫留下了那些推导过程和数据的部分，双手翻飞，一点一点更改那些数据。


    单纯的删除数据很简单。


    但这并不能消除根源。没有这一次的数据，他们就会捉来新的人鱼，开启下一次的实验。没有了陆空离，也会有下一个李空离、王空离，来继续这些实验。


    只要对于人鱼的贪恋没有结束，这种隐秘的威胁就不会消失。


    因此。


    时恩沫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细致地修改了所有的实验过程和数据，让任何一个的人，都看不出问题。


    而通过她修改之后的各项过程分析后——


    得出的结论是，人鱼必须在非常严苛的生活条件下才会正常存活，对于他们心理、情绪的要求度超高。一旦有任何异常，他们的血液和身体就会迅速畸变，人鱼会快速死亡，并且身体不再具有价值，而是充斥着毒素。


    人类是因为无知才会捉住他们。


    这反而给了时恩沫可乘之机。


    她一点点地修改着，让每一个能看见这些实验的人都确信。捕猎人鱼的成本，和得到的价值根本不成正比。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不过时恩沫现在有的是时间。


    她以陆空离的身份信息，对外部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研究员下达了命令。


    内容是他要和其他的组员深入研究“时恩沫”，为期十天。


    陆空离说一不二惯了，又是个脾气差的天才。因此这样的命令下达后，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更不会反对。


    其他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异样，只认为这是陆医生又一次天才地实验推导而已。


    至于“时恩沫”的安危……


    不是有那个叫慕憬的去担心吗？


    有人看见，慕憬一开始是被拦截在了操作区外的。


    可陆空离下达了这个命令后，大概也知道慕憬不可能十天都不见保护对象。


    便打开了操作区的门，让他进去了。


    这样一来，慕憬和陆空离两个实验室的最高权力代表都在里面坐镇。


    更无人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了。


    ……


    慕憬目送着时恩沫被陆空离抱进去时，内心就浮现出了一层焦躁。


    不是那种任务对象消失的焦躁。


    而是心底里更深层次的……仿佛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某种依托，从而形成的空虚。


    慕憬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嘴唇发干，身体似乎格外缺水。


    他接了一杯水喝下去，却仿佛是在干旱的沙漠里倒下一杯水，瞬间蒸发，于事无补。


    反而更加焦虑烦躁了。


    就在慕憬勉强狂躁不安地在外来回踱步时，操作区的门口，忽然显示了一条来自于陆空离的信息。


    “实验进度有变，为了避免你影响我的进程，你可以先进来。不过记得消毒。”


    与此同时，操作区的门打开了。


    消毒喷雾撒在身上，冰凉凉的，却没有镇压下慕憬的不安。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冲动。


    ——顺着喷雾水管，撕开这面墙壁，击碎背后的一切，找到水源。


    然后……


    深深地，一头扎进去。


    慕憬的手伸伸缩缩，牙齿不自觉地咬破了嘴唇。


    好消息是，消毒结束，里侧的门打开，阻止了他这可怕的冲动。


    而坏消息，则是这里并没有镜子。


    因此，他就没有看见，他的脸上泛起了一种诡异的青色，两边的腮开始变大。


    而腿上……逐渐掉落了几块碎裂的鳞片。


    慕憬走了进去。


    操作区内，见不到任何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陆空离也不知所踪。


    慕憬还来不及思考，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慕憬……来这里。”


    操作区背后，一个高高的玻璃罐子里，此刻注满了水。


    时恩沫就趴在那罐子的边缘，尾巴浸泡在水里来回翻动，发出哗啦的声音。


    她的脸枕在胳膊上，看着慕憬微笑。


    双眼犹如最漂亮的黑曜石，深邃到吸引着每一个迷途的人。


    引导他们，坠入深渊。


    慕憬感觉到双腿传来一阵撕裂一般的痛楚，但比那痛楚更强烈的，则是一个从心底里穿出的声音。


    水……他需要水。


    只要到时恩沫的身边去，他就可以泡进那罐水里了……


    深海中的人鱼，以歌声和美貌诱惑人类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海。把他们变为自己的同类，肆意地在海水之中玩弄。


    如果这是传说故事，那她一定是邪恶的女妖。


    时恩沫伸出手，看着慕憬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跑来。


    说是跑不太恰当，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扑。他的双腿似乎忘记了怎么走路，诡异地扭在了一起。


    他的瞳孔变大，逐渐充斥了整个眼眶。脸颊两侧出现了奇怪的裂口，衣服下面，一些湿漉漉的鳞片碎屑掉了一地。


    然后，慕憬义无反顾地扎进了罐子里。


    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般，他长舒了一口气，得到了满足。


    长久地服用人鱼血，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体质，让他被完全同化了。


    显然，他目前还处于转变的过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怪物。


    不是人类，也不是人鱼。


    而是被同化的半人鱼怪物。


    时恩沫双手一撑，跳出了玻璃罐子，她拍拍手，上面就封了顶。


    ——和她曾经遭遇的待遇完全一致。


    只不过这一次，慕憬是在池子里的禁囚。


    而她，是冷眼旁观，看他崩溃的那个人。


    在原本的剧情里，慕憬欺骗她、虐杀她的同类。以谎言为饵，以伪善为面具，让她铸成大错。


    在现在的走向里，慕憬以为利用了她的无知和依赖，妄图用人鱼血一步登天。


    时恩沫很期待，他清醒时发现身份转变的心理。


    屠龙者终被屠杀。


    当然，时恩沫也没有忘记一样东西——


    她摊开手，里面躺着的，是一个手表式的通讯器。


    慕憬的。


    她在他落水之前，就顺手摘下来了。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用来和外界那位神秘的“……”老板通讯的工具了。


    而这，也应该就是补上她缺失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