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动
作品:《嫁妹》 齐竹带着旬鹤回了清溪堂,齐夫人坐在软榻上摇着扇,目光在团扇一起一落中冷了下来。
蕊珠剥去葡萄衣,将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葡萄果盛放在透明的琉璃盏上,一面剥,一面小心翼翼地窥端坐上首的齐夫人:“夫人果真要见那位谢姑娘么?”
齐夫人瞥她一眼,冷笑道:“见,怎么不见?见了,她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在什么位置。”
这位夫人是个真笑面虎,在一双儿女面前从不显山露水,只有一双黑压压的眼偶尔可窥得一两分端倪。
从冰室拿出来的冰镇葡萄的凉一刹那从蕊珠的指尖钻到心里,她揉搓了两下指腹,好不容易升起了一丝暖意:“您觉得她是看上了齐府大少夫人的位置?”
齐夫人没说话,端起琉璃盏慢条斯理地舀了两口勺,冰凉可口的果子甜得她眯起了眼:“吾儿喜欢,原本赏她个妾也不是不行,但可惜了,她有个在给秦王做事的哥哥。”
齐鸿钧府上有一帮子老小要靠他支撑,也不怪他兢兢业业,为人刻板,牵挂太多,牵绊也就多,回回京都贵妇宴会他都向她三令五申,绝不可参与党争。
秦王如今正是炙手可热,一向中立的齐府更不能与秦王有关的人有往来。
“嗯,太凉了,剩下的你拿回去跟底下人分了吧,”齐夫人摆摆手让蕊珠停下,忽的想起方才给齐洛也送了些葡萄去,方才还深不可测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慈母的柔情,“二小姐那边没送多吧?待会儿你让人去提醒她,让她莫贪嘴,仔细吃多了坏了肚子。”
蕊珠应下。
齐夫人拿起丝绢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说得一脸轻松:“还有那个什么幕僚的妹妹,你去给些银两打发了吧,记得别让阿竹知道了,否则说为娘的棒打鸳鸯。”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现在他哪能懂父母的苦心?”
齐竹性情比齐洛虽温和,但她生的一双儿女她还不晓得?自小要他坐在房中好好读书,他不肯,非要出来爬树翻墙,长大又能为旁人三番五次违逆家法。
齐洛虽骄横,他也不比他妹妹少些任性。
说到底,也是她和齐鸿钧宠出来的。
齐夫人一生顺遂,唯独为齐竹操碎了心,十几年来眼角的细纹多半也是为这个不省心的儿子长出来的,转念一想再过几月齐洛也要及笄,又得为小女儿多费心,齐夫人登时头疼地扶住了额。
蕊珠见她面色几多变幻,及时安抚道:“夫人别急,往后公子总会知道您对他的好的。”
齐夫人闭着眼,幽幽道:“等他以后当了父亲,他也会像我们这样做的。”
*
那边厢杏雨梨云,人比花娇的少女在花窗前支颐出神。
这两月她时常如此,小桃已经见怪不怪。
齐洛生在七月,比谢不愁小一个月,是唯有流火季节才生得出来这样火辣的性子。
无人知道,自那日枉川塬一别,她就被下了蛊似的,脑子里时不时出现那青衣剑客抱剑的模样。
她看过话本,听过书,见到他便觉得他满足了她对江湖剑客所有的想象。
落拓却潇洒,凌厉又落寞。
起初他抱着剑低垂着眉眼的样子还是模糊的,渐渐的,每回想起他,齐洛都好似回到了那一日,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瞧得细致,都记得清楚,青衣剑客的容貌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忘。
她偷偷派人打听过,那人叫卢延熹,是谢府谢观的人,都来自西北。街头流氓能打探到的信息很有限,旁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不是护院,但几乎一直看守着谢府。
附近的人都知道男主子时常不在,府上只有一个弱质又貌美的小姑娘,却没有盗贼敢光临谢府。
曾有不怕死的小贼想入谢府,还没翻过墙就被卢延熹削了手指头。
连着削了两三个人的手指头,再没有人敢去挑衅他。
他是狠辣无情、神秘莫测的剑客。
齐洛听完悸动不已,脸颊不自觉飞起两团粉云。
有人大脚步绕过游廊,步过四角水榭,最后站定在齐洛门前,大大咧咧地敲了门。
“小妹,在不在?”
齐洛听见是齐竹的声音,回过神来让小桃去开了门。
门吱嘎一声打开,果然便见到那玉质金相的少年。
齐竹跨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噙着笑看她:“在干什么呢?”
小桃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齐洛又怎会告诉他?齐洛微赧,纳罕道:“你不在你屋子里好好呆着,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
齐竹眉飞色舞,难掩得意:“我是来告诉你件事。”
齐洛支颐,朱唇因下巴被拖起的动作娇憨地微微噘起:“什么事嘛,你倒是说呀。”
“别这么不耐烦,你猜一猜。”
“会试成绩出了?你中状元了?”齐洛不耐地抛出不着边际的猜测。
齐竹被她一噎,汗颜:“我未取得举身,怎么参加会试,又怎么中状元?”
“你禁足解了?”
“还没。”
齐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惊讶道:“那你怎么笑得出来的?”
原本的好心情因为她这一连串败兴的猜测毁了一半,齐竹窘迫不已:“哎呀,你先别管,都猜错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又非要人猜,齐洛有了几分恼意:“我不想猜了,你快直接说吧。”
齐竹清了清嗓子,睨了一眼小桃,小桃识趣地掩上门,捂住耳朵出去了。
见再无外人窥听,齐竹侧过身,故作神秘地小声道:“你马上就有嫂子了。”
这着实是让齐洛吃了一惊,她瞪大了一双与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大声地“啊”了一下。
“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找来的嫂子?”
难不成是母亲把相看好的姑娘请来了府上?
齐竹微微恼怒,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故意不留口德,专挑他羞恼的事反复说,他又气又笑:“你这丫头真是扫兴,本想与你说个好消息,让你三番五次打搅,我都没兴致了。”
他顿了顿,还是开门见山地把话说敞亮:“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在枉川塬给你豌豆黄的姑娘?她叫谢不愁,母亲已经答应我,说要见她了。”
殊不知这事对齐竹来说是喜事,对齐洛来说却是心事,一听到枉川塬这三个字,齐洛显然有些呆愣。
“竟,竟是她么,”齐洛粉颊飘起红云,许是觉得离那青衣剑客更近一步,心里渐渐也高兴起来,“她确实是不错。”
齐洛对她心里还存着几分愧疚。
“连你都喜欢她,想来母亲更满意她了。”
齐洛不满地瞪他一眼,忸怩道:“我只说她还不错,可没说我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