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栗子
作品:《嫁妹》 谢不愁用纸写下兄长的尺寸,让银扣送到裁缝铺里去。
料子和款式她都挑好了,裁缝让银扣传话回来,说等个三五日就能去取。
“三五日”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暧昧不清,谢不愁索性过了五日才带着银扣去。
她一出府门,平福巷深处的鸟儿都被惊飞了,四散不知去了何处。
这裁缝铺是就近的一家风评不错的店,谢不愁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裁缝正在与绣娘说花样,见她提裙踏过店前的台阶,还不待她开口便认出了她。
她相貌好,凡人很难将她错认,裁缝道:“呦,谢姑娘亲自来了。您的衣裙昨日就制好了,在那儿放着呢,正巧您来了,再看看尺寸有没有需要改的。”
谢不愁浅笑着道了声多谢,施施然到里间去。
先是比了比自己的衣裙,做工精致,略略试穿了一下,正好的合身。
最下层叠着宽大不少的几套衣裳,是兄长的,她高高地举起,衣角仍险些触着地。
他俩的衣裳扯的不是同一块布,但是同样的白色系,白色也有深有浅,谢观的衣裳便深些。
她眯着眼在脑海中想象兄长的身形,和眼前的衣裳对了对,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将其叠了起来,放在包裹中。
银扣将包裹紧紧抱在怀中,谢不愁边往外走边与银扣笑道:“你说的果然没错,这家裁缝手艺眼光都很好,哥哥穿上新衣一定很好看。”
她步履轻盈,眉目舒展,仿佛了却了一桩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心事。
平福巷的鸟儿飞了出去,将浪荡的世家公子唤了来。
青天白日的,谢不愁眼前蓦然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将她的影子盖住大半。
“齐公子。”谢不愁红唇轻启,乌黑的眼闪着疑惑。
来人正是齐竹,身后还跟了个瘦高的跟班旬鹤。
也不知谢不愁身上有什么魔力,自枉川塬一别之后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她的倩影,前几日在香满楼见一面还不够,今日收到“眼睛”的消息,还要到平福巷来。
从未有人这么让他牵肠挂肚,少年人一腔热血滚烫,什么也没想的就赶忙奔了过来。
果然只要一见到她,他胸膛中沉寂的心又扑通扑通急速跳了起来。
但面上可不能显山露水,他神色从容,噙着笑道:“谢小姐,好巧。”
他眼底有光,亮晶晶地像聚了星,这点光芒泄露了他的心思。
谢不愁没那么聪明,她自上次与他相遇之后对他印象转好许多,态度也软了不少。
“是很巧。齐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齐竹扯出在路上就想好的借口:“二妹嘴馋,想吃平福巷这边的炒栗子,我碰巧要出来一趟,便过来给她捎上一份。谢小姐吃过这边的栗子吗?不是糖炒的,饱满香酥,对不嗜甜的人来说很是可口。”
想到前两次的相遇都与豌豆黄或多或少有些关联,他又道:“哦,谢小姐应是好甜口的,也可以尝尝那炒栗子,听说是北方产的栗子,比本地产的栗子个头大,还要清甜许多。”
旬鹤在身后纳闷,二小姐不是嫌栗子膈喉咙吗?什么时候又想吃栗子了。
谢不愁笑道:“我其实不怎么嗜甜……我知道那家炒栗子,味道确实很好,我也爱吃。”
齐竹眼睛一亮:“谢小姐若无别的要紧事,可与我一同去,今日买多少我都请。”
听他说得她早已口舌生津,鼻尖几乎嗅到了街尾炒栗子的香味,谢不愁点头答应同行,但拒绝了他的好意。
银扣瘪了瘪嘴,自觉落后一步,心想这齐家大公子分明就是为了她家小姐来的,方才找的理由可真是蹩脚极了,偷看一眼旁边的旬鹤,见他神情也写着嫌弃,忍不住窃笑。
大约离那炒栗子的摊位还有个十来丈,栗子飘香,谢不愁与齐竹对视一眼,两人加快脚步往前去。
炒栗子的摊主是个露着健硕臂膀的中年男人,硕大的大铁锅在他手上灵活地颠了几下,炒砂翻滚,又大又圆的金色栗子混在里面,像棵漆黑的树上结出来的花。
那诱人的香就是从这锅里飘出去的。
摊主瞥了他们一眼:“要多少?”
齐竹大手一挥:“你这锅里有多少,我都要了。装两份。”
摊主一听,是个大主顾,坐直了身子认真翻炒起锅里的栗子。
谢不愁惊愕:“这么多?我吃不下的。”
“没关系,吃不下就扔掉,”齐竹满不在乎,但见她脸上的不赞同,忙补充道,“或是分给其他人吃。”
谢不愁幽幽道:“这么多,恐怕我们阖府的人当饭吃也要吃一天。”
他出自大家族,除了他们长房,还有几个堂叔嫂也住在齐府,大大小小分了五房,人口众多,一时没想起她家里加上丫鬟仆从可能也就五个人。
摊主将栗子挑出来放在竹簸箕里筛了筛,拿出纸袋又问:“到底装多少?”
谢不愁用手比了比:“这么多就够了。”
回过头道:“银扣,拿钱。”
银扣哎了一声,摸出绣囊里的铜钱准备给钱,旬鹤收到齐竹的眼色,眼疾手快地将银扣的手推了回去,飞快地结了账。
齐竹满意赞赏地对他点点头。
谢不愁正要说什么,却被一旁银扣的大叫声打断了:“登徒子!占我便宜!”
银扣被旬鹤不经意摸了手,一张小脸气得飞红。
旬鹤挠了挠头,嫌弃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丫头:“你这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片子,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银扣另一只手盖在被摸到的地方,愤怒道:“你摸到我手了!”
这人摸了她不说,还要贬她!
她叫嚣的样子像只憨态可掬的小兽,没什么攻击性。还是第一回见到银扣这个样子,谢不愁忍俊不禁,捂住脸笑出声来,银扣委屈地瞥她,她才清了清嗓子停了下来。
齐竹也忍不住笑,推了推旬鹤的手:“愣着干嘛,还不给人家小姑娘道歉?”
真没见过这样的,他们付账,完了还要给她们道歉。旬鹤腹诽着,嘴上却听话:“行吧,对不起嘛。”
听他道歉银扣没半点消气,冷哼一声,气呼呼地抱起桌上小一些的袋子。
她贴在谢不愁身边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她压低声音,“这俩人分明是图谋不轨。”
谢不愁当她说气话,眯着眼笑起来,笑声清灵悦耳,听得齐竹心里酥酥麻麻的。
旬鹤上前抱起另一袋,小声对自家公子道:“公子,这一袋也够咱府上吃一天了。”
齐竹横他一眼,不理他,向一旁的小姑娘献起殷勤:“谢小姐住哪边?我送你回去吧。”
原先谢不愁还会因为他的容貌与家世产生距离感,现在觉得他就是个热情的普通少年。
撇去那些虚的权啊财啊,她其实挺愿意与他交朋友。
谢不愁笑意不散,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口:“若非要送,送我们到那边去就好了,我家就在里面,走不了几步。”
齐竹悻悻,恨不得再在城北为她买座宅子,只愿送她回去的这路越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