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作品:《嫁妹》 金乌落山,谢观披着一身霞光回了府。
晚膳时,瞥见谢不愁眉间的郁色较之前更甚。
今日晨时何倾备好马车,本已亟待着谢观与谢不愁上车了,不料谢观刚带着谢不愁踏出府门,秦王府便派了人来,要他即刻与秦王前往邻县。君子有命臣不敢不从,谢观为难地看了那人一眼,又歉疚地望向谢不愁。
谢不愁不愿他为难,主动与兄长告别,转身独自踏上了车驾。
主动邀约的是他,失约的也是他,谢观对此事耿耿于怀,低声道:“妹妹可是还在怪我?”
谢不愁举着一箸白米停在半空中,闻言她檀口微张:“我从未怪过哥哥。”
倒是今日见到齐洛与齐竹兄妹俩她有些艳羡。
谢观耐着心思,沉吟:“是今日遇见了什么不快?”
谢不愁轻轻地嗯了一声,“今日去枉川塬放了纸鸢,遇见了户部侍郎府上的千金与公子。怪我愚笨,一时不察与他们二人有了些纠葛,那位齐大公子为人风趣温和,但那齐二小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她语气渐沉,眼角眉梢都耷拉了下来,将今日之事,间杂着她的委屈与沮丧,详尽地叙述给了谢观。
谢观略一思索,拍了拍她垂下的脑袋,笑道:“那位小姐的刁蛮任性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是家中长辈宠惯了,对谁都颐指气使,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碰上她只能算你倒霉。”
“我明明是想安慰她的,可她不领情便罢了,还那样糟蹋我的心意,”谢不愁瘪着嘴,说了一半又立刻改口,“不是我的,是卢大哥的心意,那豌豆黄是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谢观沉默了一瞬,道:“此事是她不对,看来齐侍郎府上家教堪忧。”
他柔和了神色,又道:“以后我会让你在京都昂首挺胸,谁也不敢再欺负你,只是需要再给我些时间。”
谢不愁连忙摇头:“我不是这意思,如今我俩相依为命,我从未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想要兄长好好的。”
她忽然咽了声,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她只想要他好好的,别再像谢应和邱玉那般突然撇下她。
谢观没有察觉,半是叹息半是自责道:“这何尝又不是我的心愿?我也只想要你好好的。”
*
谢府门外的杏花开了,细蕊闹枝头,很是活泼娇妍。
春日渐深,春闱也近了。
大祁的会试定在春夏之交,也就是两个月后,谢观不仅要忙秦王交代他的事务,还要准备春试,忙得几乎整日人影都见不着,所幸能得秦王亲自提点,于他考试也算颇有助力。
大祁皇帝上位多年却迟迟未定太子,夺嫡之争虽还未摆在明面上,但整个朝堂早已暗流涌动。萧恒彦自西北回来后便一直动作不断,其他党派安插的眼线也多了不少,不止他和秦王妃身边有,连他谢府附近也多了不少暗线。
不过他如今顶多只是个能在秦王耳边说话的人物罢了,并不十分重要,身边的眼睛自然不如秦王府的多。
但自谢不愁踏春回来后,谢府外的眼睛变多了,但奇怪的是这些眼睛的手段并不高明,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卢延熹禀告此事时,何倾也在,他比了个手势,凶狠道:“公子,要不我去把他们都做了?”
谢观不怎么赞同:“不要打草惊蛇,或许没表面这么简单。在弄清他们目的之前先留着,顺便你去看看能不能查出他们是谁的人。”
何倾领命退下,没多久又回来了:“公子,那几个新来的我查出来了,是户部侍郎府上的。”
“户部侍郎?”谢观坐在椅上,闭目垂首轻摁眉间的皱痕。
齐家态度向来不明确,目前仍是中立,派人来盯着他做什么?
“可能与前几日小姐春游有关,”卢延熹回忆道,“那日我们遇见了两位公子小姐,似乎正是齐家的。”
谢观敛着长眉沉思片刻,思及那位齐家公子似乎与他同龄,倏地又松开眉头轻笑:“我当是怎么了,原来是为妹妹来的。”
他笑中带着一丝玩味,何倾远远瞧着并不觉得和善。
“让他们暂且盯着吧,只是拜托卢大哥看好小妹了。”
*
谢不愁近日出门勤了不少,倒不是她想出去,奈何谢观叮嘱:“日日都守在屋子里,怕是会憋出病来。”
经他一提醒,她才想起前几日被雷雨天吓得昏厥的事。因此哪怕没什么事,这些时日都要找些事出去逛一逛。
这日衡顺大道上,她预备亲往香满楼买些糕点,银扣小幅度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小姐,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谢不愁顺着她的眼风望过去,除了面无表情抱臂的卢延熹,眼前只有商旅忙碌,人来人往,喧嚷繁华,什么样的人都有,唯独没看见她口中什么可疑的人。
她头偏了偏,疑惑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我怎么没见着?”
“不会是奴婢想多了,奴婢前几日就见到那几个人在府外出现过,他们行迹鬼祟,在府门口徘徊了好几日,今日见小姐也出了府,竟跟了我们一路,可见他们的真实目标其实是小姐您。”
谢不愁愕然:“竟还有这回事?那我们要不要告诉卢大哥?”
银扣坚定地点头:“当然要!”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谢不愁谨慎慌张地往后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银扣的这层暗示,她确实觉得身后有几个可疑的人,但具体是哪几个又瞧不出来,她睁大眼看来看去,最后感觉谁都很是可疑。
她面露挫败,银扣哎呀一声,总算小手一指,为她指明了方向,那几个尾随他们的人见她回了头,生怕被发现,掩耳盗铃似的回头佯装寒暄。
十分蹩脚的伪装。
确定好是哪几个人,她回过头小声唤来卢延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人点给他看,卢延熹点了点头:“公子也知道这几个人,小姐安心,他们伤不到你。”
这几个人显然只是府上家丁,虽然生得壮实,但拳脚功夫半点也不会,对何倾与卢延熹来说没有丝毫威胁。不过既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他稍加出手想必就能问清他们的来意,可为何公子还是要放任呢?卢延熹有些困惑。
这几个人虽然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出自户部侍郎大人府上,官场深似海,许是公子有其他的考量。
谢不愁茫然地点头,努力忽视着那几个人的存在,继续往香满楼的方向走着。原想买了糕点再去为兄长选上一套新的笔墨,奈何自得知有人在跟踪自己后,后背像有虫蚁爬挠,实在败坏兴致。
在香满楼等了盏茶的功夫,她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归府。
小二端着茶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小姐您的桂花冻糕,拿好嘞。”
卢延熹自觉接过纸袋。
有人噙着明朗笑意,翩翩走来:“谢小姐?一别多日,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小可。”
此人正是得了小厮消息,匆匆赶来香满楼的齐竹。他来时匆忙,累得气喘,却不敢在佳人面前泄露半分不雅。
一见到他,谢不愁就忍不住回想那日齐洛的诛心言行,没发现他言辞中故意的亲昵。
他是无错,可这兄妹俩是一家人,她不由自主便迁怒起这位美少年。
但她不会发作,只是冷淡地垂目道:“您谦虚了,齐公子气宇非凡,哪是轻易能让人忘得的?”
少女眉眼不复那日娇艳生动,定是还记着齐洛的不好呢,瞧她这番态度,多半连带的也厌上他了。
齐竹叹了口气,再度为自家刁蛮的妹妹头疼。
二妹呀二妹,可千万别坏了他来之不易的姻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