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异动2
作品:《嫁妹》 更深夜黑,风声呜咽,卢延熹举着火折子带着谢观和钱林到了林中,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谢观搜完身,从一人身上找到个腰牌,端详片刻,道:“这几人脸上均刺有图腾,样式夸张古朴,应是一只眼睛。慕达措素有眼睛崇拜,这群人是慕达措人应该错不了。此人则是其中头目,只有他身上有这个腰牌,可惜我们之中没有人识得慕达措的语言,便无从破译这上面的文字。”
钱林越过尸体从一旁走过来,忽然从他手中夺过腰牌,笑道:“多谢公子,不过此物还是由朝廷保管为好,明日我会将此物呈奉给韩大人,上报今日之事,想来鼠疫定是这些番人所为,韩大人也总算能向卫大人交差了。”
卢延熹拔刀怒道:“你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
谢观拦住卢延熹,脸上并无愠色,轻笑道:“钱捕快恐怕有些操之过急了。”
钱林冷哼:“是与不是,明日我自有定夺。”
他拿了腰牌就要走,谢观目送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朗声道:“作为一方知县竟联通外敌,幸好钱捕快明察秋毫,此番卫大人定能记下你的功劳,来日怕是升任御前侍卫也说不一定。届时钱大人荣华富贵,可别忘了小可。”
那背影顿了下,复前行,没多久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卢延熹收刀,不甚赞同道:“就这么放他走了?说好的要帮我们寻师父师娘,见我们没了利用价值,立刻便把我们甩开,朝廷的人果然没一个可信的。”
谢观但笑不语。
卢延熹想到他方才对着钱林背影说的话,惊道:“小公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和那个什么韩知县有勾结的?”
谢观回过头,凤眼满是无辜:“我并不知啊。”
卢延熹一脸困惑:“那你方才为什么那么说?”
谢观笑而不答:“回去吧,妹妹该等急了。”
卢延熹点点头,两人遂踏上返程。
猎户小屋
何倾靠着树正在小憩,谢不愁坐在门槛上一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数着脚下的野花,见谢观二人完完整整地回来,没什么神采的眸子立即流光溢彩,“是哥哥回来了!”
她站起身,却因起身太猛而头昏眼花,谢观快步上去立刻扶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卢延熹默不作声地在身手观察他,发现他又像平日那个温和的好兄长一样了,方才的算计与凉薄皆去无影踪。
何倾往卢延熹身后看了看,少了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还是十分明显的,他奇道:“那个什么钱林呢,怎么不见了?”
卢延熹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神情迅速冷下来:“过河拆桥的小人罢了。”
何倾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对朝廷之人毫不意外,一声嗤笑,不谈也罢。
谢不愁自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心中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
天渐亮,三个男人轻声说起白天的行程。
许是谢观一回来谢不愁便有了主心骨,精神逐渐放松了下来,困意迅速席卷大脑,她头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倒在谢观肩上睡着了。
肩上忽的多了份重量,少女的清香飘到鼻尖,谢观不经意深吸了一口,尾椎骨都有些酥麻。身体有些异样,他不以为意,停下声,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放倒在怀中,小姑娘因姿势不适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她的侧颜对着他,迎着微弱的火光,虽早已知道妹妹容貌姣好,但仍旧为她片刻失神。
花朵一般的少女,毫无防备的睡颜,鼻息温热地打在他的指间,依赖地枕在他的膝上,他手掌微潮,看着妹妹的眼神柔情似水。
卢延熹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对兄妹感情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太好了些。小公子也到了寻常家里该议亲的年纪,小姑娘再娇气,也不应太过依赖兄长。
不过他终究没多说什么。
她犹自酣睡着,三个男人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
钱林夺了谢观手中的腰牌之后,漫不经心地在林中转了几圈,想着谢观最后对他说的话,犹豫着到底是否要去找韩治皋。
这份证据涉及外敌,傻子都知道是顶天的功劳,若是交给韩治皋,那这份功劳就几乎由他一人独占,最后落到他头上的定然只有零星一点,若是避开韩治皋直接上交给那位姓卫的钦差大臣,那功劳不都是他一个人的?
答案很显然,但韩治皋作为他的上峰多年余威仍在,这个上峰待他不算好,也不算差,这让他徘徊不决。
思索再三,想到妻儿老母,再想到谢观的话,最终他心一横,直直往卫璋营帐的方向走去。
还没靠近卫璋的营帐他就被守卫拦下了,他神情焦急,行揖礼道:“这位大人,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上报卫大人,请帮我通传。”
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有些奇怪,但还是去了。
卫璋刚起身戴好头冠就有人禀报,说是韩治皋身边的钱林有要事要向他汇报,他点了点头让人把他放进来。
卫璋不动声色地审视了他一番,见他神情有异,道:“有什么要事?说吧。”
钱林跪在下方,神色愤慨道:“卫大人!属下昨夜趁夜在城北的树林中发现了一支慕达措人的五人小队,在他们手下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才逃出来,并意外发现此物。”他将袖中的腰牌取出,交给卫璋。
卫璋举起腰牌对着烛光端详片刻,半晌,他目光落在钱林身上,眯着眼颇为危险:“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慕达措人的?”
钱林垂眸,想起谢观当时的分析,根据回忆复述道:“属下曾听人说过,慕达措人深目高鼻,素有眼睛崇拜,那几人虽然蒙面,但属下还是在他们面罩下发现了类似于眼睛的图腾刺青。”
卫璋眼神越来越怀疑:“你一个人打败了他们五个?”
钱林忽然有些心慌,意识到这种谎言可信度不高,他急中生智,又道:“不……其实是,是,是他们见到属下,便说我是韩知县的人,要与我交代什么,但他们大祁官话说得不好,属下没有听懂,就想活捉了他们,把他们押到卫大人跟前问话。”
卫璋闻言不说话,先是来回踱了几步,忽的又停下来狠狠地一拍桌。
他从上方走到他跟前,冷声道:“他们官话说得不好,你听不懂别的,却唯独听得懂他们说你是韩知县的人?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钱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戏弄到本官头上,本官警告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最好如实交代。”
韩治皋手下有他的眼线,此人为官虽平庸昏碌,但胆小怕死,不至于通敌。本朝数年前虽户籍改革,不慎丢失过许多信息,但韩治皋的过往皆是清晰可查的,也不会是卧底。
来前若非好好地查过燕州城大小官员的底细,恐怕他确实会信以为真。
一起一抑,卫璋为官多年,这一霎爆开的威压几乎压得钱林喘不过气,加之再被这巨大的拍桌声响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堂堂一七尺男儿竟在地上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可怜,他以头抢地,趴伏在地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大人,属下,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啊!”
“还在狡辩?”卫璋的声音冷如数九寒冬的冰,刺得人骨头缝儿都在冷在疼,他朱紫色官袍衣袂在钱林眼前晃动,晃得他眼花缭乱,“来人!去把韩大人叫过来,让他来管束管束自己的手下。”
“不!”钱林惊惧万分地起身膝行几步,若是把韩治皋叫过来,那他就彻底完了,“大人恕罪,属下罪该万死,不该被贪念蒙蔽了心。实是,实是那姓谢的举人蓄意引导属下,让属下栽赃陷害韩知县,属下只是一时糊涂啊!而且也是他说的,说这群人是慕达措人,他一介普普通通的举人,怎会这么了解番人,他一定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惊慌失措,已经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对,一定是这样。也是他手底下的人把那几个人给杀了,他们去查看尸体的时候,找到了这个腰牌,属下就是从他手上抢来的。”
卫璋听得额头青筋直跳。
“荒谬至极!你当我大祁科举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轻易考得的?普普通通的举人?你可知这层层选拔的不易?实话告诉你,本官也是你口中普普通通的举人出身!”
钱林哭嚎:“属下嘴拙,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卫璋不愿再听,厉声吩咐近卫把他拖出去,告知韩治皋,交由韩治皋收拾。
韩治皋此时眯着睡眼,眼下吊着两块乌青正在写文书呢,忽然帐子的帷幕被拉开,一个士兵气势汹汹地将钱林扔在地上,向他禀告了来龙去脉,气得韩治皋当场就醒了,提起袖子狠狠地踹了他两脚,连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腌臜东西。
最后把他踢得个鼻青脸肿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整理整理衣冠,向卫璋道歉领罪去。
但卫璋此时已经不在帐中。
这厢卫璋歇了火,想着虽钱林满口胡话,但涉及番人,他应当还没那么大胆子在这种事上撒谎,遂带人亲往城北树林,果真在林子中找到了那几个番人的尸体。
粗略地查看了一番,这几人确实来自慕达措,且个个高头大耳,虎口有粗茧,应为番兵。
一个鼠疫竟还牵扯出番人,事态真是越发严峻了。
他皱紧剑眉,捋着胡子细思着,让手下将这几具尸体送到燕州府衙去,又吩咐心腹去将钱林口中姓谢的举人找来。
垂目静思中,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昨日见过的那个叫不愁的小姑娘,她也姓谢。
两人莫非有什么关联?
一想到那个神似发妻的小姑娘,他努力压抑下思女之心,又唤人去查谢观的身份。
西北边陲,若非豪门大家,一介举人怎会有如此高超武艺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