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谢迟归果真不喜欢冯画楼, 得知冯科死讯时便就该跑走了,不会拖到前几日......”迟冕道:“应该是另有其他缘故,不是,或者不单单是因为被强迫。”


    迟冕又加了一句, 但说来说去冯画楼和谢迟归的感情好似都不太干净。


    迟冕虽然在黎筝记忆中是个笑面狐狸, 但也未曾娶亲, 黎筝同样也没有, 甚至连外人女子的手都没拉过。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尴尬。


    于是气氛瞬间僵持下来。


    黎筝沉默半晌才先一步开口,一开口便是要终止话题:“我知道了, 有劳了。”


    迟冕显然也知道他这是要断掉通讯的意思,也没阻拦, 但顿了顿还是平声说到:“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今后如有需要尽管找我,迟冕一定竭力相助。”


    黎筝想说点什么, 又觉得他与迟冕关系没有好到需要多说几句话收尾话题的底部, 于是就想直接终止对话。只是他不知道这蓝玉令牌究竟如何结束通讯, 干脆一句话不说默不作声。


    迟冕极智近妖,自然也明白黎筝的意思,在令牌另一端轻叹口气, “你只需要将令牌反扣在桌上, 便会自动——”


    黎筝没等他说完就将蓝玉令牌扣在木盒中,果然那令牌发出一道蓝光,瞬间再无声息。


    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黎筝原本是不信鬼神的人, 他觉得如果天地间真有鬼神, 为何自己和皇妹黎姝从未做过恶事,前半生却会过的如此凄惨。可自打出宫之后,见到过的离奇事物便越来越多, 先是容鹤接二连三的惊喜,后是凭空出现在地下会场前来帮助他的男女,迟冕的蓝玉令牌,容鹤的点蛾成信,简直由不得他不信。


    黎筝从迟冕那得到消息,等晚膳时便告诉了容鹤。


    他原本还在想,万一容鹤问他怎么得到消息,他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容鹤居然安静听他说话,完全没有打探他隐私的意思。


    黎筝更加惊叹于容天师的为人。


    因为容鹤说他给谢迟归卜卦的结果,是谢迟归现在过的比待在冯家要好上许多,所以接下来几日,二人也不着急,一边游览泉州美景品尝各色小吃,没事就去茶馆听说书人讲述关于泉州人的各类八卦打探消息,一边试图从见到的不同行业的人那里打听冯家的消息。


    但了解到的内容,都和他们已知的大差不差。


    就这么过去了五六日,二人最大的收获,便是知道了冯画楼原本确实是想求娶高家小姐,但后来却以查出自己身体有隐疾又取消了婚约。求娶高小姐的时间就在冯科离世前两日,但取消婚约的时间却在谢迟归失踪后,也就是他们来到泉州的三天前。


    黎筝非常怀疑,谢迟归离开冯家的真正原因,既不是在冯家受到了苛责,也跟冯科的那些传闻无关,而是因为冯画楼和高家小姐的婚约。


    他原本想去见一见这个高家小姐,看她知不知道什么关于谢迟归的消息。


    但没想到他们还没出门,就被人堵在了客栈门口。


    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见到来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可人家完全不搭理,满眼都是站在客栈厅内的黎筝和容鹤。


    “容天师,李公子,”冯画楼的声音哑得吓人:“关于家兄的行踪,不知二位可否查到一些消息。”


    黎筝上下打量冯画楼。


    面前的冯家二公子依旧是光鲜亮丽黑衣红冠,整个人身姿高挺身形壮硕,光是站在客栈大门口,就让人觉得气势凛然,不好接近。可他明明衣着齐整一丝不苟,却莫名让人觉得形容狼狈神情局促,整个人像只受了伤的野狼,两眼发红紧盯着容鹤。


    黎筝十分怀疑容鹤如果开口就说没有关于谢迟归的消息,他便会直接冲上来把周围能搬动的东西全砸了。


    容鹤或许和他有同样的感觉,也不迟疑,对着冯画楼道:“随我进屋说吧。”


    他语罢,冯画楼直接绕过他走上楼梯,朝着房间走去,健步如飞一秒都不耽误。


    等三人进到容鹤的房内,冯画楼还没坐上桌边的木椅,就再次开口询问:“容天师,有我哥的线索了么?”


    那击破的模样和前几日简直判若两人。


    黎筝可清楚的记得,他们第一次去冯家的时候,冯画楼面色冷凝拒不配合,他们不管问什么,得到的都是似是而非的回答,冯画楼甚至还不愿和他们过多交流,只是让他们寻找谢迟归。但现在的模样看起来......


    黎筝找了半天才想起来个合适的形容。


    冯画楼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落水后又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仓皇局促面色紧绷,完全没有从前的坦然模样。


    容鹤不动声色看了黎筝一眼,转头对着冯画楼道:“出什么事了?”


    冯画楼面色微滞,没有说话。


    容鹤原本对他便没有好脸色,如今看到他还是不配合,便直言道:“若是冯公子还是如此拒不配合,我们就先走了。谢公子的事,恕我们无能为力。”


    他说完,冯画楼还是一言不发,容鹤立刻起身。


    他动作似是要离开,冯画楼一急,这才赶紧出声:“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容鹤冷漠看着他:“谢公子是否想回来。”


    “自然想!”冯画楼摇头肯定道:“我哥他一定是被人抓走了,他不会离开我的,绝对不会主动离开我的。”


    冯画楼语气笃定,但眼神却彷徨空茫,面色发白憔悴,怎么看都让人无法信服。


    黎筝看向容鹤,就听容鹤继续道:“他是自己离开的。”


    “不可能!”这次冯画楼的声音比方才更大。


    黎筝被他突然大声吓了一跳,容鹤抬手按在黎筝肩上,看向冯画楼的眼神愈发不悦:“我不是收你委托来替你做事的,我只是路过附近,顺道来帮忙。如果你再不如实相告,我不能确定谢公子回来后的安全,这个忙不帮也罢。”


    冯画楼倏地沉默,眼尾抽搐了下,原本英俊的轮廓瞧着有些阴郁:“......七岁时,家中走水突发大火,我亲生父母都死了。是家兄带人将我从火场中救了下来,还让养父收留了我,带我如亲兄弟。兄长带我极好,我们无话不谈感情甚笃,比亲兄弟更亲密。”


    “直到后来,我们产生了兄弟之外的感情,就这么在一起了。”冯画楼顿了顿,迟缓地低下头:“后来被养父发现,他嫌我们恶心,败坏家风,执意要给我定婚约。没成想没过多久便被发现贩卖私盐,被关押入狱。我便立刻要去取消婚约,没想到没几日养父便死了,被他的事一耽搁,我多熬了几日才来得及上门拜访高家,取消婚约。但家兄以为我真的要娶高家小姐,趁我不在府中一个人跑了。”


    冯画楼说得情真意切:“之前我不想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和冯科反应相同,听了我们的事,不想再帮我——”


    原来如此。


    黎筝听他说的话,大部分都能和之前他与容鹤查到的信息相符。


    包括怀疑谢迟归因冯画楼与高家小姐的婚约才跑走。


    但冯画楼话没说完,便被容鹤打断:“我确实不打算再帮你,但不是因为听了你的事,而是冯公子现在居然还在撒谎。”


    冯画楼脸色微便。


    容鹤低声道:“你七岁时被谢迟归救出,冯科听了谢迟归的劝说,才决定要带你回冯家,你便知道要攀附谢迟归才能活命。于是多年来一直靠着依附谢迟归,在冯家生存。你故意让谢迟归爱上你,方便行事,背地里调查亲生父母家中走水的真相。或许你早就怀疑冯科有问题,也或许你通过什么方式意外查清了真相,成功将冯科送入牢狱,而后借冯科的事强迫你兄长。”


    “虽然谢迟归不是冯科的亲生儿子,但冯科向来待谢迟归不错,你便想通过折辱谢迟归让冯科更痛苦。却没想到冯科死了。你或许试过隐瞒冯科死讯,但衙门会通报给死者亲属犯人死亡的消息,谢迟归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养父已经离世,而后又知道你要娶高家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于是用某种方法逃出冯家。”


    “你出府回来找不到谢迟归,担心他知道你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会告诉官府,于是才会找我寻谢迟归,而不是去报官。”


    容鹤每说一句,冯画楼的脸色便难看一分。等他全部说完,冯画楼已经面容阴沉浑身散着冷意。


    但容鹤完全不吃他这套,托着黎筝的胳膊带他站起身:“谢公子的事恕我们帮不上忙,我与李公子这便走了,不送。”


    冯画楼猛地站起身:“天师!”


    他快步绕到容鹤身前:“不是我有所隐瞒,而是我与谢迟归的事一时间难以说清,我今日来找你,是真心求你帮我寻找家兄。实不相瞒,今日清晨有人送信给府上侍卫,说家兄重病不治生死未卜。他自小没离开过冯家,一人在外我不放心。我知道过去对不住他,但我从没想过害他,请您一定要帮我。”


    冯画楼此刻再没了初见时的高冷疏离,满脸透着焦急,黎筝瞧他不似在撒谎,但冯画楼前科太多,他还是不大敢相信,转头看向容鹤。


    却没想到容鹤一句话,直接让他和冯画楼的心都跌入谷底。


    “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容鹤平声道。


    “谢迟归,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