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四十岁寿辰这日, 终于得了公主。


    在寿宴上李翾只露了个面便匆匆离去，交由宁王代为主持。


    众人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急着回去陪皇后娘娘和大公主。


    今日一早皇后产女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进宫的女眷们都备好了贺礼，预备趁着今日赴宴的机会来凤仪宫献个殷勤。


    李翾拒绝了所有人想去探望皇后母女的奏请。


    看到向来沉稳冷峻的天子在提到大公主时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笑意, 甚至他在自己的寿宴上提前离席——


    大家纷纷猜测着，才出生的这位大公主怕是要成为宫里最受宠的孩子，真正的掌上明珠。


    凤仪宫。


    顾昭已经恢复了些精神, 让人把女儿抱了过来。


    小小的婴孩儿睡得正香甜。


    “娘娘, 大公主的眉眼瞧着倒是像您更多些。”初丹柔声道：“往后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落蕊和怀霜也点头附和，她们都是见过六皇子和七皇子新生的时候, 比较下来的确是大公主更像些。


    顾昭抱着大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 若没有一处像李翾的地方, 不知他会不会失望。


    这个女儿是他盼了许久才来的。


    正当她才要开口时, 却见门帘掀起，身着玄色天子常服的李翾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皇上？”顾昭下意识先去看了一眼时辰钟, 离宴席结束还有段时候。


    宫人们见天子来，忙让开了位置。


    见昭昭气色和精神都还不错, 李翾这才松了口气。


    “有宁王代为主持, 朕就先回来了。”他在顾昭身边坐下，解释道：“看着那些歌舞吵闹得很，不如回来陪你们。”


    天子这个理由着实找得牵强，内务司哪一次安排不是揣摩着他的心思来？哪敢让他不喜的歌舞摆到台面上。


    顾昭弯了弯唇角, 并没有点破。


    “昭昭，你这样坐着腰疼不疼？”李翾想着她凌晨才生产，身子尚未恢复，就这样抱着女儿会累着她, 想劝她自己多休息。


    顾昭从善如流的将大公主递给了他，李翾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期盼已久的女儿就在自己怀中，他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恰在此时，大公主睁开了眼。


    她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天子怀中，李翾伸手逗她时，大公主攥住了他的手指。


    “昭昭，你看咱们女儿多聪明！”李翾饶是压低了声音，亦是能听到其中的激动。“她是在跟朕亲近呢！”


    顾昭很给面子的附和了一声。


    算上大公主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自然知道这是婴孩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罢了，澄儿和呦呦当初也有差不多的举动。


    想到天子直到四十岁才盼到他的大公主，顾昭姑且成全了他这个父皇的爱女之心。


    周围服侍的人见状，也跟着夸起了大公主的聪慧伶俐。


    门外传来孩童们的说话声，原来是六皇子和七皇子知道自己母后生了妹妹，也偷溜回来要看妹妹。


    顾昭对怀霜点点头，示意她让孩子们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澄儿今年六岁，小小年纪已经初见了肖似天子的沉稳，他虽着急看妹妹，却还是先见了礼。


    呦呦则是直接冲到自己父皇身边，拉着李翾的衣袖说他也要抱妹妹。


    “母后，您有哪里不舒服么？”澄儿见过自己母后生弟弟，隐约知道这是会让母后很难受的事。他抓着自己母后的手，仰着小脸儿细细观察。


    顾昭心中一暖，又有点发酸，许是那段在行宫的经历让澄儿的性子变得细腻而敏感。


    这次生产比前两次更顺些，睡了一觉之后，她的精神确实恢复了大半。


    李翾也听到了儿子的话，他抬眸跟顾昭对视一眼，俱是看出了彼此眼底的欣慰。


    她摸了摸儿子的发心，柔声道：“澄儿真乖，母后一切都好。”


    澄儿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也挨到弟弟身边看妹妹。


    “妹妹好小呀。”呦呦好奇的去摸妹妹的小手，还攥拳去比。“她比我的手要小一圈呢！”


    在父皇怀中妹妹，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才出生时也是这样的。”澄儿经验老道，小大人似的对弟弟道：“很快她就能长大跟咱们一起玩了。”


    呦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歪着小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稀罕大玩具似的。“父皇，我想抱妹妹！”


    李翾还没开口，澄儿先拉住他道：“呦呦，你力气还太小，抱不住妹妹的。上回明睿堂哥没抱住你险些让你摔了，饶是许叔叔及时接住了你，你也吓坏了吧？”


    原本还想坚持要抱妹妹的呦呦立刻心有余悸的收回了手，安分的只看不动，时不时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澄儿竟都能一一解答，虽然多是些稚气的童言童语，可他条理分明、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甚至还懂得用共情来劝住呦呦。


    李翾的目光落在澄儿身上。


    在自己膝下的皇子中，澄儿小小年纪就展露了过人的聪慧，无疑是资质最好的。


    他已经按照储君的要求在培养澄儿，并没见他叫过苦，反而更有劲头读书。


    “母后，您好好修养，儿臣会照顾好呦呦的。”澄儿侧过头看了一眼时辰钟，牵起弟弟的手道：“我们先回去了。”


    顾昭含笑点点头，正好大公主也到了该喂奶的时候，奶娘抱走了她，房中剩下她和李翾两人。


    “澄儿跟朕耍心眼要糖吃仿佛就在昨日，一转眼竟很有哥哥的模样了。”李翾扶着顾昭在大迎枕上靠着，屏退了宫人，两人在一处说话。


    顾昭想起澄儿幼时的趣事，挑眉道：“您哄着澄儿不许告诉我，好在澄儿乖巧，否则我还蒙在鼓里呢。”


    澄儿和呦呦都更亲近他们母后，若是李翾夜里回来迟了，保准两人一左一右的守在昭昭身边，李翾只得“独守空房”。


    从此后李翾尽量将事务都安排在晚膳前，把晚上的时候留给昭昭和孩子们。


    “咱们的大公主，可是跟朕更亲近些。”李翾想起女儿方才的举动，墨眸中隐隐透着骄傲之色，特意道：“女儿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到时候昭昭可不要吃味。”


    顾昭忍笑应了声好。


    “皇上可想好了大公主的名字？”她想起天子自她怀着呦呦时就琢磨女儿的名字，这回更是有空就翻书，简直要挑花了眼。


    李翾果然目露迟疑之色。


    要寓意好的，还要朗朗上口的，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自然要慎重。


    “朕挑了几个字，还没拿定主意。”


    只怕这已是他筛选过几轮的结果。


    顾昭戏谑的勾起唇角，朝着他眨了眨眼。


    李翾无奈，拿出了随身带着写满名字的纸，指给她看。


    “我看这个不错。”顾昭看过后，很快选了出来。


    看到她指着“瑶”字，李翾点头道：“朕也喜欢，当初瑶瑛二字，朕还曾犹豫了许久。但是朕看着余下的几个也各有好处——”


    顾昭想着这几年他都能没定下来，索性快刀斩乱麻。


    “就叫瑶瑶罢。”她说服了李翾，“这样任谁看到都知道她是您的掌上明珠，如何？”


    听了她的话，李翾欣然点头。


    顾昭好笑的看着如释重负的天子，想着这才起名字而已，他就已经有点焦头烂额。


    将来只怕真的要把女儿捧在掌心宠了。


    随后果然证明了她的想法，放在掌心是不能了，但他换了种法子。


    不是捧着是抱着。


    小公主几乎是在天子的怀里长大的，甚至若顾昭不得闲时，大公主都是跟在天子身边。


    她前头的哥哥们可没这样的待遇。


    ***


    这日顾昭陪着太后出宫去云觉寺，李翾带着三个孩子来了福宁殿。


    澄儿自觉去了偏殿特意给他布置的书房去做功课，呦呦也被李翾安排了两篇大字，嘱咐他不许去给哥哥捣乱。


    至于将要满周岁的大公主，则是被天子抱在了怀中，带着她接见朝臣。


    起初怕她认生，李翾只敢让她见熟人，江煦则是头一个被选中的。


    江大将军本是来说今年边境换防的事，进门后不由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大公主被天子抱在怀中，见了他也不认生，先是露出大大的笑容，奶声奶气的道：“伯伯——”


    颤巍巍的稚嫩童音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江煦心中一软，敷衍的给李翾见了礼后，满是怜爱的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安好。”


    她跟自己的哥哥一样，说话都早且吐字清晰。教给她的称呼，她都能记住，因此讨得了不少长辈的欢心。


    试问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软乎乎的叫人，任是如何的铁石心肠都要变得柔软。


    他将折子递给了李翾，随即道：“皇上您抱着殿下看折子，她会不舒服的。”


    见天子舍不得撒手，江煦催促道：“有了您的朱批，臣才好办事。”


    李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疑心他只是想抱大公主。


    很快江煦如愿抱到了大公主。


    “伯伯，吃糕糕——”他借口不打扰天子批折子，抱着大公主走到窗边。


    高几上摆着几样点心，江煦问过宫人后，知道大公主可以吃，才要让人拿帕子托着递给她时，去见大公主摇了摇头。


    “伯伯，吃！”她笑眯眯的道。


    原来大公主的意思是给自己吃，并不是她要吃。


    江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若大公主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肯去摘的。


    “多谢殿下。”江煦冷硬的声线为了更“温柔”些，他几乎是在夹着嗓子说话。


    在书案上批折子的李翾听到后不由抬头，目露嫌弃之色。


    自己认识江煦超过三十年，就没听他用这种腔调说过话。


    看到女儿跟他玩得正好，李翾加快了看折子的速度，想着尽快把他打发走。


    “阿煦，这两处要改。”


    李翾批完后，迫不及待的将女儿“抢”回来，把折子还给了江煦。


    两人开始敲定细节，大公主就安安静静的趴在自己父皇怀中，不吵不闹的，小脑袋望着椅背后的挂轴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才扭了扭圆滚滚的小身子。


    “瑶瑶累了？父皇这就快好了。”李翾觉察到女儿的动作，目光立刻落到她身上，柔声道：“等会儿带你去玩好不好？”


    皇上这把嗓子也没比臣好上多少。


    江煦暗暗腹诽。


    待两人说完了正事，江煦借口要见两位皇子但不想打扰他们用功，说是要等他们。


    他就是想留下跟瑶瑶玩。


    李翾脑海中里浮现出这个念头，偏又不好拒绝。


    是以当顾昭提前回来，准备接女儿回去时，进门后就听到了两道略显别扭又熟悉的声音。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里面说话的人是皇上和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