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新戏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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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极紫微大帝在发现自己身上竟有了天人五衰相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僵了好久,这才突然“活了过来”,就近一把抓住秦姝的袖子,急急追问道:


    “真君,怎会如此?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北极紫微大帝越说越急,气息都有些发虚了:


    “……之前和真君有所争执,是我不好,属实是有眼无珠,不能识得荆山玉。但眼下到了如此紧急的生死存亡关头,真君既能点醒我,应该也多半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在攸关生死的大事上,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时候摆架子。北极紫微大帝也不例外。


    他膝盖一软,便要向秦姝跪下去,不管这是真心求救还是道德绑架,总之姿态是做得足足的:


    “还望真君不吝赐教,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


    然而他的膝盖并没能接触到地面,就被秦姝一手扶了起来。


    北极紫微大帝还以为是自己的哀求奏效了,然而正在他准备进一步哭诉“天界已经没有玉皇大帝了,不能紧接着没有我这个辅佐官”的时候,便对上了一双冷静的眼睛。


    那双黑眸里,似乎含着千百年不化的积雪,亘古未能破冰的寒潭,乃至所有的战争与和平、盛世与纷乱、长歌与痛哭,都在那一抹极幽深的墨色里了。


    北极紫微大帝当即就觉得心中一沉,心想不妙:


    按理来说,“上一秒还在和你针锋相对的人,下一秒就给你下跪求你救他”这种套路,大部分人都吃的,毕竟谁能拒绝令人憎恶的仇敌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的满足感和快感?


    可秦姝偏偏不吃这一套。


    她面上的神情,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定,丁点儿幸灾乐祸、喜形于色的神情都见不着。


    正是因着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才使得她在天界和人间的民众里,都有着“主心骨”的地位,有着“她来了就没什么大事了”的可靠感。


    只不过这种可靠的感觉,落在她的政敌眼中,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她手下一用力,北极紫微大帝好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在她手里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孩童、文弱书生似的,半点别的动作也没有,就这样被稳当当地托了起来,


    使得他这最后一次挣扎自救也没能成功:


    “帝君这是做什么呢?很不必如此。”


    “我只是见帝君身上光华黯淡,情况特殊,故出言提醒;可若我不说什么,终究还是有别人能看得出来的,帝君怎会认为我对病因有所了解?折煞我也。”


    ——对哦。


    被秦姝这么一提醒,北极紫微大帝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个相当要命的问题:


    按理来说,不管是华服黯淡、宝相失色还是流汗不止,都是很明显的天人五衰相,是个没瞎眼的家伙都能看得出来。


    可他贵为玉帝辅佐官,身为堂堂北极紫微大帝的他,都快要从瑶池中央走出门口了,怎么愣是没一个人提醒他?


    要说他名下真的全都是瞎子,那也不至于;不仅不至于,甚至其中还有高氏兄弟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人才。


    按照这两人的能力,别说是区区一个天人五衰相了,便是凡间的什么鸟兽虫鱼多掉了一根毛、一片鳞,多叫了一声、吼了一嗓,他们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到头来,他这般生死存亡的性命危机,竟还要全都靠政敌告知?


    北极紫微大帝一想通其中关节,不免觉得立刻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当即便折返回去,把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人从队伍末端揪了出来,怒道:


    “你二人好生怠惰!明明见到我身上都有天人五衰相了,为何依然缄口不言,半句话都不与我说?”


    千里眼高明和顺风耳高觉对视一眼,讷讷道:“帝君老人家这话说得,嗨,你不是没问嘛。”


    这两人不说话还好,一这么说,险些没把北极紫微大帝给气得倒仰过去,成为“没死于天人五衰相反而死于气人部下”的三界第一人:


    “我没问,你俩就不说?”


    高氏兄弟茫然道:“啊,那要不呢?”


    幸好他俩在偷懒之外,姑且还保存了一点最基础的智商和情商,见北极紫微大帝面色铁青,眼见着是气狠了,便忙忙给自己找补道:


    “再说了,帝君这不是没事嘛。”


    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找补还好,一找补,北极紫微大帝便愈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挽起袖子给这对兄弟头上邦邦两下:


    这叫没事?这叫“现在还没出事”!我要是找不到解决天人五衰相


    的法子,我眼见着半只脚都踩在鬼门关上了!感情马上要死的不是你俩,所以你们才能这么优哉游哉地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可北极紫微大帝的怒火终究还是没能发出来:


    一来,这是在瑶池大会上,还不是普通的、“只有身负要职的神仙需要强制到场参加”的那种五日例会,是全天界神仙都必须出席的紧急大会,要是真闹大了,把自己约束不住无能下属的消息传出去,就是大家伙儿一起丢脸。


    二来,看看这两个下属格外木讷愚蠢的眼神吧,他俩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只要没出事就不要紧,偷个懒没什么,半点没把自己这个上司的死活放在心上。


    一念至此,北极紫微大帝突然无端觉得有些疲惫。


    他凝视着面前的这两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已经习惯了千万年之久的“只要没出事就不会有事,我只要不搞事就不算做坏事”的根深蒂固的咸鱼观念,终于被悄然撼动了一下:


    是不是有些时候,不是“没做坏事”就可以,而是要“做些事”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就被北极紫微大帝自己狠狠按下去了,再不敢翻起半点水花来:


    不行,不能这么想。


    如果真的这么想了,那无疑就是承认了六合灵妙真君的主张是对的,哪有给自己对手的政绩添砖加瓦的道理呢?


    于是到头来,北极紫微大帝只心灰意冷地挥挥手,对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千里眼和顺风耳疲惫道: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这两人之前在和秦姝针锋相对的时候就没能讨到好,早就没什么气势了;眼下明明排在队尾,可还是被顶头上司北极紫微大帝从队伍末端拎出来,没头没脑地一顿狠批,就更郁闷了。


    可这两人在人才济济的天界里,也算不上什么;论起官职来,就更不入流了。所以不管千里眼和顺风耳再怎么郁闷,也半个字都不敢抱怨,只能臊眉耷眼地回到队伍中去继续站着当木头,还要被同僚笑话:


    “瞧瞧,就说没事别当出头鸟吧。”


    “你俩之前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敢去以下犯上指责秦君?是嫌这个位置对你们来说还是高了?”


    “逞口舌之快没能说得过


    六合灵妙真君,完事儿了马屁也没能拍上,叫本来打算讨好的北极紫微大帝一顿好训,这做的都是什么赔本儿生意嘛。”


    两人被说得面红耳赤,不得不连连作揖讨饶请求诸位同僚嘴下留情;另一边,北极紫微大帝见身上衣饰黯淡,一时间连门都不愿出了,垂头丧气、踉踉跄跄倒退几步,难以置信道:


    “……可是……怎么会这样啊?”


    秦姝见北极紫微大帝失魂落魄至此,连瑶池王母刚刚给他安排的“去请玉皇大帝来见证赌局”的这个任务都忘了,便好心提醒道:


    “帝君,与其在这里纠结短期内没有结果的事情,不如先做好本职工作,去把另一位陛下请来如何?无论如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嘛。”


    ——毕竟天界现在和人间是有时差的,你再多说几句话,没准在人间就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然而秦姝的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北极紫微大帝心底哪根脆弱的神经,要是他没什么形象包袱,现在估计就真的要破口大骂起来了:


    “真君真是好生狠心!”


    得亏北极紫微大帝他还知道“面子”两个字怎么写,有意压低了声音,要不整个瑶池都得往这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虽说他有意控制了音量,然而藏在这番话中的愤恨之情倒半点没被减淡,只听北极紫微大帝对秦姝恨恨道:


    “真君还年轻,怕是不知道吧,天人五衰相出来后,便是修行有成的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化身清风雨露,回归天地了。”


    符元仙翁自从七道钟声鸣响后,便一同受召前往瑶池,只可惜等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队伍前面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就好像在玉皇大帝衰弱、瑶池王母康复之后,这两人在天界的住所就自动变换了位置一样;眼下符元仙翁太久没做出什么大事,之前还被秦姝上门胖揍一通,连带着他原本一个掌管三界妖怪姻缘的正经仙官,眼下也只能像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看门的普通士卒站在一起了。


    符元仙翁越是失势,就越焦躁;他越是焦躁,就越想保住和自己同一阵营的大佬大腿。


    于是他见北极紫微大帝和秦姝之间气氛僵硬,投机倒把的心思就活动了起来,觉得这是个在玉帝阵营里刷刷存在感的机


    会,便腆着脸上前,开始熟练运用人间道德绑架的那一套试图绑架秦姝:


    “我一直认为,真君姑且算得上是个心肠柔软的好人,只不过做事的手段暴烈了些而已,可真君怎能如此说话?实在太诛心了。”


    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身穿麻袍,手握藤杖的老人颤巍巍地指向秦姝,语重心长道:


    “感情这把刀没砍到你身上,你是不疼的。真君莫要嫌弃小老儿说话难听,我只问一句,如果换做要死的人是你,你还能这样神态自若地在死前都要把工作做完吗?”


    秦姝沉默了片刻,理了理衣袖,正色道:“是的,我可以。”


    北极紫微大帝和符元仙翁难得达成一致,下意识便要齐齐开口反驳:


    你才多大?你都见过什么人,什么事,有什么见地,就敢这样说话?忒托大了,也不怕凉风闪着舌头。


    可这些辩驳的话语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们看清了秦姝的神情。


    这位六合灵妙真君,往日里对着天界这一缸子真假掺半的咸鱼时,多多少少总是有点“怒其不争”的督促意味在里面。


    哪怕她的神色再温和,神态再稳重,可只要有了这种意味在里面,便叫人下意识就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偷懒了。


    别人看不出来,可北极紫微大帝是看得出来的,要不怎么现在几乎所有人一看见她,就会下意识开始回想自己这些天来的工作有没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呢?


    然而眼下,她往日身上常有的这种感觉已然全都消失殆尽,甚至连带着之前那种冷静而镇定的感觉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切实经历过“死亡”后,才有的萧瑟与平和:


    “如果说我真有什么不甘心的话,那也不是为了我的‘死’,而是为了我未竟的身后大业。”


    在这种恬淡、悠远而寥廓的神色面前,一瞬间,北极紫微大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天高地远,宇宙无穷,却兜兜转转,无处可去。


    符元仙翁只能隐隐感受到秦姝说的这些话是真话,半点儿都不掺假;可正是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一点,心中的难以置信之意就更浓重了:


    “你——”


    北极紫微大帝突然抬了抬手,制止了符元仙翁所有的未竟之语,疲倦道:“好了,不必多言,你且


    下去吧。”


    玄衣散发的女子站在瑶池玉阶上,自上而下地看向紫衣星冠的北极紫微大帝。有那么一瞬间,北极紫微大帝甚至觉得,这位六合灵妙真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怜悯之情:


    “帝君,你着相了。”


    符元仙翁被自家上司堵得面色铁青,只得悻悻回到队伍中去,只不过他回去后的待遇可就比千里眼和顺风耳差太多了,众人就像是避瘟疫一样避开了他,在符元仙翁的身边硬生生造了个半径三米的真空圈出来。


    符元仙翁虽说没有千里眼那样的神通,但终究也不是瞎子,见此情形,便愈发忿忿,愣是顶着周围人“不不不你别过来别碰我”的惊恐和排斥的眼神,随手抓住了个同僚的袖子,怒气冲冲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难不成是觉得我失势了,便要趋炎附势到这种程度,绕着我走把我孤立起来,就能讨好陛下么?”


    之前已经说过了,符元仙翁的位置排在队伍的末端;很不巧的是,和他一同排在队伍末端的,还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人。


    这不,眼下被符元仙翁抓住了袖子的,正好是高氏兄弟中的高觉顺风耳。


    只见顺风耳面色胀红,一边努力把自己的袖子从符元仙翁手中抢回来,一边顶着周围同僚投来的“你俩这算不算是窝里斗”的调侃眼神,恼羞成怒道:


    “仙翁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哪里有孤立你,只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才站得离你远些,免得沾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被顺风耳这么一提醒,符元仙翁也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了:


    等等,之前他去凡间看望白水素女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来着?


    他在这边苦思冥想之下,无意间便放松了手中的衣袖,高觉见如此良机,便赶紧挣脱了符元仙翁的钳制,像条泥鳅似的,“呲溜”一下就钻进队伍里站着去了,生怕被这个最近越来越暴躁易怒的家伙黏上: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溜了溜了。


    这边的一场小小争端很快便消于无形,然而另一边的北极紫微大帝却依然活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纹丝不动。


    正在此时,瑶池王母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况,便派了织女三星来催促。


    结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