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凌迟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全本免费阅读
贺太傅和谢端,在今日被拖上刑场之前,一直是顶顶要好的一对狼狈为奸的同僚,哪怕在监狱里,他俩还能说上几句话:
对贺太傅来说,谢端是个看起来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可以成为自己在朝中的助力;对谢端来说,贺太傅是他短期内能抱到的一根最粗的、政治立场还相同的金大腿,可得扒严实了,半点都不能放开。
正因如此,所以之前谢端把“田洛洛”杀死分尸,又把那盘怎么看怎么可疑的田螺肉端上来之后,贺太傅半点都没怀疑他,就全都吃下去了:
反正这条谋逆的路一走出去,咱们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死无全尸,反正谁都别想跑!
结果今天,在相当明显的“凌迟”和“斩首”的对比之下,贺太傅终于破防了,而且还破防得很彻底。
——由此可见,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同盟。哪怕是过命的交情,只要拿出“你的同伙可以死得痛快,但你要受尽折磨才能咽气”的对比,这帮人反目成仇恨不得把对方先推进火坑里的速度,都能胜过光速。
眼下,贺太傅已经完全无视了两眼猩红,怨气满满看向自己的谢端,指着他就是一顿恶狠狠的攀咬,明摆着死到临头,能拉一个垫背的是一个,能晚一点死就晚一点:
“他的罪过比我更重,按理来说,应该排在我前面才对!”
他望着远处,衣饰鲜明,神采飞扬的谢爱莲,只觉一个恍惚,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真奇怪,真奇怪啊。
明明几年前,这家伙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听说除了算账比较快之外,再无别的半点长处;连恩科的时候,走的都是处于鄙视链最低端的明算科的路子,还差点被我上眼药截胡;昔年她在太和殿上刚刚被点为状元的那一幕还在我眼前呢,怎么她今日竟摇身一变,扶摇直上,成为能掌管我生死的人了?
贺太傅这边想不通,谢爱莲这边也想不通:
你这老不死的究竟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之前大理寺会审的时候,你硬是咬紧了牙关,半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我们还真以为你和谢端只干了这么些事呢,没想到你们的畜生行径是没有下限的,真是找遍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腌臜杀才来!
谢爱莲不仅想不通,甚至觉得十分痛苦,和几千年后的律师
在开庭前一晚上的十一点五十九,突然收到对方律师临时提交了五百页补充资料的心情一模一样:
死到临头了还要突然给别人增加工作量,这是什么畜生!
正在谢爱莲拼命回想按照律法,临场攀咬应该怎么处理之时,坐在她身边的白再香清清嗓子,替她做了决定:
“既如此,倒真不好叫你一人受苦了。”
贺太傅闻言,浑浊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满含希冀的精光。
结果正在他以为自己有救了的当口,就又听见白再香慢悠悠补充道:“那就把两人一同拉去凌迟罢,叫断头台那边的刽子手下去,不必等了。”
白再香:如果两个人的罪都很重,那为什么要把两人的受刑方式交换呢?通通拉去凌迟活剐,还能有效避免你们再度反目成仇,要死一起死,看,我多顾及你们之间的情谊,你们还得谢谢我嘞。
贺太傅和谢端:???我可真谢谢你啊!!!
负责押送犯人的军士本就是白再香手下的亲兵,听到镇国大将军都这么说了,手下的动作便愈发迅速,三下两下,就把这两人背靠背、手挨手地捆在一起,缚在了那根铜柱上。
然而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
“奇怪,不是说凌迟么?怎么没见着拿小刀和渔网在一旁准备往下割肉的人哪?”
“许是还没到呢?”
“开玩笑,也不看看在这里坐着监斩的人是谁!形同副相、协理六部的谢大人和镇国大将军都在这儿,谁敢晚到一秒钟,身上的这层皮子还要不要了?”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道清越的、洪亮的锣声从高台上传开,竟把所有的窃窃私语声都压住了。
围观群众被这道锣声震得耳鸣不止,不由得纷纷止住了议论,转而向声音来源处看去,便见白再香从高台上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威严开口道:
“诸位应该多多少少都听过,京城中这些日子来广为传唱的新曲了吧?”
正在众人连连摆手,下意识就要推辞说“没有没有,这种影射时事的话本我们看都没看过”的时候,白再香接下来的这番话,可算是结结实实把所有人的未竟之语都堵回肚子里了:
“好叫诸位得知
,《玄衣侯》这个话本子里,别的可能说得略有偏差,咱们不计较这个;但某些逆贼勾结魑魅魍魉,祸国殃民的事儿,倒是真真有的。”
“今日要处决的这两个逆贼的身上,便有妖邪之气!”
此言一出,整个法场周围,能听见白再香这番话的人,都齐齐炸开了,有个胆子格外大、嗓门也相当洪亮的人鼓足勇气,越众而出,对高台之上监斩的两位官员高声道:
“大人,口说无凭呐!这两人眼下看起来还有个人模样呢,怎么就说是妖邪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妖怪呢,如果是真的,能不能让我看看?”
白再香颔首,朗声道:“自然可以,否则我专门命人搭这么个高台干什么?”
她这么一说,之前不少人心中“为什么就这次行刑的时候周围多了这么一圈围栏,也没见着之前有”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连谢端本人的脑子都开始疯狂转动起来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么一圈栏杆的确不像是只为了斩首行刑而搭建起来的,更像是要防止什么东西逃跑。
可我都虚弱成这样了,便是再给我八条腿,我也跑不动啊?
还是说,她们防着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某种寄生在我身上的东西?
——等等。
——等等,等等。
一念至此,无数被替身术强行封印住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汹涌倒灌而来。果然如替身术所说那般,谢端在死前,回想起了一切记忆:
他的腹部高高鼓起,躺在床上撇开双腿,努力在铺满粉红色卵块的床上诞下十八只巨大的、肥软的虫体;他自以为吃的是珍馐美馔,喝的是玉液琼浆,事实上进到他身体里的,都是那只福寿螺自产自销的卵和粘液;每日他以为自己在夜夜笙歌、颠鸾倒凤的时候,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美貌女子与他同赴巫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将细长的口器探入他身体里,疯狂往里面产卵孵化的怪物!
在谢端终于回想起全部记忆的那一刻,三十三重天上的另一个人,也和他有了同样的恶心欲呕、恨不得把自己从胃到肠子都生生从喉咙里拽出来清洗一遍的感觉,这个人便是符元仙翁。
符元仙翁在这边干呕连连,可以说是相当失态了,连带着金座上的两位统治者都满眼不解地看
向了这里:
“怎么,符元,你可是身体不适么?”
符元仙翁目眦欲裂,连最后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我不是现在身体不适,我是以前身体不适!不是,等等,这么歹毒的法术到底是谁从废纸堆里翻出来的?!
他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秦姝,果然发现秦姝的面部表情十分微妙:
破案了!果然是你!!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管好自家的事情还不够,都跨界执法到我家门口了?!
只可惜他现在还处于反胃的余韵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自然也没法提醒所有的同僚,接下来的画面有多吓人,只能任由一整个天界都无知无觉地往掉san的深渊里滑去。
谢端这厢恢复记忆后,他遍体鳞伤的孱弱身体里,顿时爆发出格外狂暴汹涌的力量:
“救命!救命!!放开我!!!”
白再香半点眼神都不给他,只对下面人吩咐道:“来人,把我带过来的那只箱子抬上来。”
众士兵闻声而去,果然在旁边的马车上找到了一只封得相当严密的箱子,上面不仅加了十几道铁链,还用生石灰和雄黄把边边角角都填了个满,就好像里面封着什么疫神似的。
这只箱子被抬上来后,谢端的面色便愈发惨白了,因为他分明听见了从里面传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粘稠水声:
滴答,滴答,吧唧,吧唧。
——这不是螺类进食的声音,又是什么?!
而白再香接下来的话语也证明了,谢端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光里,总算是猜对了一件事:
“诸位请看,这便是谢端这贱民私自养在家宅中的怪物。之前因他附贼作乱,家中精怪无人饲养,便同类相食,竟养出好大一股怨气,之前在西街点了一把火也没能烧掉。”
她在这边说的时候,那边拆箱子的动作也快到了尾声,被解下来的粗重铁链躺在用来消毒的黄白/粉末里,一圈圈地盘绕起来,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般重重封锁,便是被困在箱子里的是一头斑斓猛虎,在数日过后,也该饿得有气无力了;可拆到最后几重的时候,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依然精神得很,只凭这一点,便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恐惧:
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在被锁得如此严实的箱子里,在完全
断水断粮的情况下活这么长时间?
眼见着捆在箱子上的锁链只剩最后一道了,白再香便挥挥手,叫军士们离去,下了高台,把这只要三四个人合抬才能抬起来的箱子单手拎了起来,举得远远的,高声道:
“我与陛下商议良久,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便去询问了经验丰富的老农。许多老人家都说,之前虽未见过这种模样的怪物,可细细看来,它应该是被养杂了的某种食肉的螺类。之前那把火没能把它们烧死,应该是它们的怨气未除,可以看看它们生前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对症下药,方能斩草除根。”
“我等苦思良久,又寻来谢端左邻右舍一一问过,方知这些东西,应该就是他和那妖魅勾结产下的孽种;如此看来,这些东西的心事,应该就是和他这个‘家人’待在一起了。”
真正意义上又当爹又当妈的谢端目眦欲裂: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呕——
然而他的负隅顽抗并没有什么用。
白再香面无表情走上前,毫不犹豫把箱子掀飞,精准地扣在了谢端的身上:
“今日把这些东西带来法场上,一是能让大家做个见证,证明谢端这一行人死得不冤;二来是让这家伙也尝一尝自食苦果的滋味!”
谢端听她这番话好像话里有话的模样,刚想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被扑面而来的一只柔软的、肥硕的软体动物堵住了嘴。
人在嘴里被突然塞了个异物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赶紧闭上嘴啦。
于是谢端牙关一合,这条也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个儿子的人螺混血,就在他嘴里被硬生生一咬两段,湿润粘稠的活物在他口腔里迸发出丰沛的汁水,谢端恶心得只恨不能生生晕过去,却只能被迫神志清醒地接受这诡异、扭曲又残酷的现实。
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探出,攀爬上他的皮肤和衣角,向着他身上的每一个孔洞里拼命钻入,外在的十七只软体动物和寄生在他皮囊下的千百万条寄生虫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开始里应外合,大口大口吞吃他的血肉,细细听去,还能听见一些既像是婴幼儿稚嫩的笑声和哭声,又像是软体动物口器伸缩的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贺太傅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后来发现和谢端两人有着不
同的刑罚后,就一下子有了精气神,想要死到临头反咬一口:结果他这一反水,没能让自己的刑罚减轻,反而让两人一同苦不堪言地开始遭罪了。
他和谢端因为被捆得实在太近了,于是这一箱子下去,他的身上也分到了好几只活物,算是从另一种独特的角度,圆了他“想要招谢端为婿”的梦想。
贺太傅望着身上正在到处爬行,欢畅进食的软体生物,只恨不得咬舌自尽,眼角的毛细血管都被他瞪得爆裂开来了:
这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阵阵剧痛从二人身上不断传来,血水、黏液和各种不明液体混杂在一起,汩汩向台下流去。
窸窸窣窣的进食声连绵不绝,几乎和骤雨降落的声音没什么两样;然而不管是怎样的雨,都不会比从这两人身上不断落下的衣服碎片和血肉之雨来得更触目惊心。
等这只箱子缓缓从他身上滑落下来的时候,不管是法场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还是天界围观此处的神灵,齐齐发出无数道惨烈的尖叫: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白再香这边面上没表情,是因为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了;但问题是,正在同时观看的天界神仙,都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
符元仙翁终于整理好了腹稿,一止住干呕便怒吼出声:“六合灵妙真君,你真是好歹毒啊,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种怪物乱大家道心!”
秦姝据理力争,分毫不让:
“仙翁说话多多少少也要讲些道理吧。你若是不一心走那条错误的路子,从一开始就不会让白水素女嫁人生子;退一万步讲,你就算是想取什么见鬼的‘阴阳和合之气’,也不该把别人推到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却美滋滋地躲在后面享福。”
“你既要拿功绩,又要让白水素女去遭罪,还半点不考虑人间的现实情况,如此看来,你看到这些东西乱了道心,倒也半点不冤!”
符元仙翁眼见这条路行不通,就立刻换了个“道德绑架”的招数来继续谴责:
“你就半点不为苍生考虑?这些腌臜玩意儿要是流淌出去,别说京城了,天下都要大乱的,到时候这些罪业可都要算在你的头上啊,真君!”
秦姝看了一眼影像通道里,被撒了盐放在谢端身上,正在一边欣喜地大口大口吃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