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拉扯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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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极紫微大帝目露怀疑之色,把秦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狐疑道:“真君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是在哪里挖了坑,准备等我去踩吧?”


    秦姝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随即将双手拢在袖中,笑道:


    “帝君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大家都是天界神仙,是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共同为陛下效力,怎么就有‘挖坑’一说?”


    她对待这种绿茶男可太有一手了。


    在她已经回不去了的上辈子里,人人都说什么“女生多的地方就会勾心斗角”,说什么“六个人的寝室能拉五十七个群出来”,但其实真要论起来的话,男人的勾心斗角只会更可怕,只不过这个群体在自古以来的优待氛围中,善于用“直肠子”、“有话就说”的传统阳刚豪爽形象,把自己包装得更体面些而已。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某五百强企业校招面试的时候,有个成绩不如女生的男生在某论坛上发帖询问怎样把她排挤出去,下面的留言清一色全都是“说她是你女朋友,你们准备结婚备孕,企业不会要赔钱货进来的”,相当一致,绝无例外。


    虽说这个采取了不正当手段竞争的学生,到头来也没能赢过他的对手,但这种又想当牛郎又想立牌坊,还要把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的作风,秦姝可太熟悉了。


    ——要如何跟那些给你无中生有大帽子的人交锋?只要抬出更大的、绝对正确的帽子来,你就绝对不会输。因为对方一旦反驳你的“正确”,他就自动变成了“错误”。


    ——既然如此,古往今来,在职场中,还有什么比“上级”更“正确”?就算王座上坐着的是个昏君,古代的大臣们逢年过节还能写出歌功颂德的文章,来证明自己没跟错人呢。


    秦姝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有意争口舌之快的,实在是上辈子见的这种人太多了,都磨炼出条件反射了:


    “大家同在陛下手下做事,谁敢不尽心竭力?忙本职工作都忙不过来呢,怎么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难不成帝君觉得自己被苛待了?要是有的话,你一定要说出来,现在瑶池里可有几千几百人在这儿看着,都能为你做主。”


    北极紫微大帝气结:“你——”


    正在他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金座上的瑶池王母终于开口,制


    止了这场突发的争论。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疲倦道:“好了,都少说两句,争来争去,就好像我真苛待了谁似的。”


    瑶池王母发话后,便是最不忿的北极紫微大帝也得乖乖闭嘴,听她说话。这位硕果仅存的天界统治者略微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思路,又开口道:


    “也就是说,现在的主要矛盾集中在‘白水素女赌局’一事上,亟待处理的主要问题有两个大方向,一是要让两位白水素女好好发挥,二是什么时候接她们回来论功行赏。”


    瑶池王母的这番话的确不错,直接又敏锐地从争论里提炼出了关键点,便是最牢骚满腹的北极紫微大帝,也不得不颔首承认,的确如此。


    于是瑶池王母又道:“紫微,你要是想做什么,只要你觉得没问题,就只管去做,毕竟你可是凌霄玉帝的辅佐官,我还能真把你怎样不成?秦君,你素来是做大事的人,我很放心,要是哪里缺什么东西,你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犯不着在口舌之争上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这个拉架的方式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好像是很高端的“和稀泥”的方式,但是细细想来,怎么看怎么偏心:


    对前者是“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完全没把对方当自己人看;对后者是“缺什么直接告诉我”,明摆着要分些权力人力之类的东西去帮忙,如此一对比,亲疏立辨。


    瑶池王母:废话,我不帮我这一阵营的下属,我去帮对面?抛开阵营问题不谈,我放着一个能干实事的人才不帮扶,去给一条咸鱼撑腰?我只是有过天人五衰相而已,又不是脑子出问题。


    可正是因为北极紫微大帝听得懂藏在这番话里的拉偏架潜台词,他就更出离愤怒了:“我想做什么?”


    他望着面前的玄衣女子,还有金座上着黄锦褡褐,结大华之髻,佩分景之剑的瑶池王母,只觉气不打一出来,因为他是真心觉得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那叫一个委屈:


    “我还想问,真君这是要做什么!”


    秦姝虚心求教:“帝君若是对我有意见,但说无妨,毕竟我们办公讲究的就是一个善于接收各方意见,才能更好地服务大众嘛。”


    被紧急开会的七道钟声叫来瑶池的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和引愁金女齐齐点头:


    是这样的,秦君一


    直很善于接纳各方意见,就好比当年给天孙云罗改命簿的时候,就和我们商讨过,是要直接记载她的名字还是按惯例记载“孙云氏”。


    虽说你提了意见她也不一定听就是了,要经过专业的判断后才能视情况而定是否采取,但至少这个上书进言的路子是永远开着的,相当民主亲民。


    北极紫微大帝被秦姝送上来的这顶高帽子只压了不到一秒钟,随即他想吐槽诉苦发脾气的欲望,就压过了“等等我们这么些年好像从来没有做过类似事情”的内疚,说着说着,倒还真的义愤填膺起来了:


    “真君来这里之前,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半点毛病也没有,每日里只要把日常工作做完就能下班,干活的时间每天连两个时辰都不到,别提多潇洒快活了——”


    秦姝十分讶异:“啊?帝君你还干活??我怎么听说都是你的下属们在干呢???”


    这下应和秦姝话的人立刻就变成了整个瑶池里将近百分之八十的神仙,毕竟领导层的人永远比下面干活的人少,而当年在凌霄宝殿大会上发出的第一道“厘清责任制度”,可算是把这帮快累到猝死的人从文山会海里解救出来了:


    是这样的。虽说我们干活的时候也经常拖拖拉拉,效率低下,但效率归效率,这是一码事;工作量的多少,就又是另一码事了。要论起工作量来的话,在几百年前,明明都是我们在干活,你一点都没有动过啊帝君!


    被这么一打岔,北极紫微大帝原本十分的怒火,立刻就只剩七分了,因为秦姝这话说得在理,按照天界之前“上级摸鱼,压榨下属,下属玩命”的流程,这些工作的确不是他做的,而是他的下属们去做的。


    于是北极紫微大帝再开口的时候,就有些底气不足了:“虽说不是我亲自做事,但好歹我负责掌握大方向,也算是有些功劳——”


    秦姝相当吃惊:“啊?大方向不是陛下决定的吗??天界难道一个统治者都没有了,要帝君这样的辅佐官来做事???”


    这下随着点头的人不仅是站在瑶池里的神仙了,连瑶池王母也觉得秦姝这话十分在理:


    劳驾,紫微,醒一醒,我还没死呢,管事的人应该是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出风头了?


    北极紫微大帝老脸一红,不由得再度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谨慎开


    口道:


    “——总之就是差不多这样,不要太在意细枝末节的小事。”


    “真君来之前,我们天界的秩序不也维持得好好的么?你这一来,带来的改变太多了,别说我了,很多老前辈也不适应,你这么改来改去,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损人不利己。”


    说到这里,北极紫微大帝是真情实感地迷惑了起来:


    “我就不明白了,真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么?别拿香火功德那一套来敷衍我,真君你当年刚提出‘厘清责任’条款的时候,还没发现香火功德和本人的法力息息相关这件事呢,这是你后来第二次上凌霄宝殿大会的时候才说出来的。”


    “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图什么啊?我们原来的办事方式也没怎么伤着人,就这样慢吞吞运转了几千年,不还是很稳当么?你为什么非要求变革,图新政?”


    秦姝并没有立刻回答北极紫微大帝的疑惑,只道:“等两位白水素女回归天界之后,我自有要事与诸位分说。”


    “在那之前,如果帝君无异议的话,就这么办了?”


    北极紫微大帝沉吟片刻后,开口道:“那就即刻召两位白水素女回天——”但是在她们回来之前,得先让我见见符元仙翁的白水素女,我要教她怎么体面说话和尽可能为自己请功。


    然后北极紫微大帝的吟唱和算盘,就被第三度打断了。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这样连续中断了三次话头后,北极紫微大帝是真真半点脾气也没有了,只僵着脸看向说话的人,麻木问道:


    “仙君,你又有什么事?”


    说话的人正是新上任不久的司法仙君云霄。


    她当年刚闭完死关,登上凌霄宝殿,要见一见窃走金蛟剪化身的秦姝的时候,那叫一个衣着简朴,神色肃穆。真要论起来的话,当年的“云霄娘娘”除去在封神之战中闹了好大一通外,是既没有战功也没有实权,所以她的表情那么僵、那么冷,除去“太久没和人说话把自己硬生生憋成了个死宅”的缘故外,也未尝没有“手中没权,心里没底”的紧张情绪在,因此便要在面上格外端起冰冷神色,好让自己看起来有倚仗似的。


    可眼下已今非昔比,“司法仙君”大权在握,又刚刚办成了“核


    对生死簿”的大事,真可谓建功立业正当时,意气风发好辰光,是穿的衣服也华贵了,身上的宝光法相也格外耀眼了,连带着脾气都好了起来,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哪怕她不像以前一样,有着持正严肃、让人一看就害怕的神情,这个温和的红衣仙君也更加让人不敢冒犯。


    一旦人的手里有了权力,不管做什么就都会底气很足,现在的司法仙君也同样是这个状况。


    因此,哪怕云霄被北极紫微大帝给了冷脸色也不慌,只展开手中的生死簿,对北极紫微大帝耐心道:


    “帝君,这恐怕不太行,请看生死簿。”


    被司法仙君云霄拿在手中的这一卷生死簿,是一名叫做“谢端”的凡人男子的相关记录。


    从上面的红笔批注的各项来看,这人原本的命数,其实就该是一辈子种田的命,根本不可能金榜题名,且就算他辛苦劳作一辈子,按照他好吃懒做、眼高手低的性子,也无法衣食无忧;他能有现在这个待遇,全都是靠他的父母生前剥削百姓,用吸取到的民脂民膏烧纸存款,死后再用钱财抵押命运换来的。


    要是这个人的命数就这样,那也不算难办;但做过会计的人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一笔烂账勾扯上另外一笔:


    这个谢端,赫然便是符元仙翁名下的白水素女,原本在人间选定的夫君。


    云霄手上生死簿一展,顿时光华万丈,明霞艳艳,朱笔批注的更改意见便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诸位便是有心要召白水素女回天,也得等她们在人间的各项事务完成后才可以。谢端的命数已更改完毕,眼下正是他慢慢还债的时候,若急于求成,反而不美,不如等她们按照既定赌局,做完一番事业,再召她们回归也不迟。”


    “而且依我之见,也不必提前告诉两位白水素女,赌局时间有所变更一事;更不必找人去迎接,免得有人用这段时间弄虚造假,教坏她们,来个突击检查,直接带到瑶池里就好了,帝君以为呢?”


    ——你给我的是冷脸,但我能直接阻断你升官发财的道路!这就是所谓的打蛇打七寸,杀人要诛心!


    北极紫微大帝的面色立刻就变了:???不是,等等,我只是想苟延残喘,你们是直接想让我死啊?!这样不好,很不好!


    于是他立刻改


    换了主张,毕竟按照双方争斗的逻辑来看,只要是对方支持的,我们一定要强烈反对;对方不想要的,我们就一定要拥有。


    那按照这个逻辑套下来的话,在六合灵妙真君极力主张“白水素女回归天界”的情况下,虽说不明白她打的什么鬼主意,但自己立刻改变想法,转而支持“白水素女也不一定要立刻回来”的这个新点子,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没准还能和六合灵妙真君主张的“听取多方意见”结合起来,表明自己也不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那种顽固派。


    ——总而言之,只要能打乱对方的计划,那怎么说都行!


    而且细细算来的话,自己也不会亏:


    符元仙翁的白水素女才下界多久,名声估计也只是在左邻右舍和谢家宗族之间传播;要是再过一阵子把她叫回来,比如说等到她的儿子金榜题名、建功立业,为她请封诰命的时候,那她还不得扬名立万,名垂青史?


    他自以为这番安排已经很体面,很到位了,便开口佯装为难道:


    “可按照现在‘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两界时差,若是真要核查完生死簿,再等两位白水素女归来,还不指定要耽误多久呢。”


    “正好三十三重天上,有九天玄女遗留下来的影像通道,不如打开这个,略微一观白水素女在人间的功绩,作为一部分参考如何?”


    结果他说完这番话后,秦姝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玄衣散发的女子向他投来的目光格外复杂,有怜悯,有同情,甚至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然而独独没有“担忧”这种情绪。


    不仅如此,她开口的时候依然很稳当,半点没有“被打乱了计划”的焦躁和慌乱,只温声道:


    “帝君言之有理。”


    “只是帝君看来是真的太久没管理过事情啦。九天玄女遗留下来的这条通道,是连通天界和地府的,并不能直接看见凡间影像;若是要看人间诸事的话,还是去灌愁海旁边的漩涡边上比较稳当。”


    北极紫微大帝立刻老脸一红。


    的确像秦姝说的那样,他太久没管过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再加上这几百年来发生的剧变,比以往几千年里加起来的还要多,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


    在北极紫微大帝哑口无言的这段时间


    里,秦姝又转身,对瑶池王母请命道:


    “虽说九天玄女眼下尚未出关,但她留下的,能够直接联通天界和地府的影像通道还在呢。地府既然已经封了,等下八成还要换一批新人上去接班,不如现在就改造一下这条通道,让它变得能够直接从天界看见人间状况,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