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抵达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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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神仙的运输方式:袖中乾坤,缩地成寸,七彩祥云。


    非传统神仙的运输方式:全都进我育儿袋里罢,统统打包带过去!


    罗森之前只负责把药材和特产从西南运到京城,几乎从来没接过送人这样的精细活,本来就手生;再加上正常人的赶路方式是两条腿平稳走路,可她受种族限制,只能一蹦一跳地赶路,多方因素叠加之下,直接导致哪怕她有意控制了力道,可这支援助西南的女医队伍直到落地半炷香后,都还觉得天旋地转,找不着北。


    虽然罗森在乾坤袋——在医师们的恳请之下,她为了保全这帮姑娘们对神仙世界的梦想和滤镜,还是把育儿袋改口称乾坤袋了——里准备了足量的晕车药,可她们想着,这怎么说都是珍贵的药物呢,等下要是西南这边用得上怎么办?就硬是撑着,一口没吃,全都省了下来。


    罗森见她们被颠得七荤八素,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打算上去帮一把,便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们进去?”


    医师们闻言,连连摆手推辞:“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只是晕车,又不是残废。”


    ——开玩笑,先不说晕车之类的小事,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人类,为了避免给已经乱得不行的西南火上浇油,也让大家不要恐慌之下把她当成怪物给打杀了,还是不要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吧。


    罗森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十袋药草,堆在一起,随即矮下身子,藏在一旁的灌木丛中,目送这支队伍在夜色中缓缓远去,叩响城门,方起身纵跃远去。


    不得不说,医师们“不暴露罗森真身不让别人干扰她”的想法很好,但是如此一来,落在外人眼中,这一幕多多少少就有点吓人了: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之夜,在已经因为疫情爆发而封锁多日的城门前,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支穿着白衣服的几十人的队伍。


    她们原本穿的都是和贺贞一样的青袍素衫,可青袍在夜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显眼,再加上她们多数人其实就这么一身好衣服,如果弄脏了不好办,于是她们齐齐把衣服反过来穿后,就露出了里面用粗麻布做的内里。


    这如果不是神兵天降,就是地府里的白无常们集合开会,考虑到近些日子来西南的情况,还是后者的可


    能性更多一些。


    更要命的是,罗森在确认她们抵达城门之后,就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原地蹬腿起飞。


    这一下踹出去,好家伙,狂风大作,扬沙起尘,遮天蔽月,搭配几十个突然出现在城门口的白影,饶是石敢当来,也得被吓掉半条命去。


    于是城墙上发现了这支队伍的人立刻齐齐拉满弓,同时又叫人去,请来武艺超群的秦慕玉坐镇。


    别看这帮人安排得井井有条,实则在看到那几十个通体素白、疑似鬼魂的身影后,就连胆子最大的苗女的声音都发抖了,蜜色的面庞都吓成了一片苍白:


    “去叫宣慰使来,就说突然有人夜叩城门,用意不明!”


    结果奉命去请秦慕玉的人刚刚离开,就听见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分明细弱,却不知为何,就是能传入她们耳中:


    “奉贺相之命,驰援西南,我等已带来了京中特意拨下的药物,人和物资都在这里,劳烦开门,放我们进去。”


    苗女心中大惊,叫手下众人姑且把拉满的弓弦松松,壮着胆子从城楼门洞里探出头去一望,便依稀看清了这帮家伙只不过是穿了一身素色衣服的活人而已,有影子,并不是什么幽冥鬼神。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她心中不喜反忧,愈发觉得愧疚难耐,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分说:


    这里难道是什么好去处吗?西南地区十万大山十万水,每年因为水土不服、不熟悉地形而死在这里的异乡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再加上近些日子来,疫情好像出现了变种,传播范围是控制住了,但患病者的症状却表现得更为复杂,就连患者的家人,在面对着高烧不断、气若游丝的病人的时候,也有些害怕。


    这里已经搭进去一个金钗了,不能把更多的人再填进去当耗材。


    再说了,谁知道她们是主动来的,还是被掌权者逼着来的?按照北边的中原人的想法,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打理家事,可现在站在城门下头的,分明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女郎。


    前些年她分明记得宣慰使大人和金钗曾说,摄政太后唯有一子,居于东宫;那眼下送她们来的,是“摄政太后”,还是“东宫太子”?


    前者有钦点两位女状元的事迹在先,又有秦慕


    玉作保,说“陛下从不亏待自己人”,如果掌权的还是她,那来的这支医师队伍全都是女性,便是有情可原;但如果掌权的是后者,那就很难说,她们是被派来“赈灾”的,还是派来“送死”的。


    生病归生病,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做了刽子手的帮凶。


    于是她和医师队伍的首领只匆匆打了个照面,便高声道:


    “你们回去吧,这里疫情太严重了,来了就是送死!活着比什么都强,好好的一条命,别耗在这种地方,不值当的!”


    她想了想,又喊道:“瞧瞧你们自己都虚成什么样子了,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我们还撑得住!”


    那支几十人的队伍只小小爆发出一阵议论声,随即便很快静止了下去,可见训练有素,上下一心。


    ——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这番议论声根本就不是在争执“要不要回去”,而是在说另一件更微妙的事情:


    “……谁去跟她解释解释,说我们真的不虚,只是晕车后遗症而已?”


    “你觉得她会信吗?说实在的,在今晚之前,要是有人跟我说世界上还有晕车一事,我肯定会觉得这人是闲出来的富贵病。”


    “没办法了,把圣旨和生死状一起拿出来吧。”


    “可是这么晚了,她们看得清么?”


    “没事,我听说西南这边的女郎个个都是好猎手,就算她们眼力不好也没事,反正陛下的宝玺足够大。”


    于是为首的女子深一脚浅一脚上前,就着城楼上的火光,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抖开,半点不让地高声喊了回去:


    “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已经签过生死状了。贺相手下,绝无贪生怕死之人,你且开门便是!”


    苗女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


    在这支队伍抵达西南之前,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中原朝廷派来援边的官员,不仅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做起事来,那叫一个拈轻怕重,生怕自己比别人多做一点事情。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为自己的偷懒振振有词辩解:


    “谁不知道西南是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我们出力做事,为的就是日后清点功绩的时候,能升官发财,可是这种地方,就算使上一万分的力气,也不见得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既然如此,我们还花这个劳什子的心


    思作甚?”


    可眼下,朝廷新派来的这支队伍,不仅迥异于过往,是一支彻底的娘子军,更是在城门前拿出了加盖太后宝玺、传国玉玺的生死状,明摆着就是把一腔心血,都要耗在这里了。


    她突然觉得眼角有些热,赶紧借着夜色的掩护,抬手抹了抹眼角,迎向下属们同样难以置信又饱含期盼的目光,高声道:


    “有劳诸位,今日之恩,我等毕生难忘——开门放行,请诸位义士入城!”


    雁门之变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正巧赶上罗森刚把新一轮的药草从西南运到京城——然后又赶上疫情爆发和京城另拨的援助物资一起带回来了——如此一来,京中这些日子的政治变动尚未来得及传到西南,别说贺贞仕途高升的事了,就连雁门边军叛乱的消息也没传过来。


    因此秦慕玉赶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贺相手下”这一句,下意识就以为她们口中的“贺相”是贺太傅终于得偿所愿成功升职,便疑惑道:


    “贺太傅他名下什么时候还有此等义士?他那个三不沾的德行都能招到这种人,别是祖坟上冒青烟冒到炸了吧?”


    “宣慰使大人,你在说什么呢?”入城的医师们听见这话,立刻就知道她这是想岔了,笑道:


    “贺太傅已附贼作乱,不成气候,被陛下除官身,诛三族,京中从此再无‘贺太傅’。眼下坐在丞相位置上的,是我们的老师贺贞,可不是那等乱臣贼子。”


    “她现在可是一品大员呢。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贺太傅叛乱之罪,太和殿上御笔钦点我们老师为进士科状元;又因为是战时,情况特殊,老师得以执掌相印协理国事,便是宣慰使大人见了,也得称一声‘贺相’。”


    秦慕玉一怔,突然想起那年自梳宴上,她和母亲想借此事向摄政太后彻底投诚之时,曾经在宴席上说话的女子。


    她对那场自梳宴的具体事宜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却还是能记得,不管现场有多么热闹,只要打扮最素净、说话最温和、看起来最容易让人忘记的贺贞一开口,就能立刻说中所有人的心事,就能让大家都认同她的观点。


    秦慕玉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刚刚在城墙上想拦人的苗女见她莫名就笑了起来,还以为她这是在笑自己,便上前在她手上拧了一把,嗔道:“


    你是不是在笑我心思多?”


    秦慕玉止住了笑,解释道:“我只是在想,能看到她们,实在太好了。”


    这支队伍很快就被安排到了金钗手下,她那边正缺人手呢,为了对付症状愈发复杂严重的疫情,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三个用。


    她们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金钗在那里中气十足地安排事情:


    “……除去点燃艾草灭蚊之外,所有入口的水必须煮至沸腾后才能饮用,大灶上火不能断,把病人和医师的衣服分开烫洗消毒。”


    “病人用的茅房那边勤撒生石灰消毒,再去看看赶制蒙面布巾的进度如何了,近日京城会派人来,得给她们把东西准备好,别这边事儿还没解决又折进去一堆新的。”


    负责护送她们过去的苗女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金钗姐姐,你说的京城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我就给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安排,我还要进山拾柴去呢。”


    金钗略一点头,又问:“之前我曾安排人手,去偏远的村子里宣讲,说要远离淤塞的死水,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从那种地方搬出来,这件事的进程如何了?”


    苗女答道:“基本上做完了。”


    金钗闻言,诧异道:“这么快?我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些‘安土重迁’的阻碍在,还想叫人过去给你们帮忙搭把手来着。”


    苗女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有宣慰使大人亲力亲为,不辞劳苦给我们讲疟疾的成因、发病和治疗等事,还带亲兵来帮我们搬东西,就算再傻的人来,也知道该怎么做。”


    “惦记家是一码事,可是爱惜生命就是另一码事了,别人一片真心的好意不可轻易辜负,又是另外一码事,怎么可能为小节而误大局?”


    金钗欣慰道:“那就好。让我想想,远离病发地,截断传播途径,注重防护消毒,把抵抗力弱的人保护起来,对症下药……好,现在只差最后一条。”


    她转向被这一套一套绕得有些晕的京城来的医师们,一边找人去把堆在外面的药材拿进来,一边拿了脉案给她们看:


    “这是我总结归纳下来的疟疾的发病情况,大体来说有这几个阶段,一开始是发热和寒战,但发热通常数小时后就会下降,同时大量出汗,间或伴有身体疼痛和贫血,严重的还有可能出现黄


    疸。”


    “一开始发热的规律无法预测,但逐渐就会变成间歇性定期发热,目前观测到的发热情况有以下几种,有时隔两天发热一次的,有时隔三日发热一次的,极少数人会每日都发热——这些人的病症也格外严重,已经被单独隔离出去了,由我单独看护,你们只负责给前面的这两种人把脉开药就行。”①


    医师们对着脉案和用药记录研究了一番,有个擅长归纳统计的女子心算了一下,就立刻发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惊奇道:“金钗姐姐,你这里的疟疾病人治愈率竟然到了十分之七?!”


    这个数字一出来,顿时把不少人都惊到了,纷纷围上来,诧异道:


    “你真的没看错?这也太夸张了吧……”


    “东汉开国功臣马援远征交趾之时,遇见瘴气和疟疾时,都是‘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后来有一朝派军远征偏远小国之时,更是‘及至未战,士卒死者十已七八’……从死亡率十分之七到治愈率十分之七,这可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了。”②


    “哎,只能说前朝的人命不好吧,没遇上金钗姐姐这样的神医。”


    “那倒也未必。依我看,还是因为陛下英明神武,善于用人,像金钗姐姐这样的英杰人物才能有出头之日。前朝就真的没有这样的人才吗?只怕全都被拘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开。”


    等她们看完大半记录后,发现这个数字不仅没有半点水分,甚至还有些谦虚的成分在——金钗把治愈后又复发的全都划给“未治愈”那边了,并未像以往那些爱表功的官员一样,拿着阶段性成果就去邀功——如果按照他们的统计方式,那金钗手下的疟疾病人治愈率已经到了相当可怕的十分之九,除去一开始因为过于忙乱、要试错药方、病症复杂等种种因素,实在没能治好去地府报道的重症病人之外,自金钗完全接手这件事之后,就已经没有太多新的伤亡了,不禁愈发敬佩道:③


    “这……这得是扁鹊亲传、华佗转世,才能有此等能耐吧。”


    “若放在别的地方,救都救不回来呢,怎么在你这儿,治个疫病就像是对付风寒一样?!”


    “金钗姐姐,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怎么这般好?能否为我也引荐一下这位良师,拜师礼什么的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