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聪明了。


    从他稍微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 大部分人在他眼里就像透明的一样，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将对方的情绪操纵于股掌。


    而他，从不怜悯。


    甚至乐在其中。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但是宋璐什么都不要他的, 他越是解读她, 就越是明白，他不够小心的话，是会吓跑她的。


    他能做的就是献上一颗真心。


    让她能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彼时，宋璐终于清醒了点儿。喉头的哽咽也逐渐咽了下去，归于平静。


    “你的衣服……”她后知后觉发现, 他白色的运动服全是她哭花的妆，而他全然不在意, 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她裤子上的尘土。


    他不嫌弃她，也不俯视她。


    他只是想陪着她。


    “我给你送到干洗店吧。”她满是愧疚的开口道, 许是知道他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要自己洗。


    徐嘉清莞尔一笑，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就这点儿诚意？”


    “那我回去用手给你洗。”


    “不要你洗，再想想。”徐嘉清扫过一旁的工作人员，担心自己影响她的拍摄，没有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 等到她的情绪完全平复，便退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让她安心进行下一场的拍摄。


    下一场就是萧何背宋璐下山的戏。


    萧何又是压腿，又是活动手臂，一副大张旗鼓的样子, 结果还没等到正式开拍，光是背起宋璐，他就开始犯恐高。


    陡峭的阶梯两侧都是悬崖峭壁。


    远处拥挤的城镇小的仿佛就在眼前。


    宋璐也不敢挨着他，保持着他和肩背的距离，整个人跟吊在他身上似的。


    而他一起身就重心不稳的开始晃，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不禁捏了把汗，连忙让他把宋璐放下来。


    宋璐也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朋友，你行不行？”


    “我当然行啊，估计是你太重了。”萧何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宋璐更是觉得离谱，忍不住喊道：“我一米七二，四十六公斤，你说我重？”


    明明就是他虚好吧？


    “人家韩一颖最胖的时候都没超过九十斤，你这怎么不算重？”萧何跟她又快吵起来了。


    “得得得，”宋璐连连叫停：“我重。你轻，连人带盒一共五斤。”


    “宋璐，你说话——”


    “行了！”导演脑袋嗡嗡的，觉得萧何简直虚得离谱，更加认定他演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特别火的剧，也是有原因的，“萧何不行就换替身吧。”


    “导演，怎么就是我不行了呢？”萧何见导演替宋璐出现，立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你说人家女演员要减到多少斤，你才能背得上？”导演忍无可忍道，人家女演员都没喊怕，他还嫌东嫌西的。


    萧何听出导演的不耐烦，不得不暂时忍耐，转身往导演旁边的监视器走去，等着替身上场。


    压力一下来到了副导演这边。


    “这……”副导演面露犹豫，因为很多有点儿名气的女演员都是不会跟替身搭戏，尤其还是这种感情戏。


    而且事先没有准备，上哪儿去找一个合适的替身？


    他在四下搜索了一番，要么恐高，要么身形不符，选来选去，都没有一个合适的，而后他就看到了站在断壁旁边，单手插在裤兜里，滑动着手机的徐嘉清。


    断壁外是碧蓝的天空和翠绿的青山，他置身其中，挺拔清瘦的身形宛如一幅美景。


    比萧何这个明星还像明星。


    浑身流露着一种与身俱来的贵气。


    于是他试探着向导演提议道：“要不然让宋璐的老公……”


    副导演话音未落，导演已经喊起来了：“人家那么大个老总，来给你当替身？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资本？资本还没吸我们的血，你倒是想着怎么奴役资本了，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当资本家的本事？”


    副导演悻悻闭上了嘴，但是连着找了几个演员不合适，觉得多多少少有些委屈人家女演员了，只能打着宋璐的名义，硬着头皮找到人群之外的徐嘉清，说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没等他说完，徐嘉清已经同意了。


    副导演差点儿没哭出来，谁说资本十恶不赦的？人资本好着呢！


    服装组也很快找到了新的衣服给徐嘉清，因为只需要拍他的后脑勺，只让他换了一件外套，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他的仪态比萧何更合适。


    奈何人家家庭条件好，不进娱乐圈。


    不然哪轮得着萧何在这里蹦跶。


    宋璐一看替身是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愧疚更甚，“徐嘉清，你换个人吧，这场戏还是很辛苦的……”


    “换谁？”徐嘉清垂眸打量着她：“把你交到谁手里能让我放心？”


    他之前在场外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望着也崎岖陡峭的台阶，怎么都放心不下。


    宋璐哑然。


    犹豫不决的望着他。


    “怕我背不动？”徐嘉清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主要是这个路也不好走。”宋璐已经开始替他找补：“而且没走惯的话，掌握不好平衡。”


    “好了，上来吧。”他背对着她蹲下身道。


    宋璐轻轻趴在了他的背上，不敢让他承力，谁知徐嘉清搂着她的双腿，轻轻松松就站了起来，根本不需要外界的搀扶。


    现场一片哗然。


    萧何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徐嘉清淡淡扫过监视器后面的萧何，收回目光，如履平地的沿着台下往下走去：“抱紧我。”


    宋璐默默搂紧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


    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柔软和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彼时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萧何一眼。


    怎么说呢。


    到底还是同事。


    看看人家老公，这高低还能背着在原地蹦两圈。


    “这该说不说，宋璐是真的会找男人。”就连萧何的两个助理都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你看过他俩那个恋综没有？我靠……”


    萧何冷冷瞪了两人一眼。


    两人立刻闭上了嘴。


    萧何仔细着打量着徐嘉清和宋璐，终于发现了问题在哪里，他背宋璐的时候，他和宋璐都在避嫌，生怕对方碰到自己了。


    看似贴着他的背，实则还差了两拳的距离。


    自己背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稳，需要别人扶着才能从地上站起来。


    她从后搂着他的手，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勒着他的脖子。


    两个人不像情侣，像来索命的。


    而换成徐嘉清就不一样了。


    宋璐那脸上的娇羞都快溺出来了，一直小声问徐嘉清，自己重不重，哪像他，说了一句她重，立马咒他连人带盒五斤。


    啧。


    萧何发现有些东西还真是演不出来的。


    徐嘉清这个人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搂着宋璐的手，一直紧紧扣着她的腿，竭尽所能把她往自己背上护，宋璐对他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整个人都黏着他背上了。


    连放松的脚趾都透着对他的信任。


    萧何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


    臭情侣！


    宋璐对他的想法浑然不知，靠在徐嘉清的肩上开始今天这样的拍摄，尤其是凑近闻他衣服的镜头，那种少女的悸动和克制，发挥的极好。


    宋璐隔着剧组的外套都能闻到他身上雪松的气息。


    一时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姜南还是宋璐。


    徐嘉清就这样背着她，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直至天色渐晚，这一场的拍摄才正式结束。


    导演一喊“卡”，宋璐连忙从徐嘉清背上下来，揉着他的小臂道：“你没事吧？”


    徐嘉清没什么事，但是看她这么紧张的表情，突然觉得也可以有点儿事，一面活动着手腕，一面盯着她，试探性的点了点头。


    宋璐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握着他的手腕道：“这里吗？”


    他继续点头。


    宋璐立刻替他揉起手来，其他人也都理解，没有多言，然而等到其他人的注意力逐渐散去，他反扣着她的手指：“不痛了。”


    宋璐：“……”


    又骗她。


    可是她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双手环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臂，温温柔柔喊了一句：“老公。”


    “恩？”他低下头来。


    她开始清楚她和姜南的边界。


    不再因为共情姜南而迷失了自己，她是宋璐，她有徐嘉清。


    “有你真好。”


    他弯了弯唇角，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上一秒的温馨顿时因为这句话而荡然无存。


    这男人怎么就……正经不过三秒呢？


    “你敢睡吗？我爷、我爸、我哥、我助理、我剧组、我同事可都在。”宋璐煞有其事道：“要是让人拍到你不务正业，在这儿荒郊野岭的睡女明星，你以为你爷爷……”


    “不影响。”


    “好，你说的。”宋璐倒想看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怎么在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把她给睡了。


    **


    山顶上只有一间宾馆。


    常年满客。


    剧里在这里订了四间房，每间房都是上下铺，能住八个人，但是因为工作人员比较多，每张铺至少要睡两个人。


    萧何看了一眼宾馆后，就带着他的助理下山了，保证明天日出之前会抵达拍摄的场地。


    宋璐算了算，他下山至少需要三个小时，然后休息两个小时，又得上山，她也不知道萧何图什么，她也不敢问。


    她到山顶以后，给程识打电话。


    却被程识告知，他们已经下山了，并且通过微信给她一张他们正在山脚吃烤全羊的照片。


    宋璐隔着屏幕都在咽口水。


    「那你们今天晚上住哪儿啊？」宋璐发送微信询问道。


    程识很快又发来一张照片：「普通套房没有了，只能住唯一一件套房了，一晚上就这么贵，太黑了。」


    宋璐看着照片上面的五星级酒店。


    忽然就觉得她的上铺不香了。


    而且跟她分到一起的女演员体型比较高大，一个人睡在上面都只能说刚好，更别说塞一个宋璐了。


    宋璐只能把床铺让给了她。


    那女演员特别不好意思，以为自己被宋璐嫌弃了，再三向她保证，不会挤到她，宋璐也再三向她解释，自己没有嫌弃她，只是她老公来了，不方便放着她老公不管。


    女演员这才作罢。


    宋璐出了宾馆，以为徐嘉清在隔壁的餐馆吃饭，结果看了一圈，都是他们组里的人，没有徐嘉清。


    她来到餐馆外面。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但是山顶依然聚满了登山的游客和等着明天进入寺庙参拜的信徒。


    不少人在空地上支起露营的帐篷，支着小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满是欢声笑语。


    宋璐感受到他们的快乐。


    不禁扬了扬唇角。


    这时，她的耳后响起徐嘉清的声音，“在看什么？”


    她猛的回过头，险些亲到徐嘉清的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看什么。”


    徐嘉清扫过她身后的阶梯，抬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那生一个？”


    宋璐一怔。


    生什么？


    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却看见在她看得帐篷后面，有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小孩正在追着爸爸跑，妈妈正在野餐垫上准备着食物。


    身后的帐篷上面挂着灯。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一幕竟显得有些温馨。


    但是她很快清醒过来，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要。”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宋璐主动换了一个话题道：“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他顺势牵着她的手，往宾馆的台阶下面走去：“你爸他们下山了，你知道吧？”


    宋璐眉眼间生出一丝警惕。


    不动声色抱着他的手臂：“你不会也要走吧？”


    徐嘉清没想走，但是感觉到她的紧张，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睡在外面吧？”


    “你不跟你同事一起了？”


    宋璐摇了摇头，本来想说睡不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这么说：“我跟我同事说了，不能丢我老公一个人。”


    徐嘉清哑然失笑。


    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算你有良心。”


    随即就拉着她向宾馆旁边的寺庙走去。


    “去哪儿？”


    “带你去找住的地方。”徐嘉清淡淡扫了他一眼。


    宋璐不明所以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座寺庙始建于汉代，历代帝王都曾在这里祭拜过山神，哪怕是在山顶，也修建的方方正正，尽显巍峨。


    徐嘉清牵着她的手，沿着宾馆和寺庙墙壁之间的石板小路往树林深处走去，周围鼎沸的人声逐渐隐去，只剩下风吹动树林的沙沙声。


    宋璐怕黑，抱着徐嘉清的手臂，再次收紧。


    小心翼翼的问道：“去哪里啊？”


    徐嘉清想到了酒店漆黑的楼道。


    情不自禁又想给编故事吓她。


    “小宋，你今天上山的时候，发现那个山门是不是特别像传说中的鬼门关？听说啊，这里以前就是阴曹地府的入口……”


    “徐嘉清！”宋璐大喊着打断道，示意他别说了。


    徐嘉清故作玄虚的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宋璐悻悻闭上了嘴。


    暗暗拧了他的手臂内侧。


    徐嘉清微妙的弯了弯唇角，抬手指了指：“你看那是什么？”


    “我不看。”宋璐一听就知道他没按什么好心。


    徐嘉清也不强求。


    宋璐自以为躲过一劫，无意中往四下看去，古朴的偏门前，站在一个瘦瘦小小的僧人，见他们过来，微微鞠躬施礼道：“徐先生，好久不见。”


    宋璐吓得差点儿没叫出来。


    徐嘉清仿若未闻的低头颔首，眼睛里夹杂着浅浅的笑意。


    “请随我来。”僧人示意他们往门后走去。


    徐嘉清比门还高一些，主动摘下帽子，弓着腰往里面走去。


    里面比外面更黑一点儿，也更清幽一些，沿途都是竹林，隐隐能听见溪水流动的声音。


    宋璐死死搂着徐嘉清的手。


    一刻都不敢松懈。


    徐嘉清不动声色握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和僧人交流，僧人虽然也和他不熟，但是一路走过来也能聊上几句。


    宋璐默默跟在他身侧，没有说话。


    而后僧人领着他们在一个拱门前停了下来，并将一串钥匙交给徐嘉清后就离开了。


    徐嘉清接过钥匙，道了声谢。


    宋璐打量着四周，


    发现不远处通往寺庙正殿的大门紧闭，这里只是一个供人休息的地方，跟寺庙的核心还隔着一道墙。


    徐嘉清领着宋璐往里面走去。


    里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院。


    宋璐对寺庙还是有一些忌讳：“我……跟你应该分开住吧？”


    “为什么？”


    “我记得我在寺庙里面男女同住，得征求住持的意见吧？”


    “不用，这块点儿不归寺庙管，也不归景区管。”徐嘉清解释道：“我奶奶很多年前生了场病，为了养病把这块地买了下来，后来她病好了，就不怎么来了。但是在她走之前，为寺院捐赠了一座大殿，所以偶尔会有僧人替她打扫一下房子。”


    为了养病把这块地买下来了。


    宋璐还没从这句话回过神，又听徐嘉清喃喃自语道：“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宋璐很少听到他家里人的事，虽然好奇，但是也没有追问。


    小院里黑漆漆的。


    徐嘉清打开手机上的电筒，打开锁在木门上铜锁，往里面走去，小楼是两层的，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家具和装修风格都特别有小资情调。


    他打开一楼的壁灯，径直往楼上走去。


    楼上有两间房，徐嘉清径直去了左边的次卧，与客厅的风格不同，这显然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墙上还贴着某个篮球明星的海报。


    徐嘉清走到靠窗的书桌前，拿起上面落满尘土的笔记本翻阅道：“我上次来这儿，还在高一的暑假。”


    宋璐没办法想象一个正直青春期的男孩，如何在这么清幽的地方生活下去的。


    想必应该挺折磨人的。


    “好玩吗？”


    徐嘉清想了想，“不记得了，但是不重要。”


    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更耐得住寂寞。


    徐满在这里住了两天就闹着要走，而徐嘉清每天五点雷打不动的跟着庙里的僧人去上早课，全然没有一个青春期男孩的躁动。


    就这样住了一个多月，他奶奶的病也有了明显的好转，两个人就一起下山了。


    “你奶奶……”宋璐欲言又止的舔了舔嘴唇：“是心病吗？”


    “恩。”徐嘉清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她初恋死了。”


    宋璐：“……”


    徐嘉清淡淡一笑：“很正常，人总会对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赋予美好的想象，觉得当时要是选了那条路，或许现在的痛苦就不存在了，但是人生，无论怎么选，都只是换一种痛苦的方式而已。”


    宋璐没想到他把人生想得这么透彻，不由好奇道：“那你爷爷知道吗？”


    “知道，但是也没用。老太太一辈子没爱过他，我爸妈出国以后，老太太也就跟着走了。现在周游列国，别谈多开心了。”徐嘉清背靠着书桌，回头望着她道：“我爷爷一辈子的心血都赌在承天身上，爱不爱什么的，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可是他一辈子都没在物质上亏待我奶奶，如果我奶奶当时嫁给了他的初恋，可能连吃顿饱饭都是问题，所以，人生这道题，怎么选，都有遗憾。”


    “那你的遗憾呢？”宋璐向他靠近一步。


    他自然而然握着她垂落在面前的手，“我没有遗憾。”


    “骗人。”


    他明明说过，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更自由。


    “真的。”他握着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我说过的，我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人，可是后来，事实证明，上天给我的，比我当初想要的还要好。”


    宋璐不禁抿了抿唇：“那你在成为承天的CEO之前，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徐嘉清哑然失笑，坐在书桌上，垂着一只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小宋，从我有记忆中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是承天的CEO。”


    “那你有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有，”徐嘉清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视着她的眼睛：“而我已经实现它了。”


    “是什么？”


    “不告诉你。”徐嘉清眯了眯眼睛，“去洗澡吧，准备睡觉了。”


    宋璐也没有再追问，但是对同床共枕这件事，仍有顾虑。


    “那我睡地上总可以吧？”


    “这不太合适吧？”宋璐面露难色：“我看楼下有沙发，你还是……”


    徐嘉清捏着她的脸：“院子里还有躺椅，实在不行，我去院子里睡吧？”


    “你想去的话，也不是不行——啊。”


    他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脸。


    宋璐悻悻闭上了嘴。


    她拿出自己包里的洗漱用品，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睡衣，因为她的原计划是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的，也就没有那么讲究。


    徐嘉清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没有拆封的T恤给她。


    是他十六岁时的衣服，现在的她穿有点小了，但是宋璐穿着刚刚合适。


    徐嘉清撕开床上的防尘罩，从衣柜里找了床单换上，宋璐穿着他的T恤，安心的攥紧了被窝里。


    等到徐嘉清下楼洗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快睡着了。


    瘦瘦小小的一团，看着格外可爱。


    他给手机充上电以后，在她旁边的位置躺靠下来，宽薄的眼睑略微垂下，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侧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俯身向她的脸颊靠去。


    谁知宋璐根本就没睡着，迷迷糊糊用手挡住他的脸：“不可以。”


    徐嘉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俊美的脸上泛起无奈的笑意：“还没睡？”


    “你下去我就睡了。”她眼睛都没睁一下，显然也困得不行，但还有心情来监督他。


    “好。”他只能妥协，翻身睡到了她旁边的地板上，“我关灯了？”


    宋璐若有似无应了一声。


    而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宋璐转眼就进入了梦乡，但没过多久，就被旁边床垫的下沉惊醒了。


    可是她太困了。


    睁不眼睛，只能凭着仅存的意志嘟囔道：“徐嘉清，别闹。”


    徐嘉清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她身下的床垫，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她仍然背对着他。


    他莞尔轻笑，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不闹，睡吧。”


    宋璐翻过身。


    将他的手抱进了怀里。


    她单薄的T恤下，没有任何隔阂。


    他的手臂被满满当当的夹在中间。


    他试图抽回手，她却抱得更紧了。


    “宋璐？”徐嘉清试探着倾身向她靠近，不确定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她没有回答。


    月光下微微张开了嘴唇，显然已经陷入了熟睡。


    他不禁摇着头。


    拿起旁边的手机，用单手敲击着键盘，给在大洋彼岸的徐老太太发了一条信息：「我在锦山。」


    老太太很是诧异，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没有接，而是又发送了一串文字：「我太太睡了。」


    老太太恍然大悟：「上次你在晚宴上买项链送的那个女孩？」


    「恩。」


    「你带她去那里干什么？」


    「碰巧路过。」徐嘉清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光，十六岁的他，曾无数次的眺望过这样的场景，生出不符合年龄的落寞和孤独，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是这样。


    那时的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喜欢的女孩，会在这张床上安睡。


    如果早一点儿知道，未来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他，他那时候应该就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了。


    老太太没有多问，因为他已经从徐嘉清寥寥几句里得到答案。


    昔日早熟淡漠的少年，已经找到能与他同行的人。


    那时候老太太会把他带到这里来，也是觉得他太不像一个小孩了，他过早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小小年纪就把自己锢在自己将要担负的责任里。


    不允许自己犯错，不允许自己违背家族期望的渴望，不允许别人看见真正的他。


    将“自我”生生压抑下去。


    她本来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他活得轻松有点儿。


    结果事与愿违。


    她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被他劝着，走出了心里的阴霾。


    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是天生的继承人，他的自我远远比她所以为的更要强大，可正是如此，她才放心不下，担心他会一直是一个人。


    他强大的好像不需要任何人。


    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连欲望都要受他的驱使，而非凌驾于他之上。


    所幸，他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让他想要分享的人。


    「挺好的。」老太太由衷道。


    宋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徐嘉清还没睡，试探着喊道：“徐嘉清？”


    他放下手机回过头，倾身向她靠近：“我吵醒你了？”


    她点了点头。


    “抱歉。”他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不曾想，她双手却搂住了他的脖子，迷迷瞪瞪道：“抱抱。”


    他微微一怔。


    半跪起身，俯身靠近她，将她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她的脸贴着他的侧脸，轻轻蹭了蹭。


    “老公。”


    “恩？”他声音温柔的要命。


    “我梦到我读高中的时候，其他人拿垃圾桶砸我的头，而你替我把垃圾桶丢了回去，让我别怕。”她温软的嘴唇靠着他的耳垂道：“我要是能早一点儿认识你就好了。”


    他没有说话。


    握在她腰上的掌心却是一紧，


    “不过……那应该也没什么用吧？以我当时的条件……你肯定不会选择我。”她连做个梦都做得小心翼翼：“毕竟我那时候和你差得太远了，什么都帮不上你。”


    “都一样。我说过的，你是我要娶的，就算没有程家，我也办法让你堂堂正正的嫁给我。”他这个人从来不做假设，因为假设没有意义，但是明知没有意义，他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别太小看你老公。”


    她闭着眼睛笑了起来：“那还会有赵小姐，王小姐，李小姐吗？”


    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不会，”他微微一顿，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憋屈，搂着她的后脑勺，贴着自己的肩膀：“我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