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再溺

    时间顺利过渡到周一, 两个人都留了三天的假期。


    时间比较充足,周栩应买的下午两点的机票,早上还强制带着姜执宜睡了个懒觉。


    冬天作息不稳醒得比两个人都早, 应该是自己玩无聊了,毛茸茸的短腿转悠转悠蹭开门缝走到床边,刚仰头准备起跳, 视线忽然撞上一个无奈的视线。


    一人一猫,大眼瞪着小眼。


    窗外鸟雀啾鸣,金色从云层溢出, 姜执宜一次又一次的感慨周栩应在起床这个问题的执着。


    姜执宜不贪床,睁着眼看着床下的冬天犹犹豫豫, 最后选择窝在角落静静地给自己舔毛。


    姜执宜想下去又动不了。


    周栩应清浅的呼吸喷在她脖颈后凸起的脊骨, 温温的,节奏均长有点懒。


    这样看了会儿, 舒适感裹挟着困意, 眼睫蜷缩阖动,姜执宜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因为是背着被他抱在怀里,姜执宜自然没看见身后的人睁开了眼。


    漆黑的眸毫无睡意, 带着清晨的柔和, 没了平时的凌厉和压迫, 耸垂睨着她的侧颜。


    起身的动作很轻, 把被子都堆在她身边,这样安全感足。


    姜执宜现在的睡眠质量已经好了很多,休息的时间也比之前长。


    她这几年因为工作和情绪原因睡眠一直很差,熬久了身体容易出问题,周栩应现在是能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多吃一口是一口, 这阵子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就是还被她嫌了两句起床气重,每次听见周栩应都想笑。


    余光忽然瞥见趁机跳上来的冬天,周栩应啧了声,眼疾手快地探臂把猫捞起,语气有点沉,教育地给她挪地:“压着她头发了。”


    冬天喉咙里咕噜咕噜,躺在姜执宜手臂旁。


    两个姿势倒是挺和谐,周栩应摸了摸冬天脑袋往外走。


    姜执宜的东西还没收完,瓶瓶罐罐太多了,周栩应真觉得养她这事儿很有意思,什么都有意思。


    姜执宜这一觉睡到十点多,醒来摸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肩膀倒是碰到了一个毛绒的温热。


    “诶,你怎么在这里。”


    姜执宜脸埋在猫身上问:“周栩应呢。”


    冬天耳朵动了动,但它不会说话,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姜执宜,像个猫猫虫。


    姜执宜被可爱到,没忍住笑了出来。


    .....


    川南和沪原的天气不一样,一边阳光正好一边乌云密布,梧桐斑驳的树影也跟着黯淡几分。


    琥珀巷的房子姜执宜很少回去,也不喜欢找人收拾,那里是封存着记忆里所有好的和不好的,蒙着厚厚灰尘盖着白布。


    周栩应问姜执宜要不要住他那里,来之前就打扫好了,


    姜执宜就说了好。


    他们打算明天上午去墓园,晚上无所事事,触景生情难免多想,周栩应在手机上划了划,“去看电影?”


    “看什么?”姜执宜转过头。


    周栩应随便选了个片子,看着比较轻松的。


    “这个?”他把手机递到姜执宜面前。


    姜执宜点点头没意见:“可以是可以,但——”


    “你确定我们要现在出去吗。”


    姜执宜指了指手机上角十一点的时间。


    看完起码也一点了。


    “你困么。”周栩应歪着头问。


    顿了顿,姜执宜叹气:“不困。”


    姜执宜确实不困,飞机上还睡了会儿,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她眨眨眼,周栩应已经捏上她的脸:“带你出去转转。”


    “不好看就回来。”


    姜执宜站起来,“那我还用换衣服吗。


    周栩应抓了车钥匙说不用:“怎么舒服怎么来,除了我没人看你。”


    姜执宜想了想,这么晚应该没什么人,懒得换衣服,姜执宜穿着睡衣就跟着周栩应出门了。


    和在沪原的感觉还不一样,像是回到了十几岁,他们也没分开,路旁的建筑换了又换,但还是有当年的影子。


    姜执宜打量了一眼周栩应开出来的车,应该是有段时间没碰过了,牌子比较低调,就是车牌上的字母和数字极为嚣张。


    姜执宜被风一吹睡意彻底没了,她系上安全带,动作微停,忽然来了一句:“感觉我这个女朋友当得还可以。”


    周栩应眉微挑:“嗯?”


    “你看,半夜十一点,陪男友出来看电影。”姜执宜说:“这个时间电影院应该没什么人。”


    周栩应哼笑,“刚刚不是你答应的么。”


    姜执宜拖着长腔嗯了声,大约在思量:“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半夜请我约会。”


    “约会?”周栩应重复这两个字,他咀嚼着,偏过头和姜执宜对视几秒。


    姜执宜拍拍衣服上小绒毛,反问:“不是么。”


    她还以为周栩应突发奇想,补个有点冲动但又很新奇的约会,像高中那些偷偷尝试禁果的少年少女。


    周栩应没反驳,她这么想也行。


    姜执宜迟疑,看了看周栩应的样子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又探过头去问了一遍:“不是啊。”


    周栩应没说是不是,反倒问她:“那你想是还是不是。”


    姜执宜察觉到后面可能有坑,闭上嘴没给答案。


    周栩应偏偏不放过:“快说。”


    影院和周栩应小区的距离不远,拐个弯就到了,川南的夜生活比较少,这个时间外面基本没人,停车位也好找。


    姜执宜转身就要下车,被周栩应一把拉回来:“门锁着,你跑不了。”


    修长的手指摁开安全带,车内暖灯亮起,姜执宜嗖的用手掌捂住脸。


    周栩应手指停在了她的腕上,“你捂脸做什么。”


    姜执宜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有回音:“你想做什么。”


    她身上的睡衣就是简单的T恤,袖子搭到一半,手腕细白。周栩应第一次跟姜执宜这样出来,又肯定了一遍早晨的观点,交女朋友这种事,就是时间越久越有意思,怎么样都喜欢。


    拽了拽她手腕,姜执宜身子跟着轻晃。


    “你是不是要亲我。”


    姜执宜拒绝的义正言辞:“不行,电影快开始了。”


    周栩应指腹微停,眼中划过一丝愕然,又随即反应过来什么。


    车内空间狭仄安静,姜执宜忽然听见周栩应笑起来。


    从胸腔发出的低沉的颤音,他笑得肆意,手指屈着一下一下蹭着姜执宜耳前的那块很皮肤。


    “拟拟,想得挺多啊。”


    “先是约会又是接吻,你是不是就想跟我这样。”


    他拨弄她手:“别挡着了,我就一个宝贝,你给我憋死了怎么办。”


    “赔我十个?”


    姜执宜终于出声:“哪来的十个。”


    周栩应想了想,“十六岁的姜执宜到二十六岁的姜执宜吧。”


    “正好十个。”


    姜执宜脸上有点红,刚刚说的那话不好意思,轻微瞪了周栩应一眼开锁,迅速岔开话题,“我要去看电影了。”


    周栩应下车绕过来笑着揉了她一把脑袋:“真是个宝贝。”


    喜欢得要死。


    两个人挽着手进去,这片子已经上映一顿时间,本来就没多少人看,但热恋里的情侣很容易撞脑,来看的几个人全是一对一对的。


    基本每一对情侣都是单独的一排,周栩应和姜执宜去了最后。


    片子说不上很好看,但也及格。


    剧情时不时来个老套的笑点,姜执宜也跟着笑一下。


    周栩应对这些东西兴趣不浓,除了姜执宜参演。但旁边的人反应可以,周栩应就愿意陪着。


    前面那对情侣估计和周栩应一样没什么兴趣,看了半个小时候身影就黏在了一起。


    声音窸窸窣窣逐渐响起,被盖在音响之下显得微弱,周栩应淡淡一瞥,那对在接吻。


    姜执宜也看见了。


    黑暗的环境暧昧很容易蔓延,音频只是背景。慢了秒,姜执宜收回视线。


    然而前面的人越来越激烈,姜执宜看电影的注意力无法集中,逐渐尴尬起来。


    周栩应停了会儿,最后还是看过来。


    姜执宜有种不好的预感,手肘戳他,示意别闹。


    周栩应嗯了声,视线又转向屏幕。然而指尖却勾住了她,薄唇微启意味深长,“宝贝。”


    姜执宜:“......”


    从电影院出来是凌晨一点四十七,姜执宜唇色深了,也肿了不少。


    -


    大概是因为有心事,虽然前一天休息的晚,但姜执宜还是起了个大早。


    周栩应买好了百合花,一身硬挺干净的黑色西装,袖口简洁大方,领带和姜执宜的裙子相衬,也是她亲手打的。


    八年,照片还是停留在时间的开始。


    姜执宜安静地给姜南珍擦了墓碑,拂掉上面的灰尘。声音很轻,一句一句地说着。


    “妈妈我又回来看你了,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一个人。”


    “之前和你提到过的,他叫周栩应。”最后一句话像是撒娇,但周栩应听出了哽咽。


    男人轮廓流畅而硬朗,光线并不好,全部阴阴沉沉的,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分割线,立体凌厉。


    周栩应把姜执宜抱起,揽在臂弯,朝照片上的人鞠了一躬自我介绍。


    这确实是第一次。


    风很柔,和他的声线有些像。


    “阿姨你好,很抱歉之前一直没能有机会来看您,我叫周栩应,是拟拟的男朋友。”顿了下,周栩应补充:“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她,喜欢了很久。”


    “来之前想了很多应该对您说的话,千言万语词不达意,这八年拟拟一个人受了很多委屈,以后不会了。”


    停顿一秒,周栩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的老式信封,上前一步放在百合旁。


    姜执宜没见过那个信封,突然出现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


    周栩应开玩笑地对她说:“我的所有证明资料,不能让阿姨觉得我把她女儿骗了。”


    姜执宜不信,抿着唇看他一眼。


    周栩应继续说:“阿姨,不会让拟拟受委屈,不会让拟拟难过,爱她到生命停止,这三条永远不变。”


    姜执宜听不懂:“你写什么了还不能给我听。”


    周栩应唇角勾着弧度:“秘密。”


    四目相对,和那句话的同时,一阵风刮过,绿色密林上的乌云飘散。


    川南的阴天已经连续很久,黑色的墓碑上缓缓落下米粒大小的水渍。


    好像是某种天定,就该是此刻。


    一怔,姜执宜诧异:“下雨了?”


    密密麻麻的雨丝斜着落下,梧桐叶伴着风声簌簌,光影落下。


    周栩应瞳孔渐深落在那封信上,嗯了声。


    “下雨了。”


    姜执宜心跳忽然加快。


    周栩应声音轻而低:“嗯,是阿姨同意了。”


    他盯着照片上的人,眸色漆黑而复杂,沉默后,他握紧了姜执宜的手,“拟拟,我能娶你了。”


    口袋里的戒指放了好久,一切都是刚刚好。


    周栩应顿了顿,腕骨隔着布料的碰到了一直放在身上的某样东西。


    即使是想过千百遍的画面,即使知道一定会发生,也是猝不及防的心悸。


    姜执宜呼吸发紧,习惯性地念她名字,“周栩应。”


    周栩应拿出戒指单膝下跪,在川南,在雨天,在姜南珍的照片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好与不好都过去。


    他有些等不及,在姜执宜愣怔也红起的眼眶中问如果,“周栩应可以保证这辈子都对你好,只对你好,不会让你受一分一毫的委屈,那么——”


    “拟拟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