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

作品:《再溺

    太突然了, 明明还有三天周栩应就回来了的。


    姜执宜打开论坛时指尖紧绷的发白,论坛维护技术一般,信息一多就卡顿, 空白页面不断在眼前加载,姜执宜着急的重启。


    李丝菱的话回荡在耳边。


    “周栩应跟你说过他以前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


    李丝菱的每一个字都充满着纠结和犹豫, 像是碍着她的存在立场不定:“大概就是说周栩应来附中之前的档案有两年空白,那两年他其实做了挺多不好的事儿。”


    “你说清楚一点,什么叫不好的事情。”


    “你知道周山吗, 周氏集团的控股人物, 我之前在港城的时候听我爸说过一嘴, 总之很厉害的一位,算是戎马一生。他竟然是周栩应的爷爷。”


    姜执宜太阳穴突突的跳,从李丝菱这些话中挑着重点,论坛怎么也进不去,周栩应的爷爷怎么了,怎么局就不好了, 她忍不住地催促:“所以呢。”


    “几年前我们这里报道过一次很严重的江桥车祸, 好像是周栩应害的。”


    姜执宜手指忽的停住, 与此同时,眼前的灰色圆圈僵硬闪烁。


    下一秒,论坛卡顿消失,姜执宜挤进首页。


    和李丝菱的话一起响起的是关于周栩应在京大打人事件的最新视频。


    “人不可能凭白无故的消失, 他那两年什么说法都有, 现在很多人都说他不止害死周山这一件事, 还有一个物理竞赛成绩作假的旧新闻,可能是舞弊或者盗取他人成果。那两年可能就是他被□□了,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听这些话, 毕竟现在的周栩应看着真的好干净。”李丝菱声音小下来:“我就是害怕你什么都不知道被骗,没什么别的意思。”


    “不可能。”姜执宜打断。


    “周栩应不会。”她视线盯着视频中的少年,唇线抿直,声音带着很轻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假的,周栩应从来不屑沾阴沟的脏水。”


    三分零九秒的视频到达高.潮,后面那个男生不知道是谁,他朝着周栩应的背影表情嘲讽挑衅,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


    一身黑衣的漠然少年忽然转身出手,像是潜伏在黑夜凶猛而沉寂的野兽。


    她从来没见过周栩应这种样子,全身的戾气遮不住,凌冽的五官棱角冷硬阴鸷。周栩应动作又狠又快,锋利的拳头削过男人脸侧马上见了红。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扭打在一起。


    周栩应的反应速度并另一个快很多,一拳接着一拳,周栩应下了狠劲儿,又避开了致命位置,全是钻着痛的地方打。他脸色阴沉的可怕,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拽着地下人的衣领,朝地上磕。


    姜执宜只觉得自己的心和冷峭的风一起揪了起来。


    周栩应的每一个动作都很重的印在姜执宜瞳孔,她呼吸渐重,直到最后视频结束才发现自己心底的那丝庆幸。


    起码他没有受伤。


    躺在底下被他虎口卡住脖颈的人像是知道打不过周栩应,松开了手没挣扎,但视线轻蔑又恶心。


    李丝菱问:“小宜,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他,这事儿怪心慌的。”


    姜执宜已经看到了下面跟着的图片,不知从哪里拼凑的所谓的证据。


    一张周栩应放弃比赛资格的通知,一张报道车祸的报纸版面图片。还有两张照片,一张周栩应站在车祸现场手臂流血的背影,一张周栩应立在屋檐下低眼点烟的侧脸,没有光鲜亮丽的意气风发,就是很沉默,像是困在暗无天日的灰尘网中,陈旧与潮湿。


    再往下,是京大对周栩应此次打架斗殴事件的通报,所有资格取消,保送同样。


    “问什么。”姜执宜视线停在周栩应流血的那张照片上,眸色渐深。


    “他万一真的...当时周山的事情就有很多人传是在争夺家产蓄意而为。”


    “他不会。”姜执宜再次重复,她的声音平静又紧绷,顿了秒,李丝菱听见她说。


    “况且,就算有天周栩应真的做了什么,我也只在意他受没受伤,有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


    “即使他...”


    “没有即使。”


    “为什么。”李丝菱不懂,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看客:“是因为喜欢吗。”


    “因为他是周栩应。”


    姜执宜想起他手上的那条疤,想起周栩应眼里的晦涩和淡然,他当时是不是也很疼啊。


    但这个世界上,总是没人比他更好,也没人比他更值得。


    -


    元旦前十小时。


    周栩应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占线模式。


    姜执宜给他打了好多电话也发了好多短信,全部石沉大海。


    而那些声音就像是滚雪球,越来越大,和曾经处于漩涡中心的她一样。高三的元旦只放一天假期,尽管带着厚厚一沓试卷,但压抑着的神情终于得以片刻放松。


    所以这天大家的话也格外多,激动兴奋地猜测着周栩应身上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六点,姜执宜滑着两人对话框里的信息看了好久,最后慢慢地敲出几个字。


    她说:【周栩应,如果你十二点前还没回我,我就不理你了。】


    摁灭手机,停了几秒,姜执宜心口又闷。


    【新年快乐,我等你。】


    川南中心广场上的时钟转头,人山人海,不少人挤在中央,等着今晚的烟花秀。


    姜执宜停步,天色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团聚的人们倒数着欢呼着。


    棉花糖飘出甜腻的气息,人声吵闹,有小女孩呼喊着要去买仙女棒许愿。


    辞旧迎新。


    姜执宜盯着前面的摊位出神。


    她不想看雪了,她想见周栩应。


    九点,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姜执宜的手机剩下百分之二十五的电量。


    她视线从消息界面上收回,风在耳畔呼啸的凌冽,她从长椅上站起往回走。


    人太多了,姜执宜往外移动的很慢,她本来就瘦,宽毛线的针织围巾挡着脸显得更单薄了,像纸一样。


    忽然,一个面容慈祥的阿奶忽然揽住了姜执宜,从手臂上挎着的篮子中拿出一朵花:“新年不能丧着脸的嘞,拿着花笑一笑,什么都会过去啊。”


    姜执宜一怔,阿婆脸上笑得更暖了。


    “拿着,这朵最好看。”


    姜执宜连忙接过,朝阿奶弯起眼:“谢谢阿奶。”


    阿奶摆摆手,嘱咐:“要笑啊。”


    姜执宜喉咙一阵发紧,拿着花的手指收紧,她点头说好。


    阿奶擦着身绕过她,姜执宜低头,却忽然捕捉到一缕很熟悉的烟草味。


    很冷很淡,混着冷松和清冽的苦薄荷。


    姜执宜瞳孔倏地缩紧,她下意识地回头寻找那个身影,人海飘忽,身影攥动。


    “周栩应。”


    姜执宜声音涩哑。


    夜很空,天上一个星星也没有。


    街道的霓虹亮的最斑斓的一天。


    姜执宜扫过一张又一张人脸,没有一个熟悉的,没有一个她想象中的。


    姜执宜不死心的又确认了一遍,最后停在地上一个冒着星点火光的烟头上,扔掉它的人刚刚走过,长白山,和周栩应习惯的一样。


    他根本就没回来。


    姜执宜快步钻出人群,手机静悄悄地一个消息都没有,电量剩余百分之二十三,露在外面的手被风吹得生疼。


    她走的越来越快,到巷口的距离却好像比之前长一百倍,气氛太热闹了,到处都是鞭炮声和欢笑声。


    琥珀巷的拐角口,姜执宜余光掠过某处白痕忽然微顿,她脚步停下低头。


    满是砂砾的水泥地上落着一层很淡的白色,像是...雪?


    姜执宜呼吸停了秒,心口猛地跳动。她抬头朝前看,迈出拐角的第一眼,陈旧的黄砖上,皑皑的雪。


    ——“回去有奖。”


    ——“又想看雪啊。”


    ——“不知道今年川南有没有机会下雪。”


    ——“想看就能。”


    原来这才是他的意思。


    周栩应。


    是周栩应回来了。


    姜执宜再次回身,她视线慌乱,周围空荡的白,连造雪机的影子都没见到。


    “周栩应。”


    这三个字好像有魔力,出口的那秒姜执宜心脏便更难受了。


    她望着四周朝前走:“周栩应。”


    和在广场不一样,姜执宜手碰到堆积在矮台上冰冷潮湿的雪,情绪终于忍不住:“周栩应,你不能这样。”


    她都说了她会生气,起码要让她知道他的消息吧。


    姜执宜垂下眼,手机还没来的及摁亮,腰间忽然闪过一截强势且不容置喙的力量。


    熟悉的气息和力道,身后的人揽着她压进怀里,姜执宜血液一僵,短发扫过她耳垂,身后的人将头埋下,靠着她的颈窝轻笑。


    很低,低到不真实,像仙女棒火星燃烧后的金属声。


    “怎么不开心啊,不是见到雪了吗。”


    周栩应的声音轻哑含笑,带着平时没有的淡。


    零星的雪花从树枝飘落融化进脖颈,湿漉的凉,和周栩应鼻间的气息融为一体。姜执宜怔怔的,呼吸碾着心跳。


    时间被拉长到很久,姜执宜回神,眼眶忽的红了。汹涌的情绪在经过二十个小时的忍耐后终于爆发。


    她一下挣开腰间的桎梏反手勾住他脖颈,咬着唇紧抱着他,呼吸小下小下的喘着。


    周栩应掌心覆住姜执宜后脑,眼眸微动。


    “周栩应你干嘛啊,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啊,现在玩什么捉迷藏,你看没看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啊。”姜执宜连珠炮的质问砸向他,一声比一声烦躁,可越到后面声音越颤,最后一个字轻到哽咽。


    周栩应眼尾本就淡的笑敛了,他动作停了秒,视线停在姜执宜通红的眼眶。


    “哭了?”


    姜执宜胡乱一顿摇头,手攥成拳打在他的肩骨。


    “我看看。”周栩应皱了眉,强势地捞起她脸,指腹带着薄茧磨在她眼尾下方。


    姜执宜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可湿润的瞳孔还是暴露了情绪。


    委屈。


    周栩应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委屈,又娇又倔。


    心脏被一只手掌翻来覆去的捏,又泡进酸水。


    “哭什么,回来陪你了。”


    姜执宜难受的胸口发闷,说不出来地难受。她脑子里积了好多话想说,却一句也冒出不来,喉咙发涩的吐不出字。


    周栩应主动解释。


    “手机坏了。”他轻描淡写,摸了摸她发丝摁着人扣向自己:“飞机太赶没来得及买。”


    “谁关心你这个啊。”姜执宜揪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闷。


    周栩应眉梢微动,垂眸看了眼想笑。


    “不是你问怎么不回消息。”


    他抱着人转身,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两人视线交织平视,他“嗯?”了声。


    姜执宜绷着唇,薄透的眼皮动了动又垂下,不看他也没说话。


    周栩应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漆黑不见底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波澜,他眼里只有她。


    姜执宜手一直缠绕着他。


    周栩应后面的话很明显的在哄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之前一样:“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等我猜啊。”


    “你在想我什么。”


    “行,拟拟真生气了。”


    背景是漫天的纯白,川南多年不见的稀有的雪。


    姜执宜还没说话。


    过了会儿,周栩应突然笑了,他声音随意,语气中的兴致高了点也真了点:“你别这样。”


    一停,姜执宜掀眼,没懂。


    他声音沙沙的,眉眼冷峻黑发抵在眉骨,周栩应手指挲着她后颈,让姜执宜感受靠过来说:“看起来太喜欢了,就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