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04

作品:《奢宠

    番外 04


    屏幕之上, 光影浮动,映照得影厅中的人面目若隐若现。


    孔如琢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并不知晓,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这话按理不该我告诉你, 是与不是也是未必。只是荔晚, 无论如何, 你都应当早做准备。”


    宋荔晚站在那里,一时忘了自己在想什么,良久,才轻轻一笑道:“我知道,如琢, 多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电影演至尾声,一场大戏终于即将落幕。


    宋荔晚转头, 对孔如琢道:“到了咱们登场的时候了。”


    电影结束,轮到她们这些主创登台亮相,旁人上场时亦有掌声, 只是其中两次,格外的大声。


    一次是孔如琢登台时,众人仍沉醉在刚刚的影片之中,为她鼓掌欢呼,实至名归。


    一次却是宋荔晚,能拍出这样好的片子, 除了导演演员的功劳,最要紧便是有位制片统筹规划。


    她这样优秀,偏又有如此的美貌,人都是视觉动物,一时掌声如雷鸣一般, 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贺砺在一旁打趣她说:“果然还是才貌双全的好,像我们这样的老男人,已经落伍了。”


    宋荔晚笑道:“您还依旧风度翩翩,不减当年。只是我是个新面孔,新人总是多一点新鲜感。”


    贺砺呵呵笑道:“过了今日,你这个新面孔,注定也要多出一席之地了。”


    电影的成功毋庸置疑,台下一张张面孔上,激动的神情便是最直截了当的佐证。


    他们站在台上,灯光扫在下面,逆着光,根本无法分清每个人的神情,唯独那股热烈的气氛,根本无法掩饰。


    媒体往日刻薄,今日却又换了一张面孔,人人对她都笑脸相迎,庆功晚宴上,一杯杯的酒敬了过来,人人都在喊着“宋小姐”、“宋制片”,这样的气氛,连宋荔晚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难免一直露出快乐的笑容,几乎有些来者不拒地将酒喝下去。


    喝到最后,她实在是有些累了,避开了人群,往一旁的露台上走了走,门一推开,那清冷的带着月色的风吹了过来,将一厅的酒色财气都吹得散了,她倚在大理石的栏杆上,石面冰冷,将有些过沸的情绪冷却,宋荔晚望着天边的月亮,轻轻地舒出口气来。


    她今晚有些,过于放纵了。


    失败面前,固然可以不动声色,可成功在望时,实在很少有人能克制自己不喜形于色。


    这只是她的第一步罢了。


    往日的时光逝去,大多时候,她都在随波逐流,而如今终于选定了自己要走的方向,第一步迈出来,无论未来如何,至少,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唇角微微翘起,宋荔晚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身后珠光璀璨,纸醉金迷,一片堂皇的富贵景象,她身上的青衣被风吹动,裙角扬起,似是一朵无垢的淡青色海棠,同这样的地方,明明格格不入,却又奇妙的,有所呼应。


    “宋小姐?”


    宋荔晚闻声,向后望去,露台外,有人走了进来,微笑问她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宋荔晚有些醉了的思绪中,终于想起,这人刚刚也混在人群中,向她敬了一杯酒:“王先生?”


    “是我。”王伦生有些惊喜,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宋小姐记性真好,只是见了我一面,就记了下来。”


    她当然记得,毕竟这人,是周老带来的,跟在周老身边,鞍前马后的模样,实在令人有些印象深刻。


    宋荔晚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王先生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王伦生当然不会告诉宋荔晚,自己是特意追着她出来的——刚刚里面人太多了,他连和宋荔晚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刚刚偶然看到宋荔晚一个人走到了露台上,他不把握住机会,不是太浪费了?


    “倒是宋小姐,今日可是主角,这么形单影只的,是有心事?”


    “我也只是觉得里面太闷了。”宋荔晚不欲和他多说,礼貌道,“王先生请自便,我先进去了。”


    可王伦生却拦在门前:“既然我们有缘在这里见面,宋小姐何必这么着急回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一把推到了一旁,王伦生正要发怒,手臂却被人牢牢攥在了手中。


    拉着他的人,比他高了一头,哪怕穿着西装,手臂上的腱子肉却见布料绷得紧紧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伦生识相地闭上了嘴,被那人拉着,将门口的位置让开。


    露台上的宋荔晚,原本懒洋洋看着这一幕,忽然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来了?”


    王伦生被人拽走让开路后,便将身后的靳长殊露了出来。


    头顶的水晶吊顶流光溢彩,投下潋滟瑰丽的影,他站在影中,身形修长高挑,肩宽腰细,英俊得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闻言,他向着宋荔晚的方向伸出手来,淡淡笑道:“来接你回家。”


    大概是真的喝多了酒,宋荔晚这一刻的心情,好得要命,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感觉到靳长殊温柔地合拢手指,将她的指,尽数握入自己掌心。


    而后轻轻一拽,她便似一朵花一般,旋入他的怀抱之中。


    “看起来,今晚你很受欢迎。”


    宋荔晚仰起头来,含笑望着他:“我是今天的焦点。”


    “是吗?”他的眼神在温暖明亮的光线里,显得那样温柔,凝视她时,如同她便是自己的全世界,“那不知道焦点小姐,愿不愿意和我走?”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宋荔晚压低声音,小声和他说:“跟我来。”


    两人牵着手,悄悄离开这到处都是衣香鬓影的大厅,裙摆擦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只留下两道亲密无间的影。


    花园之中,郁金香盛放,这样秾丽的花,偏偏没有多少香气,几乎安静地缭绕在她的衣角。


    当宋荔晚推开了后面那扇小小的铁门时,笑声已经似是水一般自她的唇边溢了出来:“我们逃出来了。”


    她的眉目,在月光之下,如同泛着澄澈的光,美得只容许凡人顶礼膜拜。


    可她就在他的怀中,在他的方寸之间,被他所拥有。


    “靳长殊,”她对着他,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焦点小姐属于你了。”


    下一刻,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雕琢着天使的金属护栏上,无数十六夜蔷薇湛然绽放着,柔软的花瓣似一层层永不停止的海浪,甜蜜动人地打着卷,依偎在那冷硬的金属质地上。


    他的吻温柔而强势,不容许她的分毫逃离,她齿颊间有酒的气息,混着她身上的玫瑰香,是一种近似于缠绵的气息。


    酒和吻,都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东西,她站立不稳,只能将手臂缠绕入他的颈间。雪白的肌肤,月光下似海妖多情的眼波,缠住他、困住他。


    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用力有些大了,在那纤细若柳的弧度上,留下微微向下陷入的痕迹。


    这一生多少光阴明灭,朝夕温存。


    都抵不过她在怀中。


    宋荔晚觉得头晕,几乎全部的呼吸都被他所掠夺,只能如同随波飘荡的一缕草,依偎在他的怀中。


    不远处的花圃中忽然响起声音,像是有人正往这边走来,宋荔晚下意识要向后退去,却被靳长殊牢牢地困在了原处。


    “怎么了?”


    宋荔晚仍有些气喘,胸膛起伏地靠在他的胸口,小声说:“快走,有人来了。”


    她唯有喝醉了才会这样,毕竟,就算有人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靳长殊纵容地随着她的脚步向外走去。


    天黑得像是一汪甜蜜的黑色琥珀,浸泡着忽明忽暗的星,她的脚步匆匆,挽在头上的珠钗落了,一头云雾似的长发,便顺着背脊安静地蜿蜒流下。


    再无一人,唯有彼此。


    他们在月色下私逃,世界也为他们让步。


    身后的声响淡去了,宋荔晚停下脚步,一张漂亮的小脸皱了起来:“靳长殊。”


    “嗯?”


    她说:“我好像扭到脚了。”


    靳长殊俯下身去,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捏了捏,她原本没有反应,看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时,连忙装出一脸痛苦:“好疼。”


    “好端端的,怎么扭到脚了?”


    “不知道。”


    她说着,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腻了过来。那柔软的起伏,温软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如同无法言说的幽深河流,靳长殊的指尖微微一动,却只是含笑看着她:“那可怎么办?”


    她终于露了破绽:“你背我走。”


    靳长殊嗤笑一声:“真的扭到脚了?不是因为,走累了耍赖,想让我背?”


    “才不是呢。”醉意上头,她笑得憨态可掬,面颊靠在他颈中蹭了蹭,柔声道,“长殊哥哥,你背我嘛。”


    谁能拒绝她这样的撒娇?


    至少他做不到。


    靳长殊俯下身去,示意她说:“上来。”


    宋荔晚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扑过来,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他将她向上抬了抬,问她说:“坐稳了吗?”


    “坐稳了。”她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甜蜜,却又凑过来,轻声问他,“我重吗?背着会不会很累。”


    她很轻,像是一片叶子,他是河流,载着她,向着远方缓缓地流淌。


    他的唇角翘起,语调平淡地同她说:“你满可以再多吃一些。”


    山路蜿蜒,唯有天边的月,枝边的星,还有风吹拂着道旁的野草,那纤细伶仃的小东西,向着另一侧折腰弯伏。


    万籁俱静,连彼此的呼吸都近在咫尺,她真的累了,靠在他的肩上,将耳朵贴在那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要她的心,也跟着宁静下去。


    许久,宋荔晚问他说:“还有多远?”


    “快到了。”他回眸看了她一眼,“真可惜,路只有这么长。我真想这么背着你,走一辈子。”


    宋荔晚忍不住笑了:“傻话。”


    “人这一生,总要为了心爱的人,做一些傻事。”


    心底像是落入一颗荔枝,春风吻面,每一寸都是甜的。


    宋荔晚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在他修长苍白的颈上,轻轻落下一吻。


    脚步顿住,靳长殊站在那里,半晌,叹了口气。


    “荔晚,”他说,“你不能这样考验我。”


    宋荔晚又笑了起来,似乎人喝醉了,就总会和平常不一样,她笑得无法克制,又凑过去,在他腮上啄了一下。


    “今天公司出了什么大事吗?”


    “你怎么知道是大事。”


    她并不迟疑,斩钉截铁说:“不是大事,你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我而去。”


    这样的信任,要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分享你最光艳夺目的一刻。”


    他的步子迈得平稳,像是一艘船,载着她渡河。


    宋荔晚觉得有些困了,声音也含糊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靳长殊凝视着她的侧颜,许久,柔声道:“其实,是和长浮有关,荔晚……”


    他说着,忽然不再往下继续。


    因为她已经倚在他的颈边,睡着了。


    她睡着时,长长的眼睫似是落下的蝴蝶,垂在那里,乖巧而秀丽。


    野草在夜风中发出窸窣的声响,向下望去,整个城市的灯火明灭不定,琼楼玉宇,天上人间。她在背上,和他这一生,都不再分开。


    心柔软至不可思议,似是藏着一颗琥珀,世界缱绻成花,靳长殊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那样温柔地对她说。


    “晚安,我的荔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