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作品:《奢宠

    20


    月弯高悬, 遥遥缀在大数堂最高处尖尖的角上,像是擦拭得干净漂亮的摆设。


    外国的月亮,同京中望去,原来也没有半分的区别, 都是这样的冷而静, 洒落的光, 又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


    屋内只开了一盏灯,落在镜上,恰好映出镜前长椅上的两道人影。宋荔晚早已换掉了骑马打枪时的猎手服,换上了一条苔藓绿的丝绸吊带长裙,这样潮湿而鲜辣的绿, 在膝上分开了,露出两条白得像雪一样的腿来。


    沙发也是深而重的天鹅绒质地, 小腿跪在上面,摩擦时有些微妙的痒和疼,宋荔晚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抓着靳长殊的领口,想要将他推得远些。


    他轻而易举就握住了她的手,将那一把莲花茎子似的手指握在掌心中把玩。宋荔晚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可他好整以暇地低下头来,缓慢而深刻地亲吻她的眼睛,要她感知到自己唇瓣上的温度。


    她无处可去, 唯有他这一线生机。


    余光可以看到,镜中人的肌肤,在这样昏暗的光影中,像是沸腾的热牛奶,烫得握不住, 泼洒着如同春日的潮水,柔软地在天鹅绒上舒展开来,又似一枝花瓣妍丽的白蔷薇,他是风,吹动她,她便簌簌地落了下去。


    颈中挂着的项链是他送的,在修长的脖颈上密密匝匝地绕了三圈,稍一动作,便泛起浪潮般的涟漪。


    极细的白金链子上,缀着一颗颗指肚大小浑圆光洁的珍珠,珍珠往下,又换成了红宝石,颜色潋滟着,混成了一团,沿着她的颈同胸口向下流淌,一眼看去,倒像是抓破美人颈,明珠染了血。


    这样香艳,这样凄美。


    肩上幼细的带子早就滑落下去,她挣扎着想要挂回肩上,可手刚刚一动,却被他给攥住了,他是游刃有余至极,一单只手便钳制住她,借着半明半昧的光,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面上,混杂着焦灼难耐与快乐甜美的神情。


    宋荔晚觉得羞涩,若只看靳长殊淡漠平静的表情,倒像是只有她如火中烧。可她分明知道,他远不如看起来那样冷静自若,他的手握在她的腕骨上,那样的用力,像是要将她镌刻入自己的身体。


    她有些哽咽:“放开我。”


    他总算大发慈悲,松开了握在她腕上的手,又貌似体贴地,像是怕她累了,要她在椅上坐下。


    她坐在那里,灯光下,颈前美艳动人的明珠宝石如同花瓣上妍丽的露珠,冰雪似的风光自珠翠的间隔中漫溯出来,晃得人眼睛几乎发疼。


    明明只是一盏小小的灯,却在这一刻要人睁不开眼来,宋荔晚明眸半睐,薇薇抬起头来,正好撞见靳长殊眼底,同样浓烈沸腾的绿意,像是被她鲜绿的裙子沾上了苔藓般湿漉漉的气息。


    沙发长椅原本质量上佳,却在这一刻,发出吱呀的声响,镜子也抖动着,将两道叠在一起的影子给晃得看不分明。


    宋荔晚逃不开,她没有办法,只能沙哑着嗓子哭求说:“靳长殊,你又发什么疯?”


    他的声音仍旧是低沉而清冷的,只是从那清冷中,却又能听出一抹难以言说的意味:“疼吗?”


    疼?


    宋荔晚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问她手臂上的伤,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她并不觉得疼。


    对待她,他永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样易碎的宝物。她是天赐下来的恩惠,捧在掌心凝视,便已满心欢喜,又如何忍心,要她生出痛觉?


    有时宋荔晚甚至会觉得惶恐,畏惧于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珍而重之的一面,而她,却无法回报给他相同的重量。


    宋荔晚琥珀色的眸中满是迷茫,眼尾泛着红,似是朱砂落于大雪,艳色无声,却惊心动魄。


    “不疼。”


    “我倒宁愿,是我让你疼。”他忽然咬了她一口,宋荔晚猛地一颤,他也闷哼一声,却又嗤笑一声,手掐在她的颈后,迫着她低下头来,“也好过你凋零在旁人手中。”


    他话语中不祥的意味太浓,激得她混沌的思绪也挣扎着清醒了一点:“靳长殊,你答应过我!”


    “我是答应过你。”他亲吻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指缝间那娇嫩敏丨感的罅隙,“但我真的很想反悔。”


    他如果反悔,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制止他!


    宋荔晚心里有些焦躁,只是学生之间的一点口角,哪怕是见了血,可也有简单的方法来结束,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可他的眼睛,冰冷、炽热,这样矛盾,却又理所当然,似乎他一个人,在理智同疯狂间,已经挣扎了许久,心中的困兽,挣扎着妄图冲破樊笼。


    这眼神太熟悉了,宋荔晚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父母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的神情便是这样。


    心中忽然一软,像是被泡进了蜜糖中,甜得太多,就有些发酸。


    宋荔晚反手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宽大,两只手叠在一起,恰好比她大出一圈。他的手,明明该是金尊玉贵不染尘埃,可宋荔晚却从他的指节处,摸到了茧子——


    这是枪茧,长时间的练习,才会磨砺出这样的痕迹。


    他接过靳家,成为靳先生时,哪怕一开始在所有人面前就从容不迫,如同准备已久。可只有宋荔晚知道,每天晚上,他都夜不能寐,许多次她睁开眼睛,枕边都不见他的踪影。


    一次她实在好奇,找遍了整个宅子,终于在地下靶场找到了他,在他脚下,落着无数的弹壳,他神情冷漠,却又一枪一枪,正中人型靶子的心脏位置。


    那是,一枪毙命、绝不留情的打法。


    大概有一年的时间,他都无法安眠,后来,才慢慢调整了过来。


    他也有过……因为无法保护在意的人而痛苦的时刻。只是他的痛苦,藏得更深,更无懈可击,就让人误以为,他是无喜无悲,无爱无泪的。


    心底泛起微不可查的痛楚,为他曾经历的一切,也为这一刻,他暴戾之下的脆弱。


    连宋荔晚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已经牵着他的手,一寸寸地抚过自己的面颊:“我真的没事,你瞧,我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她感觉到,他的掌心处轻轻的颤动,如同神佛敛目,自无边的虚空之中苏醒而来。宋荔晚直起腰身,凑近了他,他的眼睫那样的长,垂落下来,遮住了翡翠色的眼眸,而她缓慢地、认真而专注地,将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却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去亲吻他。


    他的眼睫抬起,眼底情绪,翻涌似即将喷发的火山。蝴蝶翅膀扇动起了涟漪,却足以卷起一场风暴,她一吻便要离开,可他却猛地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荔晚。”他说,“永远在我身边。”


    她没有回答,他却也没有强求她的答案。他只是捧住她的面颊,再一次吻了下来。


    这个吻虔诚至极,却又带着暴虐而狂肆的疯狂,包裹着吞没一切的独占欲望,席卷而来,再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这一夜情长梦短,天色微亮时,才终于停下。


    宋荔晚只觉得,每一次和他一起,都好像是在渡劫,他的体力太好,几乎让她期盼起,等他七老八十,是不是就开始修身养性……


    她居然在想,和他在一起,直到彼此老去?


    大概是过热的欲丨火烧坏了脑子,才会让她生出这样的心思。宋荔晚有些气恼地闭上眼睛,听到身边,靳长殊懒洋洋问她:“还不睡?再过四小时,你又要去上课了。”


    还不是他害的!


    宋荔晚气急败坏:“知道我今天有课,你还折腾那么晚。”


    “荔晚。”他是饕足后的猛兽,并不因她这小小的尖牙利爪而动怒,反倒将她往怀中又抱了抱,“你要讲道理。后面两次,是你求我的。”


    明明是他,用那些下流的手段,弄得她胡言乱语,怎么还好意思推到她的头上?


    宋荔晚脸又红了起来:“靳长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对着你,我要脸做什么?”他握着她的手腕,摩挲着腕侧凸起的骨骼形状,像是把玩玉质的摆件,“下个月舞会,我的荔晚一定收到了很多邀请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下个月舞会?”


    他只是一哂:“看来,真的收到了很多邀请。”


    这样会抓重点,宋荔晚翻个白眼:“没有很多,就一两个,我还都拒绝了。二爷满意了吧?”


    他却一挑眉:“你的同学都是瞎子?看来我得同你们校长好好谈谈,要不要替你们加点功课,培养一下对美的欣赏。”


    “你……”宋荔晚被他说得又羞又恼,“别人不邀请我,就是别人没眼光吗?你也不用这么敝帚自珍吧。”


    “‘珍’是对的,可‘敝帚’二字却不对。”


    他随手从床边拿过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两枚祖母绿的耳环,不需灯光,已经流光溢彩,珠玉潋滟之色,连跟在靳长殊身边见惯了珍宝的宋荔晚,都忍不住抽了口气:“好美。”


    “就知道你喜欢。”他笑着取出一枚,挂在指尖在她耳边比了比,“除了刚刚那条项链,还有这对耳环,我还替你带了几样首饰。”


    宋荔晚想起刚刚,就有点恼羞成怒,却又忍不住笑了:“你是把我当作了仙蒂瑞拉来打扮,那你是我的神仙数父吗?”


    “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父亲,”他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然一深,“不过,不是在这种时候。”


    宋荔晚如临大敌:“你……我们刚刚说好了,要好好休息了。我待会儿还要上课呢。”


    “我还什么都没说。”他似笑非笑,在她腮上轻吻一口,“如果你下个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舞伴,不妨考虑一下我。”


    “你?”宋荔晚微微合上眼睛,困乏劲儿涌了上来,只能含糊不清地说,“你那么忙……下个月你还在吗?”


    “只要你想,我就会在。”


    她想要反驳他,不管她想不想,他好像都会在。可她太累了,只能将这一句话含在齿边,却到底没有说出口来。


    -


    一过十一月,天气便立刻冷了下去,到了十二月,已经有些滴水成冰的架势。


    哪一日醒来,外面竟然已经下了雪。夜雪无声,满覆苍劲松柏,宋荔晚起床时有些迟了,匆匆换好衣服出门,恰好同楚卉安碰上。


    楚卉安怕冷,早已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见宋荔晚仍是一副冰雕雪琢的玉人模样,忍不住就替她操心:“明天就是舞会了,你真的不打算找舞伴了?”


    宋荔晚嗯了一声:“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还不如待在寝室里多看两本书来得清闲。”


    “是不是因为……”楚卉安小心翼翼,“那位先生不准你和别人一起跳舞啊?”


    “谁?”宋荔晚反应了一下,啼笑皆非道,“他没有这么小心眼。”


    只是也不大度。


    靳长殊早就定下了同她的第一支舞,这一个多月,又都抽出时间,陪在她身边。只是临近舞会这两天,偏偏又匆匆离去,只给她留下一句他会赶回来。


    宋荔晚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手机,她同靳长殊最后一次通话记录还在前天,他那边风声烈烈,没说几句话,便又匆匆挂断。


    或许真有什么大事,否则以他的性子,约定好的事,又哪里会轻易更改?


    宋荔晚上了一天课,竟然又收到了几份邀请。到了这种时候,人人都是提前找好了舞伴,愿意等她到现在的,倒也真是真心实意。宋荔晚也觉得有些歉意,却还是坚持道:“抱歉,我不打算参加舞会。”


    有人不死心,问她说:“我知道你们亚洲人比较保守,可只是一支舞而已,你没有必要封闭自己。”


    倒把宋荔晚当做了大家闺秀,重门紧锁,不肯同男子有半分瓜葛。


    上一次靶场的事,宋荔晚原本以为会人尽皆知,可后来才发现,这件事竟被守得密不透风,宋荔晚旁敲侧击才知道,不知靳长殊是怎么下的命令,总之那一天在场的,提起来便噤若寒蝉,竟是硬生生把她已经有了男友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当时宋荔晚虽然不想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却又觉得,若是别人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单身,或许能省去不少的事情。


    楚卉安却笑她说:“你还是想的太单纯了。你单身有单身的好,可若不是单身,却又另有一番滋味。挖人墙角这种事,做起来,不是更刺激吗?”


    宋荔晚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卉安,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楚卉安对着她挤了挤眼:“实在是你太心无旁骛,不知道那些望向你的眼神有多火热。可惜他们都不知道,那位先生将你看得眼珠子似的,他们和他比起来,实在是没有胜算。”


    宋荔晚只是笑,楚卉安又劝她:“不跳舞也就算了,可总得出来凑凑热闹,你不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湖边都会放烟火呢。”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宋荔晚点了头,保证一定不会把自己关在房中,楚卉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她。


    第二天全校停课,宋荔晚睡个懒觉,难得这样悠闲,又去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楚卉安刚好给她发来消息,问她醒了没有,晚上打算穿哪条裙子。


    宋荔晚趿拉着拖鞋,将一头绸缎似的黑发裹在浴巾中,笑着回她说:“我穿哪条都一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不能和你撞了衫,荔晚,你这样的美人不明白,哪怕和你穿一个颜色,都有东施效颦的感觉。”


    雪白的指尖划过柜中挂着的礼服,宋荔晚随手拿出一件朱砂红撒银丝的旗袍,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这条不合适,再换一件。”


    宋荔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却见身后,靳长殊正坐在那里。


    昨天下了雪,今日倒是难得的晴朗天气,澄澈的日光自百褶帘后落了进来,在地上烙出一痕一痕黑白分明的光影,他在光和影的交界处,高高的眉骨下投下青山似起伏的纹路,遮住一双本就黑得冷酷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洗澡的时候。”靳长殊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黑胡桃木的座椅扶手,“这条裙子太单薄,换件厚的。”


    宋荔晚抿住唇,有些不高兴道:“我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怎么又生气了?”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语调却很愉快,“是不是以为,我赶不回来了?”


    宋荔晚被他说中心事,却又不肯承认:“你回不回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原本就不爱跳舞。”


    “是我想和你跳舞。”他故意道,“宣示一下主权,免得人人都来觊觎你。”


    宋荔晚觑他一眼:“什么主权?”


    “你的主权。”


    靳长殊笑着起身,站在她身后,将浴巾解开,她一头云雾似的发便泛滥地沿着背脊无声落下。他修长冰冷的指尖,拾起一缕泛着淡淡香气的发,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声音清越优雅,低沉仿若情深。


    “你忘了?我是属于你的。”


    他靠得太近,单薄的浴袍,掩不住他身上热度,透过来,背脊酥麻温热,令人忍不住战栗起来。


    宋荔晚慌张地后退一步,一时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却并不乘胜追击,自一旁拿过一件裹在袋中的裙子递给了她:“替你准备的,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宋荔晚拿着裙子,匆匆进了浴室中,将门关上,猛地呼出一口气来。


    心还在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他突然到来被吓到了,还是因为他那些甜言蜜语。


    靳长殊替她准备的是一条浅珠光白的长裙,层层叠叠的细沙上缀满了细碎的水钻亮片,仿若一层又一层的烟霞云雾,包裹住她曼妙生姿的身体,裙摆侧面鱼尾般分叉,露出一截泛着玉石光泽的雪色小腿。


    薄纱透光,一层一层堆叠,隐隐露出的肌肤颜色,越发有一种半遮半掩的撩人之色。她不常穿这样的裙子,望去只觉艳光四射,尽态极妍。


    门被敲响,她从镜中收回视线:“怎么了?”


    “我能进来吗?”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便将门打开,门外,靳长殊提着一双细高跟鞋,挂在指尖晃了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寸。”


    宋荔晚微微垂眸,视线落在高跟鞋上,却又沿着勾着鞋带那只冰白色的手指,向着他的方向,慢慢地抬起眼睛,似是一朵花缓缓展开花瓣开谢的时间,她的视线也有了实质,蝴蝶样的轻飘飘,扫过喉结,擦着脸颊,掠了过去。


    靳长殊眼神暗了一点,宋荔晚却又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转头说:“那你进来吧。”


    这样的贵族学校,住宿条件极好,连浴室尺寸,也大的有些夸张。他跟在她身后,转身时,身上的纱轻轻扬起,擦过他的手臂,那样轻而软。


    她的腰肢款摆,自上而下,勾勒出玉瓶般流畅圆润的线条,走到盥洗台前,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微微俯身,指尖挑了一点淡色的胭脂,漫不经心地点在了唇上。


    透过镜子,她的眼波,斜斜地向着他看过来,那一点明媚的颜色,要她整张脸都像是在发光。


    靳长殊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分明稍稍伸出手来,就能触碰到她,可两个人就在这样最近的距离,谁也不肯越雷池一步,连视线,都只肯在镜中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星火四溅。


    浴室刚刚用过,水蒸气还未彻底散去,留下一点湿润朦胧的触感,也像是梦一样飘忽,他低下头,唇若有似无地碰在她娇嫩的雪白颈子中,声音仍是冷静的,低沉的嗓音仿佛漫不经心:“这条裙子配你很美。”


    “还要多谢二爷。”她浅浅一笑,“替我费尽心思。”


    她同他拿腔拿调,像是小钩子,钩在心尖上,又疼又痒。靳长殊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又放在了宽大的盥洗台上,宋荔晚向后仰了仰,手撑在稍显冰冷的台面上,抬起头看着他。


    他却已经俯下身去,握住她莹白的脚踝,替她将鞋穿了进去。


    “喜欢吗?”


    “灰姑娘的水晶鞋?”宋荔晚翘起脚,脚尖勾着鞋子,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抵住他的膝盖,慢慢地向上,滑入危险的深渊,“那我现在是公主了吗?”


    “你一直是我的公主。”他微微一笑,手落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不是仙蒂瑞拉,而是豌豆公主。”


    他靠的有些近了,像是下一刻,就能吻住她,宋荔晚转开脸去:“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


    他唇角笑意更深,采撷下一朵花般,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


    她这一刻是安静的、温顺的、柔软而妥协的,如同刚被摘下的一朵白梨,擎在了玻璃的瓶中,五光十色,流滟动人。


    “豌豆公主娇气,更爱掉眼泪。”


    话音未落,宋荔晚猛地瞪大眼睛。


    海棠零落,月明潮生,那朵最美的花,也随水飘零,翻卷着,落入了瀑布下的深潭之中。


    泪珠似断线珍珠,无意识地沿着眼尾滑了下去,她无助到了极点,想要蜷缩起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啜泣着,失去了一切的言语。


    他却偏偏有了耐心,指尖沾起她的一颗泪珠,迎着头顶明亮的光芒,姿态温柔而优雅,声线低沉,如一线泉般,涤澈整个世界。


    “我的豌豆公主,果然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