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三人

作品:《明珠在匣

    卫明姝脚步顿了顿。


    太子......


    那可真是难办。


    她不假思索道:“这次太后娘娘又找了什么理由?”


    兰芝仍是低头走着,“说是要请小姐去......赏画。”


    卫明姝停住了脚步,扶了扶额角,隐约觉得眉梢在跳动。


    这理由......倒真是越来越牵强了。


    卫明姝看了看院中已经凋谢的海棠花,闭眼长叹一口气。


    约莫去岁这个时候,太子就应当知晓,她不想进东宫,皇后娘娘也分明不会允许他娶了她。


    她自十三岁与太子殿下相识,本以为他会就此罢手,却不知太子殿下竟是个死缠烂打,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知晓了皇后那边行不通,便打起了太后那边的主意。


    起初,太后那边还会想些正经的理由,后来,这理由便是信口拈来。


    卫明姝自是不敢拂了太后的面子,再怎么不喜宴席,也会奉旨往宫里跑。


    赏花,宮宴,马球......这次是赏画。


    她自问不是品味高雅之人。


    卫明姝想了想道:“你去给程阳县主递帖,明日随我去趟丞相府。”


    ——————


    翌日,卫明姝先去拜见了丞相府的于夫人,于夫人问候了几句,便让魏姝仪领着人下去说话。


    此时,卫明姝正做在亭中,对面的魏姝仪正在沏茶,庭院中散发出阵阵清香。


    卫明姝问道:“这是洛神花茶?”


    “是,刚得的洛神花,正好拿给你尝尝。”魏姝仪将杯盏递给她,“你来找我何事?”


    “就不能来找你喝喝茶吗。”


    魏姝仪轻笑,“你若是来喝茶,是不会两手空着来的。”


    卫明姝摇了摇头,县主果然是了解她的。


    卫明姝正色道:“初五那日,你可得闲,陪我去趟皇宫?”


    魏姝仪闻言手下一顿,稍加思索道:“可是太子殿下从徐州回来了?”


    “正是。”


    魏姝仪轻抿了口茶,这太子殿下还真是......执着。


    若说卫明姝和太子之间的事,除了这二人,没有人比魏姝仪更清楚了。


    魏姝仪少时常去宫中作画,而卫明姝因着淑妃的缘故,时而去宫中坐坐。淑妃和皇后关系不错,卫明姝又少年成名,不知怎的,渐渐地入了皇后的眼。


    后来,因着皇后的关系,三个人也就认识了。


    魏姝仪知道,太子殿下很喜欢卫明姝,而且是真心喜欢。


    卫明姝曾扬言,要人同她比试,赢了才能娶她。


    太子殿下就当真同她比了一场箭术,卫明姝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魏姝仪曾告诉过她,太子殿下应当是喜欢她的。


    但卫明姝不信,这个人一向看人太过透彻。


    这不能算是坏事,但看多了虚情假意,说多了违心之言,也就看不透这一片赤诚了。


    去岁春天,皇后着手给太子殿下挑选亲事,京城许多人都想着,卫明姝这太子妃算是坐稳了。


    可卫明姝却向皇上皇后求了一封荐书,去做了八品弘文馆校书。


    那荐书还是皇后娘娘让太子请自送去的。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既选择入仕做官,便不应再与太子有纠葛。


    后来,卫明姝做了一个月的校书,便辞官而去,皇上和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世人皆觉得,皇家给卫明姝这样一个文官官职,多半也就是为了打发她,不让她染指太子妃的位置,可怜卫明姝盘算了这么多年,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魏姝仪觉得,卫明姝虽与皇家走得亲近,但应当是不想把自己关在宫里的。


    自此事之后,卫明姝便不常进宫了,太子殿下却常常拐着弯通过皇上和太后同卫明姝见面。


    卫明姝本就不喜宴席,常常坐完席面打过照面就请辞离去,在这之后离开的时间就更早了。


    这太子殿下一个月前被派去徐州,这才刚回来......


    魏姝仪问道:“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赏画。”


    魏姝仪听后杯中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嗤笑道:“赏画?他也真想得出来。”


    她可是知道,这卫明姝是着实不通琴棋书画的。


    求魏姝仪做画,约莫也都是因着卫侯喜好藏画,每次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夸法。


    魏姝仪理了理衣袖,“也罢,前几日刚做好一幅牡丹图,初五那日便同你去一趟宫中吧。”


    “那便谢过了。”卫明姝笑道:“上次宴席,本想着送你把新剑,但时间太紧,如今这剑快铸好了,过几日托人带给你。”


    魏姝仪轻笑,“无妨,只是那......”


    卫明姝打断道:“你为何对那副狐狸皮子如此执着?”


    来过丞相府的宾客只知这丞相府景致颇好,府中一砖一瓦,一石一木皆有讲究,这丞相府的县主更是品味颇高。


    但若有人去过县主的隐墨阁,怕是要对着县主大失所望。


    这隐墨阁可以算是县主的藏宝阁,而这位县主不收集琴谱画作,却专爱收藏些江湖上的玩意儿,比如这宝剑和暗器。


    半年前,魏姝仪向她讨那幅狐狸皮,她以为魏姝仪只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这皮子一讨要便是半年。


    魏姝仪微垂目光,似是带着些自嘲,“没什么,就是曾经做了个好梦罢了。”


    ——————


    五月初五,卫明姝随魏姝仪进了宫,二人先去一起去翊坤宫拜见了皇后娘娘,皇后仍是一副和沐春风的笑容,向二人嘱咐了两句。


    卫明姝和魏姝仪送过画,一同去了兴长宫。


    宫门前站了一身穿明黄色蟒袍的男子,正负手而立,温润俊雅的面容满是笑意,他远远便看见身穿豆绿色罗裙的姑娘翩翩而来,待看清走来的两抹身影后,又似是有一抹失望从眼中划过。


    “太子殿下。”两人恭恭敬敬地向太子行礼。


    “明姝妹妹,县主,许久不见。”


    太子仍盯着卫明姝,那目光令卫明姝感到不适。


    她刻意忽视那目光淡漠道:“太后娘娘邀臣女赏画,恰巧碰见县主给皇后送画,皇后娘娘便嘱咐带着县主一同来赏,臣女先去拜见太后娘娘了。”


    “......”


    说罢,卫明姝扶了扶身子,魏姝仪也行了个端正的礼,二人便头也不回地跨入了宫门。


    二人找了内侍通传,进了寝宫,只见一身穿暗紫色金纹锦衣的太后正斜靠在贵妃榻上,身旁的婢女正轻轻地摇着扇子,这宫殿奢华中带着些庄重,鎏金熏香炉正吐出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明姝来了。”太后微微抬眼,那眼角已布满细小的纹皱,显得笑容越发慈祥,随后才看向卫明姝身旁的魏姝仪,“姝仪也在啊,别站着了,快坐。”


    卫明姝行礼,坐在殿内一把花雕木椅上,“太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安好?”


    “哀家啊,好着呢。”太后乐呵呵地笑着,“也是好久没瞧见你了,最近得了幅好画,你们都来帮哀家看看。”


    太后向二人招手,随后示意身旁婢女呈上一副画来。


    那画卷缓缓展开,是一副丹青山水图。


    卫明姝见画,赞赏道:“这画当真极好。”


    魏姝仪则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幅山水图应是仿着前朝画仙张持的画风,此画生动自然,俯仰生资,着峰时笔法粗犷,点木而笔法细腻,当是好画。”


    太后面露欣喜,“是啊,这幅画哀家也寻了好久,这太子都没来得及看,他现在应当也在宫里,明姝不如把这画交给他看看?”


    卫明姝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她淡笑道:“听太后娘娘的。”


    太后又揉了揉眉心道:“哀家也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待卫明姝转过后,太后又微微睁眼看了一眼,待两人走出殿门后,身边的小宫女问道:“娘娘,这太子为何不自己邀请卫娘子?”


    太后轻笑:“哼,自然是因着皇后。”


    她虽然多年不管这宫中之事,但这宫中乌七八糟的秘闻可是没少进她的耳朵。


    惠帝不同于先帝般虚设六宫,那皇后与王贵妃多年不对付,虽然这太子是皇长子,比王贵妃那三皇子长了四岁,位置坐得稳当,但以皇后那谨慎的性子,少不得要为将来做些筹划。


    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少不得要依靠些姻亲的势力,这卫家如今家道中落,虽出了这么个女娘,却终究是后继无人。


    不过自己孙儿的确是喜欢卫家娘子,她心疼这孙子,且这女娘身上有自己妹妹从前的一点影子,她也很是欢喜。


    太后觉得,人生难得遇到自己喜欢之人,自是要为太子争取一番。


    ——————


    卫明姝和魏姝仪出了兴长宫,便顺着宫人的指引绕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太子殿下似是已等了许久。


    两人行礼,走进凉亭,卫明姝立在一旁,将手中的画递给一旁侍从。


    “这是太后托臣女送来的画,还请殿下过目。”


    太子却没有去看那画,向二人说道:“明姝妹妹快坐,县主也坐。”


    “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将那桌上的糕点向卫明姝推了推,“这徐州的枣糕很有名,孤特地寻了方子,托膳房做来给你尝尝。”


    “谢过殿下。”


    卫明姝夹起一块糕点,转头又向魏姝仪道:“县主也吃一块。”


    两人在凉亭内吃着枣糕,一时没有再言语,太子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瞟了瞟正在吃糕点的程阳县主也欲言又止。


    皇宫本是这繁华的京城最令人向往之地,却也是最庄严肃静之地,此时三个人都沉默着,御花园周围就越发安静了。


    远处似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


    “沈将军。”


    三个人正无所事事着,听闻此语齐齐回头向亭后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