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大夫打发了几句，之前说话那姑娘便三步两步地坐在了旁边的桌前，另一个白衣女子则慢慢挪着步子，坐下前似还转头往这边多看了两眼。


    他也没有仔细注意，只听旁边的老大夫向他说道：“这是家中小女和徒弟，我这女儿平日里惯会吵闹，公子见笑。”


    “无妨”


    卫明姝刚走进药铺，便看到了药铺中的客人，见那人转过头来，看清面容后微微一愣。


    沈轩？


    这人来药铺做甚？


    昨日她去宁国公府，沈国公分明不是病着的模样。


    卫明姝仔细思忖着，又奇怪地打量了两眼。


    看他这样也不像自己有什么毛病。


    她静静坐在桌旁，示意任玉荷别说话，听着任医正和那人交谈。


    “这体弱之症还需知道具体病症，公子若是要去别家拜访，药铺倒有些稀贵补品，公子不如挑挑，送几味过去。”


    卫明姝听后又忍不住侧头。


    体弱，拜访。


    卫明姝当下了然——


    原来是要去她家。


    她母亲常年病着，近年来虽不怎么有人去她家拜访，来的人却也总会送些补品过来。


    她眼睛转了转，起身向靠窗的桌子走去。


    沈轩抬头，便见那南实口中的活菩萨走到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指了指面纱，向自己摆摆手。


    那女子虽然长了双桃花眼，但那眼中满是淡漠，朦胧的面纱遮住了容颜，像是远离红尘的仙人。


    只是这双眼睛，好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也没有去细想，只见那药姑又看向老者，指了指他和放在桌上的医书，轻轻点头。


    老大夫看她的动作，笑着点头向他道：“我这小徒对此病也颇有精研，最近铺子又添了几味新药，不如交给她？”


    沈轩点头，“也好。”


    那药姑朝着铺前轻轻走去，如和煦的微风般，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在纸上疾笔书写着什么，又取出几个锦盒，轻车熟路地打开药屉抓了几副药材。


    她将锦盒放在他面前，又将方子递给老大夫，还抱了把算盘过来，老大夫扫了两眼方子，似是纳罕地瞧了她两眼。


    那药姑点头，老大夫又转向他，好像茫然地眨了眨眼。


    “可是有何不妥？”。


    “不是。”任医正清了清嗓，信口胡诌道，“只是这药方原是京中一贵人所用，有几味药材极为珍贵，公子……”


    沈轩愣了愣，他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人吧.....


    “这又何妨？”他手指轻点着桌子，微微皱眉，“老大夫只管开价。”


    他总觉得，面前这两人有些古怪，


    但他也没太过在意，他只是来买个药而已。


    这京城的药铺，又享有盛名，总不可能是江湖骗子。


    他还在想着，只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药姑轻快地拨弄珠子，将算盘摆在他面前。


    沈轩眼睛都没眨，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卫明姝垂目瞥了一眼，行了个礼，一把抓起银子走进内室找碎银子。


    待沈轩走后，卫明姝坐在刚才沈轩做的位置，从一旁拿起杯子为自己沏了杯茶。


    任医正捋了捋胡子，眯了眯眼看向卫明姝，“刚才那人你认识？”


    她神色不变，淡然道：“倒不算认识，只是这家曾与我家交好。”


    “阿珠，这人好像有些眼熟？”任玉荷刚才静静地坐了半天，余光却一直在瞥靠窗的桌子，待那人走后，才敢问出心中疑惑，“这是前段时间刚回京的......那个沈将军？”


    那日，沈国公世子班师回朝，京城纷纷于街头驻足而望，她也到街头凑了个热闹。


    她本想着这常年在外的武将，必是身材魁梧的粗汉子，没想到竟是个剑眉星目的年轻模样，自是印象深刻，当是认不错。


    卫明姝向四周看了看，药铺依旧没有人，这才开口，“正是。”


    “原来是那沈家世子，怪不得。”任医正诧异道：“你家还同这家有关系，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她轻笑道：“也是最近才知晓的，我家大伯与沈国公曾经交好，说来沈家对我们家也是知遇之恩。”


    “所以他这是要去拜访你家？”任玉荷也反应过来。


    “是，与其给他些没用的药材，不如直接将我母亲的方子给他。”


    她母亲和哥哥常年病着，寻常补品和方子中几味药材相冲，他家也吃不得。


    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大家都能各取所需。


    酉时，卫明姝刚入家门，便见侯府管事迎了上来，“小姐，今天下午沈家来递帖子，说是后日要来侯府拜访。”


    “知道了。”她平静地回道，甚至都没有再多问一句。


    她见管事微愣了一下，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我嫂嫂呢？”


    管事回道：“世子夫人去了阮家。”


    听到阮家，她又想到午后匆匆离去的那人，脸色缓和，吩咐道：“这事按以往规矩，好好准备就是了，等我嫂嫂回来再说。”


    郑叶回来时，卫明姝刚着人准备好了晚膳。


    她和嫂嫂平日便是如此，若嫂嫂不在家中，她就会帮忙着打理府中事务。


    郑叶快步上前，“今日竟是我回来晚了，让大家等着了。”


    “明珠她也才刚收拾好，夫人，你快坐下。”那语气中，似有些讨好。


    卫明姝看到自家大兄毫不掩饰的笑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撇开了眼。


    郑叶也似是习以为常，轻笑着没有搭理说话的人，打开手中的食盒。


    “这是？”卫明姝瞧了瞧食盒里的东西，似有些惊讶，随后面露喜色。


    那是一盘米糕。


    “我那阮家表弟说，原本想来咱们府上拜访，但这几日太忙，之后要出京几日，实是不好意思，便托我将着米糕带来给大家尝尝。”


    “无妨，倒是用心了。”卫明姝喃喃道，脸上却多出些说不清的温和。


    ——————


    待到休沐那日，卫明姝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家中，随父亲候于前院。


    大黎与前朝不同，并无闺中女子不可待客的规矩，家中有客，她母亲身子又不好，她和大嫂自是要多忙些。


    她今日虽作寻常穿着，却仍是擦了胭脂，打扮了一番，既是贵人来访，自是要礼数周全些


    卫明姝向对面行了个端正的女子礼，抬头只见那人今日仍是一身暗纹玄色锦袍，似乎自她认识以来，他似乎总是如此穿着。


    她看向一旁的侍从，那手里拿的，可不正是她那日给的药材。


    沈轩回礼，便看见卫明姝正望着他身后出神，笑道，“这是给卫夫人的一些补品，还请卫侯笑纳。”


    “沈世子有心了。”卫侯心中也是感慨。


    没想到这沈家当真如此用心，知道他家夫人身子不好特地带了药材。他刚才看了一眼，那药材分明来自丹青药铺，用锦盒装着的多是些珍贵药材。


    卫直招呼着人逛着院子，卫明姝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听着前面两人时不时说一两句客道话。


    她实在同他们说不上什么话，她与这沈世子总共见了三次，每一次见面似都不是很愉快。


    沈轩一句句地回应着，心底却是有些失落。


    那姑娘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她仍是身着青衣，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似是要与那侯府的葱茏翠绿融为一体。


    三人走了许久才到了正院，似是与沈轩幼时来访时无甚差别，那屏风还如同他记忆中一般摆在同样的位置。


    也是进了正院，沈轩才算明白，为何这侯府的夫人和世子没有出来见客，也总算是明白了小时候为何卫府只有一个主人家待客。


    那侯府夫人，端坐于前，眼中虽透露着敏锐精明，脸上却没有血色，而那坐在右侧的年轻男子应当就是卫明姝的大兄，那卫世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正轻轻咳喘，一旁的世子夫人正向他递着茶杯。


    沈轩微愣，随后便想到之前燕铭说的传闻，不禁偏头看向卫明姝。


    见到卫明姝依然是一副沉静的神色，终于向厅内道开口说了句话，“阿娘，大兄，客人来了。”


    坐于厅中的卫夫人向他点头，卫世子起身向他见礼，沈轩亦向厅内回了一礼，随后便见她雍容不迫地向他引座。


    “沈世子，这边请坐。”


    几人坐于厅内，有府中婢女奉上些茶点，卫明姝显然也自在了不少，时不时也接几句话。


    “那日送的弓，卫娘子可还用得顺手？”沈轩似是早已忘却牡丹苑那次相遇的不愉悦。


    她也刻意忽略两人每次之前遇见时的尴尬，从容道：“那九星檀木弓我用得很是顺手，此弓虽沉，但却容易把控，稍加练习，便能得心应手。”


    卫君咏打趣道：“可不，我这妹妹如今每日捧着那弓，在院子里都不出来，一练就是一个下午，当真是爱不释手。”


    她盯了卫君咏一眼，正打算开口，忽的想到有客人还在，及时收住了要说的话，暗自吃着哑巴亏。


    几人又在院中寒暄许久，卫明姝窥见屏风后，兰芝正朝她招手。


    “阿耶，女儿有些事要去处理。”说罢，她起身向对面行了个礼：“沈世子，明姝还有些事，先不奉陪了。”


    待她走出院子，便瞥见身侧的兰芝面露难色，她皱了皱眉转身道：“何事如此着急？”


    兰芝抿了抿唇，环顾四周，小声道：“小姐，太子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