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作品:《泼出来的霍将军[古穿今]

    第32章


    白蔹,女,26岁,社畜。


    没有点亮【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邻家小姐姐】相关技能。


    理所当然地,半夜突然出现在她的床上的裸女,被她双持拖鞋一顿抽,哀嚎哭泣着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如果她有着正常人类应有的五官,白蔹可能也不会这样狂暴。


    但无论谁,在刚刚换完新的床单、准备在失去床垫的光板床上凑合一宿之后,怀揣着并不美妙的心情,见到一位七窍流血、垂着长长的流涎舌头、眼睛反色为黑底红瞳的擅闯者,都不会很高兴。


    该擅闯者还把殷红带黑色凝固块状的血浆和涎水滴到了新换的床单上,青白色的赤腿夹着白蔹最舒适的空调被,摆出诱惑的姿势,腐肉与脓液玷污了可怜的棉纺织品。


    白蔹的愤怒从三个加号,涨到了五个加号。


    期间该擅闯者似乎还在解释什么,可惜她的嘴没有白蔹的手快。拖鞋击打最快的时候发出咻咻破空声,甚至隐约可闻噼啪爆响。


    到最后,弄脏了白蔹的床的擅闯者,也没吐出任何语气词之外的有效字眼。


    清理了多余的东西以后,白蔹坐在床沿,揉了揉胸口,劝慰自己:


    “摸着乳腺增生想一想!区区一套床单,一床被子,虽然血渍很难洗,但是洗衣机开高温模式也不一定洗不掉。实在脏得不行就丢掉好了,不值得生气!”


    不生气个鬼!


    不生气才怪!


    一个晚上要换两套床上用品!这他喵的是什么人间疾苦!


    两只蠢猫被她关在了卧室外面,白蔹盯着脏床单看了一会儿,以她为中心的低气压都快形成气旋了,她才慢慢舒了口气,卷起床单和空调被,以及备用的枕头,把丢到门口的那套也捡回来。


    不睡了,今晚的任务是洗衣服。


    克服心理障碍之后的清洁工作其实没那么难做,有时候简单不费脑子的机械活动有助于放松。


    白蔹戴上过肘乳胶长手套,先处理明显结块的污物,然后按照重量和体积分批,先把猫弄脏的床单扔进洗衣机,倒入致死量二氯异氰尿酸钠消毒片,模式选择浸泡洗。


    血迹处理倒是不陌生,以前上完实验课,白大褂经常会沾点什么回来,而且有些实验室的气味一言难尽,衣服头发清洗去味算女生宿舍的日经话题。


    新鲜血渍冷水泡一泡很好洗,擅闯者留下的陈旧血渍有点麻烦,有一股组胺与尸胺的臭味,用多酶洗剂试试。


    ……多酶洗剂过期了。


    厨房里也没有多余的白萝卜作为替代品,白蔹陷入沉思。


    抄起斩骨刀,杀气腾腾地冲回卧室。


    最好别让她抓到又一个“眼角余光闪现”的东西,否则不管是谁,统统剁成馅儿给空调被殉葬。


    床上没有多余的人。


    拉开窗帘,也没有闪过多余的人影。


    转过身回来看床铺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窗外有谁坠落的景象。


    又是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就像活在阴沟里的果蝇和鼠妇,造不成什么直接伤害,但是潜在损失也好,那副尊容也好,看见了就好烦。


    烦躁骚扰着白蔹,她面无表情地换了今晚第三套床单——非常不情愿,十分不乐意——过于陈旧以至于布料有些腐朽,底色是大红,图样是龙凤呈祥,万字纹绕边两周,用彩色丝线混金线,云纹点缀,用银线。


    故人临去之前或许心有所感,给她亲手做了两床床单被套,说她这个岁数的小姑娘肯定都不会自己做被了,还得劳动她老人家辛苦,以后必须用上。


    一套红色,一套绿色,花样配色好看是好看,但从来没符合过白蔹的审美。


    红色的完工了,绿色的做了一半。


    白蔹确实不会针线活,也没打算拿给专业人士补全,毕竟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结婚,无用武之地的礼物大不了最后用来装殓她的皮囊。


    她今天晚上不打算睡了,但是心头莫名的一股气,让她一步一步,在光床板上铺了大红鸳鸯戏水双喜字的床单,六斤薄款棉花双人被塞进龙凤呈祥的被套里,回忆着故人的折叠方法叠好展开。


    一对枕头填的是葡萄籽和石榴籽,枕套也是床单被套同款的老式花样。


    丝线面料都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褪了色,用力稍大,就会撕坏。不鲜亮,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白蔹站起来,退两步,打量着铺好的床,自言自语:


    “我想了半宿,这个月和上个月唯一的区别,就是我订婚了。”


    “啧,订个婚而已,是什么天理不容的罪过么?我已经接受了或许此生都不能再与他相见的命运,但我没打算接受一晚上换三次床单的命运。”


    “视错觉、幻视、飞蚊症不能解释今晚我看到的异状。我检查过燃气管路,密闭完好无泄漏。没有食用过副作用为致幻的食品药品,没有精神分裂与解离症的家族史。”


    “如果今晚不再有异常现象发生,那么我会预约最近的精神卫生科医师,处理突发的妄想。如果还有未知物体、人类或非人之物,执意破坏我平静宁和的生活,无论是谁,但凡有一丝伤害损毁我的床——”


    她扬起唇角,勾出一抹又阴鸷又明丽的笑,似乎有什么早就被她驱逐走的凶兽,悄悄回到了她的脚边,伺机潜入她的脉管,重新掌控她的心灵。


    “我会剥下你的皮,放干你的血,切开你的肉,敲碎你的骨,揪出你的灵魂,放在猫尿里煮成一锅污浊的泥浆,反正你们的气味没什么区别,要来试试吗?”


    笃的一声,斩骨刀深深嵌入床头板,刀身没进一半,刀柄颤抖不休。


    她的语气轻松又平静,反而听不出来是发狠还是开玩笑。


    洗完全部的织物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白蔹还是不困,她的双眸中燃烧着苍白的火焰。


    长时间的无睡眠让她的大脑混沌,过去的碎片在她忙碌时回闪。


    记忆存在的最初,六岁时,十二岁时,十四岁时,二十五岁遇到小霍以来相处的片段。


    将所有使用过的道具归位,拖干洗手间地面,挂好拖把,甩着手进了卧室,呢喃一句记忆里的文字。


    “——她向前走,没有借助任何信仰,同样也没有借助绝望提供的方便。因为绝望可以成为一种有助生存的法则,成为一种安慰人的避难所。”*


    在改变他早逝的命运方面,她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即使上一面是最后一面,也没关系的。


    就算今后再不能与他相见,也没关系的。


    哪怕麦田的颜色无法回到曾经,也没关系的。


    纵然只有四根刺,以后独自一人,迎接所有的风霜雨雪,与毛虫和野兽,也没关系的。


    一场浪漫愉悦的刻骨相思,好过数十年同床异梦的互相折磨。


    “白姊!”


    有什么玩意儿咻的一声向她飞来,挺沉挺重。


    她下意识接住抱着转了一圈,站稳发现是只……是只什么玩意儿?


    狗吗?不太像,好像是两个绑在一起的傻狍子?


    “接住!”


    把新鲜热乎的傻狍子放在地上,又有个什么玩意儿飞过来,还是两只。


    白蔹左一抄,右一捞,抓住了两条生长着长长长长的禽类脖子。


    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但是凉了。


    她举起两只灰褐色的禽类端详,黑色扁嘴,是水禽,眼睛都有着黑曜石般的光泽质感,栩栩如生。


    一只个头大、羽毛光鲜亮丽、一米来长,十来斤,应该是雄鸟。另一只明显小一号轻三斤,羽毛也没那么鲜亮,估计是雌鸟。


    水禽她只认识海鸥,还是因为薯条梗太过深入人心。


    小霍看出来她不认识,他好像有些紧张,就跟在她这里受到过什么打击似的,眼神在她和鸟和傻狍子之间轮了一圈,大声唱道: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谢天谢地他终于会用大量现代汉语只掺杂少量古代汉语发音了!


    白蔹听懂了他在唱情歌,虽然还没听懂是什么,先条件反射丢下水鸟捧着脸,轰的一下子整个人都被蒸熟了。


    再仔细品品他唱的是什么:


    ——自从get到小霍念的情诗都是诗经里来的,她抽空把诗经的正文译文全都背过,必不可能再出现他说“我向你求婚”,她理解为“你媳妇姓李”的差错,哼。


    “野地里有死掉的鹿,无人理会,用晶莹洁白的白茅打包,送给谁呢?哎呀,什么狍子啦獐子啦梅花鹿啦,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白蔹挑着其中的字句翻译了一遍,挑着眉毛笑着念给小霍。


    小霍看她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翻译出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红着耳朵尖扑过来,想把抄写诗句的木牍给她,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白蔹没有接木牍,双手一摊,摇头道:


    “没听懂呢,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这个反应,分明是听懂了!


    跟人比脸皮厚度真是新奇的体验,尤其这位眼睛亮得水光闪闪的女子是他的心上人。


    大概是她眼中的盈盈水光蛊惑了他,小霍强忍羞意,在她的嬉笑声中,牵着她的手搂着她坐在床边,贴着她轻声唱了一遍。


    白蔹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也伸过去玩他的手指,头也不抬地要求道:


    “不行呢,还是没听懂,再来一遍。”


    ——白茅包裹的小鹿送给谁?送给晶莹洁白的心上人。美丽的少女春思萌动,英俊的士子向她求欢。


    没人顾得上静静躺在地上的一对鸿雁,与作为提起话题的引子的獐与鹿。


    不过是作为聘礼的必备猎物,由春风得意的青年人亲手猎来罢了。


    ——心上人啊,为什么如此着急解开你我衣带?为什么要这样松宽你我衣裳?


    诗句中女子口吻的话语,现实中却由男子惶急喜悦地讲出。


    ——嘘,不要吵,别把猫引来。


    诗句里说的是不要惊起狗的叫声。


    重要么?


    唔唔。


    此情无计可消除。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