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层浪

作品:《快雪时晴

    萧显没处去,就带着她一路走,他不停讲着天上的纸鸢,远处的飞鸟。


    她想起小时候她还缠着苑翎带她放纸鸢,苑翎不愿意,他总要去结交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


    苑希直到现在脑子都还是一片混乱,她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周围人的一切,脑子里全是回忆。


    那些不知道应该属于谁的过去和将来。她应该逃离开的世界,却不断在脑子里回响,她知道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只自己的心不是。


    刚才再见呈辞,太多太多过去涌上来,以至于她现在还是觉得手脚发麻。


    呈宰在后面牵着马跟着,他话很少,甚至有些羞涩,与呈辞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她还是那么紧张,那么拘束。


    再往前就走远了,苑希提醒道:“别的地方你熟悉么?我们还是别走远了,回营地吧。”


    一脸好奇的萧显并不想回营地,他暗暗思量了半晌,对苑希正色说:“你别怕,若是真有人打劫,我就跑去找人来救你。”


    此话似乎很在理,但苑希转念又觉不对,问他:“那你留我一个人,我不就有危险?”


    萧显脸上不像是玩笑,“一个人挨打好过两个人一起吧,而且我肯定比你跑得快,我能搬救兵来啊。”


    苑希此刻的内心只觉好笑,还有人把懦弱说得这般有理有据。


    萧显再说“苑娘子,那边赛马开始了,我们去看吧。”她也不想理他了。


    半天没等到苑希回应,萧显靠近几步来想提醒她,他不能丢下她,不是因为别的,是他害怕一会儿挨哥哥揍。


    已经懒得与他多说的苑希又离他远了两步,“我想去河边看看有没有祓禊。”便独自匆匆离开。


    甩开了萧显,呈宰依然牵着马远远地跟着。刚才说了要去河边,苑希如今是没得选了,只好向着那些热闹而去。


    篪国是没有祓禊的,士大夫可不能容忍男女一同在河水中欢畅,但郁西可就不一定了。


    到了地方,这里都是青年男女,特别是郁西人热情奔放,大家十分亲近,反倒是苑希不好意思起来。


    她现在还未满十四,个子又矮小,好像是来偷看大人情丨事的小坏蛋,她本想往回走,却见有人朝河里丢东西,一看是临水浮卵。


    便是将煮熟的鸡蛋放在河水中,任其浮移,谁拾到谁食之。


    河水边的人拿着棍子去捡拾那些鸡蛋,谁得了便像是得了蜜糕一般,苑希看着这些人开心的样子,心中甚是羡慕,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在无数鸡蛋、花瓣、水果之间,流水总能反射出无数光斑,像是被遮住的一池繁星。


    眼前光景虽好,可苑希却无心去欣赏,因为她仿佛能从那池春水中看到自己汲汲顾影的模样。


    她忧愁地回头,却见着呈宰已经上了马。


    他不过是一直在她周围骑着,苑希心中却觉得害怕极了,真像是惹上了个大麻烦。


    呈宰就像是呈辞的眼线,她觉得呈辞能将她看透。这种感觉就如同将她剥光,告诉所有人,她是一个回魂的幽灵。


    再不想继续下去,她只能拉着点雩往回走,路上却看见战牌上“辞”那一栏已经有两个“勇”字。


    旁边还有一个名字,“旋”,后面也有两个“勇”字。


    郁西人有四大支系“禾、束、叶、梅”,呈辞就是来自四大家族之首“禾”的后裔,以族名“禾”为氏。


    他们自己是不会带姓氏称呼自己的,加之在篪国多年,皇帝认为他们不应该没有姓,便赐改“禾氏”为“和”姓,郁西人更是不再提此姓氏。


    他们是篪国唯一的异姓王。其实篪国一代又一代地同化他们,他们已经快和中原人无异。


    这会儿她也不敢再在外面乱走,只好回了呈辞的营地,他去赛马了,这里只剩下一些苑希不认识的侍从一直在忙碌。


    总算也能轻松一会儿。


    实在无事,她才站在高台上眺望,竟发现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比这里更大的营地。可惜今天出来只带了点雩,若是带着萃帛来,她定能去问出些什么来。


    直等到侍从将那些猎来的野味烤好,这些人才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萧凝之最先迎上来找苑希,却见点雩拿着那支梨花,苑希捧着杏花。


    “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小妹,你说世子这是为何啊?”


    这诗是元稹《离思》中的一句,元稹那支梨花是送给亡妻韦丛的,苑希若是回答便有些自作多情,所以她并不回他的问题。


    见苑希没理他,他又转到她面前来,指着她怀中的杏花打趣。


    “小妹抱这‘及第花’做甚,不如把世子这棵大树抱稳了,以后配个高榜良人那是轻轻松松。”


    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指的便是这粉杏。


    苑希一听就不乐意,怎么自己就要抱着大树才能配个良人?


    她把这“及第花”往怀中抱紧,也不看他,像是在问旁边的点雩:“那我自己抱这功名利禄,岂不更好?”


    萧凝之忍俊不禁,问她:“小妹刚才是去那边见过和旋郡主了么?说出这么不似我篪国娘子的话来。”


    苑希立刻明白他说的那边是哪边,就是她刚才望见的更大的营地。那里才是郁西人的地盘。


    她眺望远处,刚才牌子上写的“旋”,应当就是和旋郡主。


    她看着已经陆陆续续返回的不少郁西子弟,却觉得奇怪。


    这与和呈辞前世说的不太一样啊,照他所说,他在赤乌坊的关系不太好,可现如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呈梓等都是围绕着他的。


    不过从两个营地相隔来看,呈辞依然没有打入郁西内部,所以是什么让他在做着改变和努力呢?


    四下观察了半天,苑希没见到呈辞和崔芊芊,虽不关她事,她依然多寻了两眼。


    萧凝之一看就知道她在寻什么,玩笑说:“小妹可是在找崔娘子?崔娘子的马车陷入泥中,这会儿可过不来。”


    说完,他还看了一眼苑希的脚,她赶忙扯着裙子想遮挡一二,但为时已晚。


    “崔娘子是小脚,下不得地,不能像小妹一样来去自如。”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羞辱苑希还是怎么的,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坏笑。


    苑希从小多病,怕缠足伤了筋骨,所以也就放任着她。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没提过这件事。


    大户人家的娘子哪个不缠足,就苑希这样的定要被称为野丫头。


    萧凝之的表情实在讨厌,她忍不住反问他:“小儿未有四五岁,无罪无辜,而使之受无限之苦,缠的小来不知何用?”


    对面这人一点不恼,只是说话总是那么不使人喜欢:“没想到小妹也是学问人,只是看那《脚气集》作何,不若绣绣花来还招人爱些。”


    再多说无益,苑希也不再想理他,他却还是喋喋不休。


    “小妹不必多想,世子没回来不是去帮崔娘子,而是去见和旋郡主。”他抬手邀请苑希落座,“在世子心中,小妹当是头一份。”


    越说越奇怪,苑希偏不坐他指的位置,而是自己寻了个靠边的空位坐下。


    刚才那萧凝之言下之意不就是苑希在吃味和呈辞与崔芊芊?还讽刺她是天足。特别是他说苑希在和呈辞心中是头一份,她听在耳中只觉得恶心。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杏花竟越想越来气,抓下头上的紫苏花丢到草地上,一口也不吃送上来的野味。


    气还没怄完,便听远处一阵马蹄声,苑希以为和呈辞回来了,手忙脚乱想躲去一旁。


    回头看见的这场景她却是没见过的,不少郁西女子骑着马从远处奔来,只见着这个瘦小女孩。


    “要一起去荡秋千吗?”她们没有下马,像是不想停留。


    苑希不识得人,哪里敢随便跟着去,便站起来行了礼,回道:“我在等我哥哥。”


    那些骑马的女子没有回礼,而是用马鞭扬了扬,又一起打着马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苑希又静下心来等着哥哥的,却等来萧凝之叫了马车送她回府。


    呈辞带着人又去山里了,这么好的机会苑翎怎么能不跟上呢,苑希也没得选,上了那辆溢满紫述香的马车。


    “实在是要事缠身世子无暇前来。”萧凝之拍拍和呈辞的马车,“世子这马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这个人精还能不明白世子对苑希的关照么,面上自然要卖乖的,只可惜苑希不领情。


    她放下车帘,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而后重重呼出一口气,今日总算完结。


    对于二人只匆匆见了一面,她觉得算是最完美的结局。什么马车都不及她只想狂奔回家的心。


    她知道了他是他,也知道自己再不必纠结,这新的人生仿佛渐渐对她张开怀抱。


    只是一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看着点雩手中的梨花依然觉得压抑,自己不应该把这不合时宜的东西带走。


    坐在这香气环绕的车厢中,苑希被这气味迷惑,昏沉沉想要睡去。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那天,二人去九寿斋买蝴蝶酥,过回龙桥时一时兴起她偏要去看河水倒流。就是那时候被桥上的人推下了河,不会水的人扑腾几下就晕了过去。


    是呈辞义无反顾跳下湍急的河水来救她,他二人在湍急的河水中被冲了很远,是他紧紧抱着她,将不会凫水的她拉到水面。


    上岸后,两个人在林子里烘衣,呼出的气息带着一丝白烟让一切看起来那么梦幻。在漆黑夜里,他升了火,又用两人的湿衣服搭出了一个小空间,让她在里面烤火。


    两人隔着衣服聊天,苑希看不见他,伸手将衣服往下拉了拉,才发现他坐在黑暗中,不像自己有热火烤着。


    初春的河水很冻,夜晚更是寒凉,她鼓起勇气拉开了衣帘让他进来。他救了她的命,有什么道理让他在寒风中吹着?


    融融的火光照在他明亮的眼中,他的侧脸此时比白日还清晰,她忍不住向他脸颊凑了过去,见到他眼中有火光在跳动。


    她不应该率先亲他,她的这个吻激起了千层浪,呈辞托住她舍不得放手,二人的缠绵比那火焰还要滚烫。


    自己更不应该那样大胆,刚才主动还不够,现在竟还翻身将他按住,学着他的模样,在他胸前也落下无数痕迹。


    呈辞被她激得喘着气哄她,他又占了上风,迎上了她极私密的地方,苑希没有受过这样的刺激,一时间浑身都被卸了力。


    黑夜中繁星闪烁,像是一个个眼睛都在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


    她心中越发羞臊身体便觉得更是难忍,闭上眼不去看那些细小的光斑,只是低低地哼着。


    星空下是一整晚说不尽的软玉温香,和缱绻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