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回广陵

作品:《快雪时晴

    本想连夜去看看刘韵奴,最后苑希还是放弃了,自己作为晚辈,实在没必要参合长辈间的事。


    看着小娘房间点着一盏小灯,她明白小娘今晚也是睡不着的,或许是在咒骂,只有很少可能性是在感叹每个女子都是不易的吧。


    第二日到嘉禾馆时,见到刘韵奴裹着纱布,想来脸是毁了,更糟的是,嗓子也说不出话来,她不识字,今后要与人交流变成了一种奢侈。


    见到苑希时她眼中含泪,一直呜呜地叫,那声音像是努力求生的雏鸟在鸟窝中奋力挣扎。


    人伤了,一副好嗓子毁了,就是苑希也不忍看,何况是她自己。


    可这一切没有用,昨夜那场火,很快便会被人认为是天干物燥,一不小心将废弃院子烧了起来。


    回到暖阁时苑希望着铜镜出神,若她没有重生,也被烧成那样,自己又能如何,不过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终日哭泣罢了。


    苑希拿不定主意,但真的就叫一个无辜女子的后半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中吗?


    现在苑正铎也不在于郢,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但她看得出来,朱大娘子可没有要责备王美娴的意思。


    她在暖阁中踱着步,没有证据证明王美娴纵火杀人,闹出来让人们都知道苑府二爷养外室,脸皮薄的父亲在官场上定是羞个没脸。


    一切都只会是得不偿失,所以她不能去报官。


    念及此,她坐了下来,自己慢慢磨了墨,认认真真写了一份状书,状告王美娴纵火杀人,然后带着这状纸,去了嘉禾馆。


    “母亲,女儿思来想去仍认为此事不妥,昨晚在后院见着水榭的门似乎是从外被上了锁,所以特写了状书,要替刘小娘讨个公道。”


    朱大娘子赶紧叫归娘将状纸接了过去,她戴着苑翎送的那副叆叇能看清这些字了,便自己念了起来。


    看完后她没有做声,沉沉思考了半晌对归娘说:“你去谴人叫老爷今晚务必要回来。”


    朱大娘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让一梦将苑希引到一旁吃茶,才说:“你这状书写得很有道理,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也就不必要将此事报官了。”


    她又挥手叫一梦给苑希多上了几样果子,道:“一会儿叫你父亲回来,此事交由他定夺,毕竟你二叔不在,我们也不好多插手。”


    苑希连忙站起来行礼,“母亲说得是,女儿也只是不想看到一家人受到伤害。


    刘小娘如今既然住在了苑府,便不再是以前的身份,若叫人知道她受伤如此严重,我们一家人都脸上无光。”


    朱大娘子摘下叆叇,不停地眨眼,喝了好几口茶才说话:“四娘子长大了,知道一家人的重要性,此事我会与你父亲商量的。”


    知道他们肯定要夫妻二人商讨过才会有答复,苑希也不着急,总之今日会给出一个答案。


    她起身离去,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回到暖阁她又看起了周樱来的信,周樱毕竟是李牧溪的妹妹,字迹工整娟秀,除了信中语言过于直白,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样的信苑希最是喜欢,看着舒服,回着也方便。


    从周樱的信上可以得知,黄彬奇在家乡有个老相好,是个寡妇,寡妇自称给黄彬奇生过一个孩子。


    村民们并不相信这个寡妇的话,因为她以前是没有提过此事的。


    也就是前几年,那寡妇后来嫁的那屠夫一次喝醉了酒把她打了,没多久就来了一群人,把那屠夫丢进了刨猪汤里。


    也有人相信那寡妇的话,因为听说后来寡妇真就进了城住进了大宅子,还回家乡说,她儿子要接她到鄀京享清福。


    苑希没听过那么恶心的事,想到脂油的味道,只觉得胃中翻滚。


    但想到若黄代宽是黄彬奇的私生子,或许此事就说通了。


    此前吕天真又一直不知道此事,她只管在家做富太太,若黄彬齐早就将自己一切交给了这个私生子,那吕天真能忍得下这口气么?


    上次呈辞说“可以商量着一起携手”,她要不要找他商量此事?


    但上次他二人那样……早知道不要那么激动,何必因为一时的情绪叫自己上了头,现在这样根本无法开展后期之事,得不偿失!


    天已黑尽,她起身往嘉禾馆去,这个时候父亲肯定已经回来了。


    果不其然,嘉禾馆中不是平日那般沉闷,归娘一见她来就在门口将她拦了下来,“四娘子,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苑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对归娘微笑着说:“我来听听父亲的决定。”


    在这里等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别插手这些事,归娘不会就这样让她进去。


    “四娘子,如今刘小娘受了伤,我们一家人都着急,你也不能因着着急将自己家事到处说了去。


    这可是人命关天之事,若真是隔壁哪个人力不小心引起的火情,便惩罚了人力就好,现在最主要是让刘小娘康复。”


    看来朱大娘子与父亲都打算帮王美娴推脱此事,苑希却摇摇头,执意要归娘让开。


    最后是在苑希硬闯的情况下才入了嘉禾馆,父亲和朱大娘子都很是诧异,这丫头愈发难管了。


    父亲本是坐在一旁,见着女儿来了,才去了主位上坐下,“昨日火事多亏你与你小娘发现得早,避免了一场灾难。


    你二婶那边你母亲也问过了,是女使不小心打翻了足灯,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大事。


    那女使是签约时一并给了十年钱的,不能轻易赶出去,你二婶责罚她降去了做扫撒,也叫她长记性了。”


    知道他要拿无用的话堵自己的嘴,苑希便不再往下听,“我们虽避免了一场灾难,但刘小娘没有。


    若是下人引起的火灾,那也是二婶的疏忽,若这火势不灭,我们这街坊之间都要遭殃,此事不是小事。”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你的父亲了?”苑正储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亭亭立于房中,身上多了许多刺,“我不管你平日里多放肆,但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话虽说得强硬,但苑正储的手已经在抖,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在这个家说不起话,内心紧张。


    知道他会是这样,所以苑希才会这样强硬,她更是不能让步。


    “若真是下人引起,我们大可以公堂上断定,这样平白无故把人打发了,会叫人说我们心虚的。”


    苑正储吃了个瘪,险些火冒三丈,他站起来伸出手指对苑希指了指,半晌道:“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苑希知道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但这件事不能没有人提,所以她才会来。


    她抬着头看着父亲说:“世子去军营也有月余,想来也快回来了,过两日便叫哥哥问问此事。”


    “都说是家事,你敢告诉世子!”苑正储气得嘴都歪了。


    苑希却一脸的不明白,“我没说要将此事告诉世子啊,我只是说叫哥哥问问,是不是世子快回来了。”


    她说完走到桌边,捡起了自己写的状书,看着皱皱巴巴的状纸她又说:“到时候叫世子看看我这状书写得如何。”


    被女儿这样威胁,苑正储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模样甚至有些可怜。


    见父亲已经不能更生气了,苑希才提议:“不管这火究竟是如何起的,二婶都脱不开监管不严的责任,既然是她的责任,便应该受到教训。


    不过二叔不在家,我们不能过分苛责她,女儿认为,干脆送二婶回家乡思过,正好三姐姐也回了广陵,她们能互相照应。”


    苑希说完这些话,朱大娘子才出来说情:“你还是个孩子,家里的事便轮不到你来说嘴,不过老爷。”


    她话锋一转,对苑正储说:“四娘说的也有道理,广陵无人,美娴回去一个人静静心也是好事,让她去个两年,什么气也都消了。”


    苑正储看了一眼朱玉,又挥了挥手叫苑希离开,他是一家之主,要他说了算,怎么可能让两个女子替他定夺。


    见现在这情况,苑希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她知道苑萌不在广陵,让王美娴去广陵是真要让她思过的。


    不论如何不能用害命这样的手段做事。


    但两年后,苑萌有了能力,若能带着她母亲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养老,总好过回于郢来整日生气。


    从嘉禾馆退出去,苑希又开始烦恼别的事情,等到了暖阁,她又提笔开始写信,这次是写给萧凝之的。


    萧凝之被派遣为经略安抚使,平日里安抚司都是有朝臣担任的,这次特意派个没名没姓的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在等他。


    她是想询问黄代宽一事,和呈辞不是说了,互相携手,她这回是不好意思与之携手了,那萧凝之自己可就没得罪。


    想到哥哥总会说不关她事她便来气,特别今天看到父亲那模样,苑希更是又好笑又好气,自己的家人也不过是更多在意能不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


    信寄出去没几日,呈辞竟然去了皇宫,对皇帝坦诚了一件大事,黄代宽的地下赌庄,都有他的父亲夏国公一份。


    此事对苑希来说很是诧异,她不知此事,但能明显感觉到,是因为自己参与,呈辞才会上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