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配不上

作品:《快雪时晴

    皇帝身体越来越糟糕,又开始沉迷炼丹,在全国上下搜寻方士,把有些个道观搞得是乌烟瘴气。


    近来假道观改真道观,本就是焦头烂额,还要应付皇上的要求,梅香仆直吐槽自己不像是道人。


    “一开始道录院还没当回事,毕竟假道观、假寺庙很多。


    谁知这于郢竟有那么恶劣之事发生,带动着下面地方道正司也开始盘查,后面肯定事儿更忙。”


    下了学,苑希抓着卿心荟去找梅香仆,三人在昭真观与楼心月见面,便一直听他说着这些事。


    终于找到机会,苑希才私下告诉楼心月僖王之事,楼心月只是吐出口气,并没有全然解脱的模样,苑希知道,她的目的是太子。


    楼心月看着在旁说话的卿心荟与梅香仆许多话不好说出口,否则她定要催促苑希一番。


    本来三个人就已经很热闹了,谁知呈宰还带青葙子来道观走动,说要看看整改得如何。


    青葙子本就活泼,总是逗弄呈宰,呈宰满脸通红,反而躲到了苑希身后。


    端午时三人一起烤鹿肉是相熟许多,但冠园毕竟是人烟罕至之处,如同伴一般相处倒也是自然舒坦。


    这会儿楼心月一脸狐疑看着她,反叫她不好意思起来。


    苑希一直秉持着自己与呈辞绝无可能的心态对待青葙子,加之青葙子为人可爱,她本也喜欢她,不过在外人看来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


    就如同去岁她见着太子妃身边的良娣陈兰茵、良媛李吉悠等几个娘子,同为太子内官不仅没有拈酸吃醋,大家还整日坐在一起聊着家常。


    实乃是大家都明白,给太子做姬妾,要的不是情爱,不过是个名分与家族荣耀。


    偏偏苑希实在不稀罕这些,她只觉得是因为这些女子没有见过旁的人,心只扑在太子这身份上,才会不在乎与谁共度余生。


    唯独自己见识过了心动,便再不能接受如此的日子。


    呈宰与青葙子是郁西人,不像篪国人一坐一整日摆弄些花花草草也快乐,他们还要回赤乌坊吃酒去呢。


    送别了他二人苑希才拉着楼心月在一旁多说了几句,无非也是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太子与曹王恐怕已经动上手脚了。


    楼心月不屑地一笑,问苑希:“那你觉得现在这样便够了?娘娘的仇你不报了?”


    望着她的眼睛,苑希的眼神来回扫着,略有些诧异,“僖王已经受到惩罚,我认为此事可以到此为止。


    若是执意下去,只会将此事翻扯出来,太子与僖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你就是为了明哲保身,不愿为了娘娘冒险是吗?”楼心月斜着双眼看着苑希,“太子是郁西世子的靠山,你怕失了这靠山,所以今日才来劝我?”


    知道楼心月一直想针对的是太子,苑希今日也就将话说清楚,“太子是储君,若是为了私人恩怨揪着不放,到头来只会叫宵小之徒获利。


    这段时间我了解到的太子为国为民口碑很好,这是我炎篪之幸,竹芯,不要被仇恨蒙蔽,舍了道义。”


    “你满嘴仁义道德不觉得可笑?是谁害死了娘娘?”楼心月情绪激动起来。


    苑希不是要做那只知谄媚的人,但她也有考量,“郢水醪一事葬送了僖王,已经是给他们的提醒,但这天下还要倚仗太子稳定局势。


    太子与僖王毕竟生来鼎食之家,并不了解百姓之艰,好在太子有一颗利国利民之心,这次与民争利应不是他本意,只盼经过此次他能有所思虑。”


    很快要打仗了,她只盼着太子英明果决、爱民如子,届时举国上下一起渡过难关。


    楼心月笑了两声又止住,冷冷看着苑希笑道:“苑娘子真是忧国忧民,倒是我实在眼浅。”


    话不投机半句多,楼心月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就叫了人来逐客:“心月炼师说天色不早了,请几位早些回府休息。”


    太子用黄代宽一事拖着崔时,崔时让潘许愿拖着太子,若朝堂上一直如此,最后吃下这些苦难的只有百姓。


    三人从道观出来,路边有一两间半,苑希立刻叫停,“我想吃糖粥。”


    梅香仆也由得她们,卿心荟对外间的一切饮食都不拒绝,也要吃,谁知老板放下抗在肩头的两间半道:“小娘子,糖粥卖完了。”


    苑希有些失望,“那就三碗馄饨。”


    两间半是一座像小房子一样的厨房,一头装着各种食物,一头带这个热锅,随时停下便能煮食。


    虽心心念念的糖粥还是没吃到,但一碗馄饨下肚,情绪立刻便好转了。


    放下手中调羹苑希总结道:“以前总觉得往日的自己很愚蠢,现在更是发现,比愚蠢更可悲的是,我无法永远年轻,却可能会永远蠢下去。”


    此话逗得两个人咬着调羹笑了起来,生怕嘴里的馄饨掉出来,卿心荟好半天才说:“可能这就是成长呀,能发现自己的蠢就挺好的。”


    道观与郢水醪一事明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办得如此顺利,照理来说应当开心的,可到现在自己依然觉得心烦。


    这件事并非是自己办成,而是起了坏头,后来太子与曹王互相打起来罢了。


    以为是一个一石二鸟的主意,谁知是丢入池塘的石子儿,带起层层涟漪。


    她现在只一个考虑,不能叫国内自己乱了。


    呈辞这两日要去军营,也叫她近来少参与这些事,她决定此事暂且到这里结束,一切都看驸马都尉对巫僖王的调查再计划之后的事情。


    好巧苑希这几日正在考虑自己的婚事,晚上小娘念完经回来也提起了这事:“你表哥那么大年纪了,你要叫他等到什么时候?”


    “他年纪大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苑希早就把殷骏捷抛在脑后了,他现在算什么东西啊。


    殷小娘坐在圆凳上,“你们一个个主意大,我是说不起什么话。”她手上不停拨弄佛珠,但速度太快,叫苑希觉得她根本静不下心。


    “但是我殷家的儿子,比那个世子强到哪里去了,他不过是时运不济,投生到历下,你别看不起他!”


    这些论调苑希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就不再搭腔,只管等小娘说,她只当耳旁风,但有一句她不能忍,“小娘说什么?寄了钱给殷骏捷?”


    殷小娘鼻翼本就长得紧缩,生气时候看着更是促狭,“你个丫头真是皮子紧了,这样叫你表哥!”


    苑希气得呼吸不畅,大声质问:“谁让小娘给他钱!他若是来了,鄀京可不是那么好呆的!”


    鄀京不好呆的原因就是有她苑羽栀,今生再见她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前世若不是卖了苑希的金簪和璎珞,哪里有钱给殷骏捷寄去,今生苑希明明没给钱的呀!


    对了!难怪小娘这么久一直没吭声,像个透明人一样在筛月阁中连与苑希见面的时间都少了。


    想到这里苑希瞪了一眼点雩,这个丫头这大半年都没有来小娘这里领月利了,应该是殷小娘抠抠搜搜这半年攒下些银子来。


    按照前世发展,苑希此刻都已经到历下了,今生若不是苑希和苑翎极力反对,是断等不到今日的。


    见苑希这要跳起来吃人的模样,殷小娘也更来了气,“等你表哥来了,就叫你嫁了他。”


    苑希才不会嫁给这个小人,“我宁愿一辈子做姑子,也绝不会嫁给殷骏捷!”


    “你就和你那个哥哥一样,一心想给那个郁西世子做妾。”殷小娘用指尖狠狠戳了一下她。


    苑希可不是要嫁给和呈辞,“我什么时候提郁西了?小娘要实在舍不得自己那个外甥,便叫哥哥给他们钱,一次将关系买断了,他娶几个我都没意见!”


    殷小娘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斜着脑袋虚着眼睛,问:“你有这么多好东西,你就以后拿去送给别人家?”


    还以为小娘从不管自己,看来没少去暖阁里转悠,“小娘原来是看上我暖阁里的好东西了?”


    苑希这一年来攒了不少身家,别的还好私下处置,但和呈辞又送了两箱琉璃来,这东西过于扎眼,就是想卖都很难卖得掉,只能就先这么放着。


    殷小娘可不是自己看上了这些好东西,“反正你表哥要娶,你又有那么多好东西,何必拿出去便宜别人?到时候你再生几个儿子,这不都还是你的?你这账都算不会?”


    “那可不一定,殷骏捷若是有了钱,他能都给我?”不仅没苑希的份,还要动辄打骂呢。


    刚才暴跳如雷的殷小娘这会儿又装作劝苑希一般大度道:“鱼烂了在锅里,你怕什么?”


    小娘走后,苑希又安慰自己,小娘寄过去的钱,第一笔应当是被殷青天拿去赌了,自己也不消太紧张。


    这晚因为殷骏捷的事没睡好,她一直把玩玉觿至后半夜,第二日头晕脑胀地去了学堂。


    早课结束后,她发现园中有一株玫瑰,便过去欣赏,这玫瑰色泽艳丽,香味浓郁,苑希是最喜欢这些的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可惜玫瑰若是摘下,不消时辰便会焉了,她又与点雩研究了半晌,点雩想了个好主意,要把这玫瑰摘下来窨茶。


    她满心欢喜,不免喜爱之情爬上眉梢,宋兹来了也没发现,反应过来时脸便红透了,宋兹见她低着头,脸颊绯红,心中不觉大喜,自然地便朝她过去。


    苑希不想叫他太靠近,便轻轻喊了一声“宋师兄”,宋兹立刻停下脚步,很是受用这声师兄。


    诚如卿心荟所说,爱情是十分奢侈的,那自己又为何要去奢望这样的东西,世间之人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自己也不会有例外。


    哥哥只不过是想要靠着世子的关系替自己找一个好人家,若要说好,宋府就是顶不错的人家,更何况如今宋兹示好,可以说自己是捡了大便宜。


    若不是因为他英俊的外表,今年的状元非他莫属,自己还有什么好挑的?


    想到这里苑希偷偷抬眸看了宋兹一眼,只这一眼正巧遇上他的眼神,她便快快垂下眼睫去。


    这羞赧的模样看在宋兹眼中实在欣喜,他自己也心神不定地慌乱起来。


    他轻轻挼了挼身边艳丽的玫瑰,道:“这玫瑰花瓣繁复,果实浓艳,不适合四妹妹。”


    苑希还是没有抬头,小声羞问他:“我配不上这玫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