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木绣球

作品:《快雪时晴

    寒冬退去,春季里又出了许多新样式的漂亮衣裙,特别是近来有人改造了戏子所穿的云肩。


    将宽大的地方裁去,只留下了两片如翅膀一样坠在肩头,苑希也觉得好看,做了几副,送了卿心荟和妘如清,可惜如清姐姐暂时还不能穿戴这些。


    第二日苑翎回家后找到正在背书的苑希,将手中的盒子往桌上一放,问:“你昨日跑哪里去了?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人。”


    他往前推着刚放下的盒子,“早间甄小公爷派人来找你,听说是驸马那个雅集请了许多人,你若是一个人,被他们遇到了,怎么能脱身啊?”


    大驸马那个雅集不是谁人都能去的,苑希若是受邀,那是莫大的荣幸,但苑希是什么身份,能得这样的垂青,只怕是是祸不是福。


    她也不回答自去翻那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大份蝴蝶酥,苑希瞬间将旁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九寿斋的蝴蝶酥!”


    “昨日新品你怎的就叫得出名字的?”


    苑希回答不上来,只好又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你怎么突然去九寿斋呀?”说着说着她便咬了一口自己最心爱的蝴蝶酥,突然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第一次吃蝴蝶酥,那日便是前世的三月三,苑希和呈辞早上在娘娘庙听了《杀家告庙》。


    那时候的苑希只听出故事中杀家殉国的激昂与崔娘娘的忠义,呈辞抬手帮她拭去泪痕,二人就此确定彼此心意,偷偷牵着手在街上走。


    见到远处的九寿斋排了长队才知道出了新品,两个人在队伍里遮遮掩掩,但每一次对上眼神都觉得快乐溢满心头。


    蝴蝶酥就是苑希对爱情的幻想,酥脆、香甜,后来她去了历下,每月苑如雪都会送来蝴蝶酥和米花糖,是她对家的想念。


    那时候她总是舍不得吃,只有实在思念的时候才舍得品尝一块,这大概是在历下生活的两年中唯一的甜。


    现在,还有永远尝不到这香脆糕点的僖王妃江迎月,她觉得她一定会喜欢的。


    “呈宰走那儿过,说是新品就买了来,你知道的,呈宰的意思就是世子的意思。”


    一听呈辞,苑希连忙丢开那蝴蝶酥,假装是噎着一般,捧着茶碗吃了好大一口茶。


    已是初春,想来呈辞一直没离开,应是因为与妘嗣云的婚礼便要在这几日了,蝴蝶酥终究也只是一个寻常吃食。


    前世上巳定情后,苑希和呈辞还拌了几句嘴,因为苑希虽与他确定了心意,却并没有决定要嫁给他,她不肯告知身份,只想得了几日的快乐,再回到从前的生活。


    在筛月阁的生活并不开心,但她早就习惯了,要让她去面对呈辞的家庭,她是不敢的。


    那时候的她目不识丁不说,家里只是七品官,父亲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呈辞腰间时时更换的金香囊。


    我盖上蝴蝶酥的盒子,含混道:“我昨日去看了一位旧友,聊得多了便回来晚了。”


    其实她昨日见李牧溪时对他明确告知,自己不同意他一味帮助别人却这样压榨周樱,


    李牧溪觉得袁围信人好,若不帮他自己内心过意不去,苑希问:“你看看你的妹妹、未婚妻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有什么能力帮助别的人?”


    李牧溪只是摇头,觉得苑希不懂人情。


    她也不理这人,一转头看着周樱的眼睛,问:“你若愿意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一直给人浆洗衣服的。”


    周樱当然愿意出来做事,但她思忖半晌又问苑希可不可以将李牧溪的未婚妻带来。


    “若她要来,我自然欢迎,但若是她携家带口,那恕我办不到,优柔寡断可不是做事的好性格。”


    她是要周樱来做事的,可不再是洗洗衣服茫然地一天又一天。她看中的是周樱胆大,人生地不熟也敢一个人到苑府借钱。


    周樱咬咬牙,用力地点点头,“苑娘子放心,娘子交给我的事,我每一件都会完成到最好。”


    这日卿心荟刚到学堂,见苑希又穿了件粉色短比甲,便笑她:“穿短比甲就会很像小孩子,虽然可爱,但总会显得幼稚。”


    去岁时江迎月总想将苑希打扮成奶娃娃样,但冬天过去,她的童年便已经结束了,她点头笑笑,自此也不再穿短比甲。


    只穿长褙子的苑希本就高挑的身材被衬得盈弱随风,谁会知道她心中全是不安分的想法。


    也不知道怎么的,苑希去七言书院读书的事不胫而走,整个于郢都在传,去年那个磕头磕出贵人的丫头去了七言书院。


    据说三岁会背千家诗,六岁能写文,去年国子监门口的文章就是她替他哥哥起草的,皇帝看了都说好!


    加上一直以来她美得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传闻就没断过,这回仿佛是坐实了她瑶台佚女的仙女身份。


    这硕大的鄀京,什么奇人没有,就是有名的才女也不下十好几位,只是苑希是来头最小势头却最猛的,连这几年京城第一才女郗星奈也少有人提了。


    没几日,苑正储又升了御史台侍御史,虽只是从六品,但看在百姓眼中,那就是升官,是卖女儿得的好处。


    初春的于郢看起来似乎很是热闹,人们都是喜气洋洋的。


    宋兹得中三鼎甲,皇上钦点授翰林院学士,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士大夫的人生理想,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相府。


    忙碌了多日,又有无数宴会要参加,到这一天才终于有时间来学堂看望。


    师兄弟都围着他,到了午后才有空来看作画的苑希。


    他微笑着看着她,苑希立刻拿出画轴要他指点:“五哥,我听说学堂中工笔画最厉害的就是你,你看看我的画,妘姐姐说不太行,可是我自己看不出问题来。”


    宋兹乐得与她谈画,看着苑希时而点头时而迷惑,便觉得可爱,他从小见着大哥与大嫂便是这样在家弹琴作画,想来他们的乐趣应当就是如今日这般。


    他沾了墨随手画就一支花道:“那日多谢四妹妹。”


    苑希还没明白,他又道:“谢你那支‘及第花’,我后来在金明池旁寻到一支与你手中相似的,皇上说正配这探花宴。”


    苑希才想起来,那日是卿心荟摘了那支粉色杏花塞到自己手里的。


    这日宋兹难得能来,便说带她俩出去玩,“我很快就能拿第一月的月奉,请你俩去丰乐楼吃酒去。”


    她打趣问:“那你这月奉不就都没了,还要倒欠不少呢。”


    并不是真要客气,苑希下一句就催他叫人回宋府去接宋泽云,她与卿心荟并不合适独自与宋兹出游。


    路上,宋兹告诉她:“好多富家子弟想见你,你现在是鄀京的红人了。”


    “见我干什么?”苑希家门口的邻居们都不再来看她的稀奇呢,怎的这些富家子弟是没见过世面么。


    宋兹没说原因,只道:“大抵也是好奇你。”毕竟在女子面前公然谈论她的相貌,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那些子弟是想看看传闻中美得不可方物的她。


    他们到时,宋泽云已经站在欢门旁,“等你们半天了,来这么晚。”


    他们出门时许多师兄弟又都来与宋兹告别,所以耽误了时间,他便对宋泽云道:“今日我们不着急离去,定叫你们连宵夜的果子也吃了才回。”


    苑希站在门口有些踟蹰,欢门上的彩带迎风飞舞着,她上次在这里遇见呈辞,害自己紧张了好久,只盼今日是不会遇见他的。


    宋兹一回头便见苑希正站在一株木绣球旁,木绣球是大团大团的白色,看起来洁净又青春,衬得苑希如初生稚子。


    只觉这一幕赏心悦目,他不自觉吟出:“‘疑是环瑶初琢就,一团香雪滚春风。’原来便是如此。”


    随着他的目光,她也看向一旁的木绣球,绣球比她还高,阳光洒下来像是一树的金色绣球。


    “‘东南风起,天地洁净,万物清明’,清明时节的万物都如这花朵一般总是笼罩着清新的气息。”


    苑希是喜欢春天的,因为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所以春天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可爱。


    四人不再多说,随着人群往里走去,丰乐楼是何等地界,店家怎可能不是人精,早就知道宋兹这样的人物来了,快快安排了东楼,让人带着他们走了好大一圈,叫食客们都见着他们。


    一切倒是挺顺利的,只是到点菜时苑希也被店家认了出来,这是郁西世子上次特地关照的娘子,上次她来,郁西世子便叫人为她准备了一桌相同的菜式。


    就说这郁西世子一年就要在这丰乐楼挥金如土多少回,更不说每次与他同来的都是太子亲信了。


    店家殷勤地拿了一份少有人用的菜单送到苑希面前,其中竟有郢水醪,苑希看着菜单好奇:所以上次的酒不是呈辞单独带来的?


    她将菜单合上,自己并没有点菜,心中隐隐盘算着此事,席间一直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日昳后刮了一阵风,天色很快就会下沉,她拉着卿心荟去外面看景色,宋兹与宋泽云也跟了出来。


    夜幕即将降临,站在飞廊看着于郢城,最后一丝阳光从无数云朵后露出,云移光随,像是在为那些走街串巷的百姓们点亮一盏盏烛光。


    晚上的丰乐楼,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比白日更加璀璨,她上次来,心思完全不在游玩上,今次才有了些意趣。


    一旁的卿心荟低下头咬了咬唇,今日一起看歌舞,看街景,看夜灯,她发现宋兹每次说话都对着苑希,许多情愫呼之欲出。


    前几日原是打趣苑希与宋兹般配,这会儿她便不好再这样说了,否则被宋兹听去定是要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