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般配

作品:《快雪时晴

    三月三娘娘庙要唱戏,苑希想带卿心荟去看这出戏,谁知去了后得知娘娘庙出了告示,从明日起闭观,要重新修葺。


    卿心荟今日没去成道观,便让苑希讲娘娘庙的成因,娘娘庙原名广生宫,在城北门城城墙根西马道街的七星台下,庙内曾有七星井一眼,本是汉昭烈帝之孙北地王的府第。


    当年,蜀后主刘禅听信谗言,不战请降。其五子北地王坚守气节,不肯投降,他回家和妻子崔夫人抱头痛苦,决定全家以身殉国。


    最后,崔夫人在柱子上撞死,刘谌杀死了三个年幼的儿子,提着妻子的头颅来到汉室宗庙中,伏地痛哭,眼中流血,自刎而死。。


    唱曰:“一出南门云送风,不觉扰了昭烈宫。我不能保住你的江山,只将血肉还祖宗!”


    后来人们在崔夫人生辰时供奉纪念王妃,后来形成了三月三“送娘娘出嫁”的习俗,娘娘庙由此而得名。


    卿心荟是第一次听崔娘娘的故事,听完和苑希第一次一般哭了起来,“人为什么就有这么多故事,听了让人难过,嫁人有什么好,我们不要送娘娘出嫁!”


    送娘娘出嫁这日原是会演剧酬神,还要大肆饕餮,今日却十分冷清,他们问过路人才知,今日探花宴,人人都去城西看新科状元了。


    听说探花宴,苑希便是愣了一下,她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你不高兴了?”


    苑希摇头,卿心荟又道:“不高兴就不高兴,你放心,我不会不高兴。”


    知道卿心荟在说什么,她才低喃:“确实是有点不公平。”


    “你也太可爱了,居然想要公平,我哥哥凭借美貌挤进三鼎甲得了探花,宋五郎因为美貌落了状元,只能屈居探花,想来是都不公平之事,可这世间又何谈公平呀?”


    卿心荟拉着苑希的手,完全不往心里去,“走,我们去城门口迎接探花郎去。”


    一年来皇帝都没遇见什么开心事,匆忙宣旨定在三月初三上巳佳节由宋兹骑马先行,遍游名园,沿途采摘鲜花。


    然后在琼林苑赋诗,并用鲜花迎接新科状元,在杏花园举行探花宴。这原本应当是他的探花宴。


    她却很为难,“别去了吧,五哥没得中状元,我觉得他肯定很伤心,现在还要为状元做马前卒去探花,想来他心中也有许多不情愿。”


    卿心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可挺有趣的,人家中了探花难道是坏事么,你在这里替他矫情什么?


    探花就是学问好长相好的,谁不知状元都不一定能及得上探花呢!走吧,一会儿满大街都是男女相迎,一样是大出风头的。”


    二人在前往的马车中,聊起了成亲一事,卿心荟家里还没有安排,但是已经有些学子的父母有意无意暗示过,反而是人太多,所以卿常知还不知道究竟要把女儿嫁给谁。


    “所以我要快一点,我要加入五斗米道!”卿心荟的眼神是绝对认真的。


    一直以为只是这样的说辞,没成想她竟然一直记得,苑希惊得掉了下巴,她觉得这个想法太神奇。


    卿心荟耸耸肩,“要嫁就要嫁我父亲那样的,尊重我母亲,欣赏我母亲,但是世间可能就这一个吧,所以我没得选了。”


    说着二人下车,她就随手在路边摘下一支浅粉色的杏花来塞到苑希手上,“迎探花,怎能无花呢?”


    苑希拿着这及第花突然更是失落,宋兹怎么说都是探花郎,自己却是还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资格走入考场。


    二人刚出了阊阖门,这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传说阊阖是天门,人人都猜测探花必要走这里过的。


    而此刻这里早就没了位置给她二人,她们只好站在远处的高台上看着人们殷殷期盼的表情。


    苑希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大家都好开心。”


    “你这个人怎么得失心这样重?”卿心荟故意凑到苑希面前笑她。


    苑希抓着她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学堂的师兄弟都为他抱不平呢,我是他家人又是师妹,难道不该为他生气么?”


    卿心荟头一扬,“你别学那些酸人,而且他们是怕宋五郎中了探花,恐怕要尚公主,断了未来之路!”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人群便都吵嚷起来,探花郎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捧一束鲜花从城门楼子下出来。


    他身后的锦旗猎猎,就如他的身形一般齐展,大家终于见到了皇帝钦点的探花,呼声一遍比一遍更响亮。


    许多想要沾喜气的将自己手中搜集的鲜花丢向马上的宋兹,期望着宋兹能将自己选中的鲜花送到琼林苑中。


    苑希远远见着马上之人,他本就是芝兰玉树,今日这样的场合竟也若卧松云英般沉着,反衬出她的急色。


    探花队伍越来越近,周围的男女都在感叹他的样貌,卿心荟也道:“有一说一,比你赐兄,只差一些些了。”


    苑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不过定睛打量了宋兹,倒也觉得卿心荟说的没有错,卿心苏长得就像是画中的美人面,世间难有几人能敌。


    “宋五哥也不差,虽少了赐兄那若有似无的一丝精美,不过气质更胜一筹。”


    卿心荟听了这形容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一直在马上沉着稳重的人忽而伸出捧着花的手对高台上挥了挥,几片花瓣落在他绣银丝牡丹的粉色长袍上,这一片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然后才发现宋兹的眼神一直落在高台上那个削肩细腰,面若银盘的娘子身上,这小娘子身穿湘妃色长裙,外罩苍筤竹绣茶花长挂子,面料普通却做工精细,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春闱后的鄀京向来都是争相举办喜事,二人还正巧穿了同色衣裙,人们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起哄要探花郎往这边来。


    苑希这才发现人们像是在看她,赶忙拉着还在弯腰大笑的卿心荟离开,却听见人群里有人在喊:“苑府的马车,是那个磕出贵人的苑家娘子!”


    本来是来看探花郎的,这会儿变成都来寻苑希,这个于郢城中有名的糊涂鬼。


    躲上车后也听到周围人都在大声故意议论:“哪个苑娘子啊?莫不是那个故意倒在郁西世子怀里的那个吧?怎么又勾搭上探花郎了?”


    话语伴着嘲笑的声音,苑希像是逃也一般离开了此处。


    卿心荟看出苑希的窘迫,安慰道:“你想想,我们生活的鄀京有一百五十万人,听过你的人其实在这个数字中是很少的。


    大部分听过你故事的都是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而这中间又有几个真正了解你呢?”


    苑希看着她,她继续说:“如果你为了那些根本不了解你不在乎你的人担心,这有意义吗?”


    “卿姐姐。”自己向来没什么朋友,从遇见卿心荟到现在才感受到朋友的温暖,“你能有父母那样支持你,才能这般自由。”


    “你也一样,你家里没阻止你就是默认,他们是支持你的。”


    苑希想到父亲应该是不敢忤逆哥哥口中那个用来做挡箭牌的世子,可是大娘子和小娘的性格可不是这样随意糊弄。


    苑希已经很久没去嘉禾馆上课,老嬷嬷能教的东西,早已经都教给了她。


    她玩着卿心荟腰带上的香囊,无奈却又庆幸,庆幸这一年来的一切,又无奈这一切带给她的改变。


    “哎呀!”卿心荟最喜欢就是苑希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就没中状元嘛,看把你难过得。


    这还是我眼中的苑闺臣吗?还是那个会带我去夜市吃宵夜,去戏台看故事的闺臣吗?”


    苑希这段时间一直就是这样,情绪十分反复,实在是这段时间她像是失去了目标,被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她拍拍自己的脸,决心振作起来,快一些找到楼心月,快一些见到怜幽两姐妹。


    既然卿心荟这般看重她,她也不能让人失望了,下午就带她又去了瓦市,看了几场戏,酣畅淋漓地鼓掌,也为剧中人哭泣。


    刚看完一曲《双渐苏卿》,卿心荟还不过瘾,拉着苑希去别的神楼又看了一曲《苏小卿月夜泛茶船》方才满意。


    她感叹这双渐的母亲怎么能在他儿子中状元后便将苏小卿卖了呢,越说越气恨不得要化身故事中的人。


    这会儿反倒是苑希又反过来劝她了。


    好半天才缓过来的卿心荟看着苑希被这桃粉色衬出来的窈窕模样,又想起上午时的宋兹,笑道:“‘谷雨花枝号鼠姑,戏拈彤管画成图。’今日你二人真当是般配。”


    下句是“平康脂粉知多少,可有相同颜色无。”苑希虽觉得伎子可怜,却也实在不想有任何牵扯,旋即正色道,“卿姐姐是在埋汰我还是探花郎?”


    卿心荟哪里想到那个意思,解释道:“好妹妹,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见那宋五郎今日身上绣的鼠姑花,又与你一般着了红彤色,才浑说了,妹妹饶我。”


    她笑着求饶,苑希怎么会真的与她怄气,假意责备了她两眼也就揭了过去。


    等到傍晚回到苑府,才知今日人群中有两个熟人,李牧溪和周樱。


    二人合计了苑希的身份,才小心翼翼地猜测她便是“流皓”假扮。


    李牧溪是苑希在国子监说过话最多的朋友,又帮助他渡过难关,现在知道她的身份,自是要前来见面的。


    李牧溪是读书人,不可能上赶着来见苑希,所以是下了帖子请她前去一聚,住处就是这个冬季周樱租住之地。


    早先只是不想表露身份,既然已经被知晓了,苑希也就不再遮掩,稍作打算便带着自己的想法去见了他们。


    一进门便看到一盏豆大的油灯照着家徒四壁的破旧房屋,墙上挂着几幅新作的画,画技了得,普通人买来装点自是不错之选。


    苑希上来便直截了当问道:“牧溪兄大病初愈便又开始作画,是打算将周娘子欠下的债尽快偿还么?”


    周樱是走投无路来到了苑府,在此之前已经欠下不少债钱,若是这些画能将那些钱还上,他们其实也就没什么压力。


    偏偏这李牧溪摇摇头,“这个冬季我在生病,围信兄那里更是捉襟见肘,我答应过会帮助他,所以我想……”看到面前人已经怒目相对,他才不敢继续说下去。


    “围信兄可知你的病情与现在你与周娘子的生活条件?你帮他固然是好,可是谁来帮帮你们?”


    苑希一脸不可置信,想不通李牧溪怎么是个不变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