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巳节

作品:《快雪时晴

    扭捏半天,最后萃帛说:“当年小娘的生母殷大妹生了个儿子,就带着儿子跑回家去了。


    儿子随了殷姓,把朱老太爷气得不行,就把小娘也给赶了出去。小娘没处去只好去找了殷家,由朱慧改名殷慧。”


    苑希以前一直身体不太好,小娘也不照顾她,整天就是吃斋饭,越吃身体越差,十三四岁了像个肺痨病人整日病歪歪的,哪里有心情了解这些。


    现在乍一听这,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原来这殷家就是个魔窟,从苑希的外祖殷远就想生个儿子,却多年只得一个殷大妹。


    最后殷远的妻子四十几岁高龄时才又难产了一个殷又弟。


    萃帛皱着眉头很不耐烦,“殷大妹不仅没有因为母亲的离世难过,反而是一心照顾起殷又弟来。


    甚至殷大妹的儿子后来夭折了,她还是一心照顾殷又弟,给他娶妻生子,生了个独苗殷青天。”


    “所以,我小娘和殷青天不是亲姐弟,都三服了!”苑希心里一下来了气,白叫了多少年的舅舅。


    殷青天是个老来子,殷骏捷也是,一家子什么都不会,就会舔着脸说自己是个带把儿的。


    “那我小娘是恨外祖把她赶出去,所以也怀恨大娘子?”苑希一直恨好奇小娘和大娘子究竟有什么恩怨。


    萃帛假装要用手来捂住她的嘴,眼睛溜圆阻止道:“可不能说这件事,每次芸娘提起小娘都要发好大的脾气,所以我也不可得知。


    总之每次小娘提起大娘子都咬牙切齿,头几年大娘子生下二郎,小娘就更是见不得大娘子了。”


    二郎就是大娘子的嫡出儿子,苑翼,苑希也不太常和他见面,只记得他长得白白胖胖。


    苑希坐下来盘算着以后,不管和殷骏捷是多远的表亲,她都不想再嫁给他。


    当初她刚认识呈辞时还说过自己的这个表哥,说他对自己好,说他家庭简单,说小娘希望自己嫁给殷骏捷。


    那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没有好夫婿,嫁去历下也不错,虽然地势荒芜,但是不用像在自己家这样被小娘管着,亦步亦趋,每日担心。


    “那殷表哥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说不定真能中个状元,光宗耀祖呢。”


    萃帛是芸娘的侄女,与殷小娘的关系亲近,若殷家人能高中,她这个二等丫鬟的身价都能翻番。


    苑希却不这样肖想:“你以为他在家是努力学习的么?若真如此我还高看他呢。舅母虽是勤快人,偶尔卖卖小菜、搓搓麻绳,却根本不够一家人开销。


    殷骏捷和舅舅又根本不会理账,将小娘寄去的钱财总能很快花天酒地耗光。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境地比你想象还要糟糕,我可不认为他能光宗耀祖。”


    这些事萃帛当然是不知道的,她一脸狐疑地看向苑希,“小娘说舅舅来信都说表哥学业优异。”


    “优异?”苑希更是没了好气,“他当初也考的是童子试,现如今,不第秀才,今年也别想能跳龙门。”


    她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家徒四壁,殷骏捷时常辱骂她,然后抢走她一些嫁妆。


    现在想想,那个草包秀才都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确实是因为自己学识太低。有时候那殷骏捷随口胡诌些话,苑希都没法有理有据地反驳。


    多说了些话,苑希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点雩赶紧拿了几颗糖给苑希吃下才好些。


    只听萃帛在旁独自喃喃:“难怪今年表哥一直着急来京,想必是在躲避今年的秋闱?”


    苑希也没搭话,晕眩刚过,她便捧起了书本,可是心里却一直在想着这几年篪国会遭遇的变化。


    如今是天庆三年,而天庆四年她嫁去历下后便会知道,挹戎打来了,孤竹也打来了,南边的镇南王子孙反了,炎篪岌岌可危。


    天庆四年,孤竹便会加入征战,是郁西国派出精兵强将,平南叛,定东北,却眼见着没了粮草度日。


    直到自己在大火中重生……


    这些都是她在家没听过的,殷家人就是小门小户,结交的也都是些街上做商贩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爱在她面前说。


    她是鄀京嫁来的姑娘,大家都觉得想在她面前说上几句,有时候贬低一下鄀京的大家族,就觉得很开心。


    还无法从烦恼中抽身,萃帛来叫她,哥哥回来了。


    自从上次见面后,哥哥常常叫流皓给她送东西,一来二去苑希心中和哥哥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今日哥哥回家,她只觉得开心。


    谁知苑翎回来,人却还是醉醺醺的,苑希是听说哥哥最近经常出去喝酒,不过他前世也差不多是如此。


    他一进来就放了一个大匣子在桌上,那匣子上雕了缠枝,一看就价值不菲。苑希父亲虽大小是个京官,她的日子过得却是十分节俭,甚至略显得寒酸。


    苑府本就没多少钱,许多田产变卖得七七八八,这两年都靠苑希父亲的俸禄过日子。她一月不过半贯的例钱,饶是这样,也有一半被小娘克扣走了。


    有时候她也羡慕三个姐姐,大姐每次回门来都穿戴着自己用不起的好东西。


    更不消提隔壁二叔家的三姐姐苑萌,一家人宠着,光是金项圈她就见着苑萌带过三个不重样的。


    苑希闻着他一身酒气,责备道:“哥哥怎么又喝得烂醉回来?”


    苑翎抬手挥了挥,一脸荣光,“那酒,醇!真的不一样!”


    他这话一说,苑希就有不好的预感,她问他:“你今天去见他了,是吗?”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只想离他远远的。


    前世哥哥肯定是没见过的,但今生这样不同的开局,哥哥肯定私底下联络上呈辞了。


    哥哥也不含糊,头一昂,回道:“见了,他还问你的情况呢。我的好妹妹呀,你这个头磕得真是绝了!”


    一边说话一边挥手叫点雩给他送点热水进来,他又继续说:“能和郁西世子攀上关系,还要多亏你这个磕头呢,这是我们一家人的福分!”


    苑希气得眼眶都红了,“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福分!你以后也别再见他!”


    前世的她确实很想问他为什么,可如今一切归零,那边抛却吧,那些走街串巷、玩笑打闹,以及那一晚的暧昧。


    苑翎将放在桌上的匣子递给苑希,她一打开,里面香气扑鼻,都是一朵一朵的紫色花朵。


    刚才还气鼓鼓的苑希将已经风干的小花捧在面前闻着,明显情绪缓和下来,“哥哥怎么还买花哄我了?”


    “这是世子听说你头晕,吃了红枣又一脸痘,他见我爱妹心切,才将自己这从郁西送来的紫苏花赐我,听闻紫苏花泡水喝能缓解头晕。”


    用力合上匣子,苑希声线提高了不少问:“你干嘛说我一脸痘!”


    上次她就指责过哥哥,苑翎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何那么大反应,“你以为你这暖阁中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苑希这才有些懵了,父亲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哥哥更是闲散子弟,要说用好东西嘛……


    “这不是有些其他地方可以来钱嘛!”


    上辈子,妘三娘天天都这样说,说她父亲一个京官,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殷小娘还天天哭穷,就是没良心。


    苑翎哭笑不得,“父亲要能有这变通,我们何至于此!就说他那个位置,一年挣个万贯也是信手拈来才对。”


    苑希却依然不放弃,“你别去见那郁西世子,与你以前那几个父亲刚加了奉直大夫的朋友来往不好吗?”


    这可给苑翎听乐了,“小妹以前可从不过问这些,更别说让我去与谁结交了。”


    “以前是小娘害怕你受伤,又怕你认识坏朋友。”她以前很听小娘话,所以她也很少出门。


    “哥哥,你外出时不要相信别人说的好话,你多去见识见识是好的,也要学会辨人。不要因为别人偶尔对你的善意就真的以为他是真心的。”


    她在历下听了很多外间的故事,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少才会被骗,所以她也不拦着苑翎,只是希望他能更多分辨。


    苑翎觉得她挺好笑的,“放心吧,你还是操心你自己,一天不知道替自己打算的傻妹妹。”


    平日多说一句就会被小娘责罚,对外面什么都不了解,真真是养成了傻丫头。


    但这回她可不会再任人摆布,“你不要去见郁西世子,还有那几个员外郎的儿子,他们最爱饮酒。


    你也是,怎么最近愈发是喝得醉醺醺的了,找些像样的朋友,好过这些人。”


    两个人是第一次有了兄妹的感觉,就算嘴上抱怨着,她的心中依然是觉得舒心的。一切重新来过,甚至连以前没有的也一并拥有了。


    苑翎也不再藏着,“我近来确实都一直和郁西世子在一起呢,不是为了骗小娘。”


    苑希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你……一直都?”


    以为哥哥不过是拿郁西世子做挡箭牌,出去都是会他那些朋友,没成想,竟日日与呈辞在一起。


    她把那紫苏花往前一推,心下十分排斥,“你干嘛非要和他一起!”


    苑翎已经累了半晌,早已经支撑不住,他上前来抓住苑希的肩膀站定,才说了话:“再过几日就是上巳节,到时候哥哥带你出去玩。”


    这就是赤丨裸丨裸的诱惑,出去玩,苑希嘴上不说,心里是早就盼着的。


    谁知后面几日又下起雨来,叫苑希这个等着出门的人每日祈祷,只盼上巳那日千万放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