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月西沉
作品:《快雪时晴》 僖王府人力高品级的,皆徙二千里,不少女子因形态优美没入教坊学艺,她身边最近的荔语、枝香等侍女被发现吊了脖子。
而江迎月那些远在巫地的家族亲戚们虽隔得远也没有实际证明,却也都被贬的被贬,被下狱的下狱。
自称楼心月的女子找到她,第一句便是问:“你也忘了娘娘对你的好?”
苑希看着面前化名“楼心月”的人神色落寞回她:“我没有,可是我又能为娘娘做些什么呢?”
僖王府谋刺当今圣上,僖王妃又畏罪自戕,苑希如何为她做什么?她一直就想好好读书,要完成王妃对自己的栽培。
“娘娘说月总归是要西沉的,竹娘子,你觉得呢?”
化名“楼心月”的竹芯一脸不屑,“今日西沉,明日也一样要闪耀夜空,娘娘不能这样白死,至少,妘家人不能这样舒服活着!”
妘是篪国国姓,上至贵族下到百姓最多的也是这个姓,连皇家也不例外。
楼心月闷闷地回忆起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娘娘非要送我回家乡,我却不愿意,怎么赶我都不走,便被我发现了端倪。”
苑希对后期僖王府之事一概不知,当时还一直在想着过年、读书,“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的婢女发现娘娘已过身,便假扮我的装束,也自尽了。”原来楼心月如今是没有姓名的人。
“我为了保住家人,在王妃自戕后学着她的手记写了一封认罪书,书中写是太子与僖王一早密谋造反,王妃劝阻无力,所以自尽。
此后僖王府众人流放,江家也受到连累,我更不敢回巫地,更何况,我死了比活着好。
死了一切便了了,若是活着,只怕别人要用此事攻击我的父母与亡夫一家。
当时我想,皇上更多的还是惧怕王子野心,会将重点放在整顿朝纲上。”
在外界看来,僖王府行刺,僖王定是有了不臣之心,僖王一脉定要被全盘拖出。
可谁会想到便是如此只是在老皇帝的心中埋下了一棵怀疑的种子,并没有严惩禁足的太子与掖庭中的僖王,最后只是清算了江迎月罢了。
这一切之后唯独江家不得好过,本是巫地手握兵权的一方将军,现在也只是留着条命而已。
如此得不偿失,苑希心中着急,“竹娘子,你糊涂啊!僖王与娘娘虽常年分居,可谁看来他们不是一体?你推在僖王身上,娘娘是难逃的!”
等楼心月反应过来早就为时已晚,“羽栀,你怪我,你应该怪我,可我当时确实以为这样能将娘娘摘出来。
谁知皇上将气全撒在江家人身上,汪府更是唯恐此事惹上关系,是一点也没为江府求情!”
汪府是太子的舅家,国舅汪世宣也是僖王妃的舅舅,当初来往十分紧密,这也是后来将江迎月嫁给僖王的原因。
二人说到当下环境后一时无语,苑希便叫点雩温了壶酒来。
她是第一次吃这么多酒,原来吃醉了酒是这样的感觉,天旋地转之余,并不会像江迎月那样软绵地伏在榻上。
是江迎月拥有柔软的身姿,不是酒。
喝得多了,楼心月的话又多了起来,说起了汤泉宫之事。
曹王此前听闻一只金色人鱼生活在南郑与巫地之间,便派人去探查,索性是郁西世子之人寻到。
人鱼便是大鲵,大鲵在巫地山中多见,江迎月是巫地人,对大鲵十分了解。
当时,僖王以修水利为由一直等在半路上,曹王的人带着人鱼刚进巫的范围僖王就动手将鱼抢了过去。
但人鱼金贵,大家都唯恐伤了人鱼,太子先是劝架,让僖王的人护送曹王的大鲵进京,而后再议。
曹王也没多想,鱼到了后命人精心安排了类似南郑的环境,养在汤泉想等圣寿节。
谁知到了后僖王竟说鱼是从巫地去了南郑,又是他二人一同护送人鱼,要与曹王一同敬献。
太子为缓和兄弟情绪,提议就说是兄弟几人一同发现的鱼。
楼心月将其中关系说得十分清晰,直到最后才有了些许情绪。
“鱼本就是曹王与申王二位皇子捉到的,现在太子与僖王还想来分一杯羹。
曹王自是不愿意,便率先央了贤贵妃向皇上吹耳旁风要开汤泉宴为圣寿节助兴,借此机会要进献人鱼。
此事泄露,被太子知晓了去,太子又以为郁西世子做媒为由,将皇上提前请了去。
并率先禀报皇上人鱼一事,言辞之间更是将鱼揽在自己身上,仅仅只是感谢了曹王与僖王护送人鱼入京。
那日夜宴,便是兄弟几人一同献上人鱼。”
这与苑希猜测的相差无几甚至丰富了许多细节,她频频点头,肯定了自己也肯定了楼心月的说法。
说到这里,楼心月饮下一杯酒,举杯时偷偷望了一眼蹙着眉的苑希,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仔细想想便知道这其中猫腻,大鲵生活在深山老林曹王是如何得知的?这大鲵与那郁西世子脱不开干系。
我肯定,是太子授意郁西世子将鲵鱼行踪告知曹王、申王,才好从南郑抓获这样一条神鱼。”
不明白楼心月为何说是太子授意,苑希问道:“可太子又将鱼揽在自己身上,这不是矛盾?还被禁足两个月,何止是得不偿失。”
楼心月坐得近些,认真看着满眼狐疑的苑希眼睛说:“那些得不偿失都是后话,当时的太子只想着截下人鱼,替皇上贺寿。
他们或许只知百年的金色人鱼罕有,却不知这人鱼会啼哭,太子动了抢夺的念头才会在宴席上吃了亏。”
她“呵呵”一笑,看着门口轻飘飘说:“鲵鱼最是胆小,若是他们事先了解过这人鱼,便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那蒙着的布。
鱼被击杀,太子怎么可能让自己一人吃亏,他定要拖人下水,更要将此局扳回来,所以让僖王点出人鱼的来历不简单。
后来事情一步步演变,也是不受控的。你也要知道,这可是皇家,太子被禁两个月,谁也别想讨着好!
当时宴会上,若不是太子授意,甄小公爷再是犯浑也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怎么会敢大闹宴席?
你看如今,金吾卫上将军依旧保护皇城,可曹王与申王过完年却一件差事也没领。”
楼心月已经把这一切说得十分清楚,可苑希有自己的想法,“不论如何,那刺客是僖王府的亲卫,此事能如今这般已是万幸。”
苑希一直觉得这些事与江迎月脱不开干系,如今也保了江府众人性命,若翻出其他来,她担心江迎月父母不得安享晚年。
“你傻啊!”楼心月故意提高音量,又假装四下看看压低音量道。
“皇上得知大鲵几经人手,肯定会派人去查,一探便知这鱼究竟是何人送上,大鲵啼哭曹王脱不开干系,这还不够么?
僖王久不在京中,哪里来的侍从行刺你想过吗?究竟是什么人栽赃僖王府行刺害死了僖王妃,你难道就一点不动脑子?”
“你是说曹王……”苑希不敢肯定。
“我是说太子!”楼心月肯定道,“此事本就是曹王吃了亏丢了鱼,现在被皇上怀疑,他何苦要再出手让皇上不满?
其实太子这一次便如苦肉计一般,已经让皇上对几位皇子的关系更加上了心。”
圣寿宴会之上究竟如何苑希是一概不知,她双眼圆睁,若真如楼心月所说,是太子想要让皇上怀疑这几年风头正劲的曹王?
“这一切终究不能一击毙命,太子损失个僖王扳倒了曹王,那些不成年的皇子们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僖王连自己都不在乎,更不在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娘娘,太子为此一搏,断送的只是江家上千口人。”楼心月说得激动,眉头拧成一团。
但苑希还不相信,问道:“是太子故意陷害僖王,火上浇油栽赃曹王?”
楼心月不置可否,见苑希依然半信半疑,决定不再一直说此事的细节,而是转为打感情牌。
“这事儿闹成什么样皇上都会掂量废掉太子的后果,可饶是如此,太子与僖王都没有考虑过最无辜的娘娘。
羽栀,你还要想什么?你难道不替娘娘申冤,你不让这些恶人尝到代价吗?”
看着着急的楼心月,苑希心中动摇,江迎月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于郢盼着爱人,盼着家人,可人生最后竟也只是落入一个陷阱。
她缓了缓,不想被楼心月的情绪带着走,才想起一个人,问:“容娘是谁?”
在汤泉时江迎月便提起这个人,但她并不认识,在那日惊险的晚宴上江迎月心中还这般在乎此人的脸色,想来心中是在乎的。
“容娘便是太子妃的闺名。”楼心月缓缓道,“娘娘从小便经常来于郢,有时候来了直接住在妘府,即便是如今,娘娘都是这样唤太子妃的。”
江迎月竟这般不喜欢太子妃吗?太子与僖王兄弟情深,唯独江迎月什么都没有。若如楼心月所说,他们更是牺牲了整个江家。
“那你与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汤泉、大鲵一事?”楼心月对大鲵发现又辗转的经过太清楚,甚至就像从头到尾她们都是亲自参与一般。
苑希总觉得这中间虽听起来似是复杂的宫廷争斗,但太子被禁,僖王被拘,曹王受到怀疑,没有哪一个得了渔翁之利的。
太子不会傻到自断双臂就为了让皇帝怀疑曹王,他是东宫太子,曹王再是因为贤贵妃得宠,皇帝也不会为此动摇国本。
见苑希犹豫,楼心月便倒上最后一杯酒,一口饮尽,重重放下酒杯,又将苑希的手紧紧拽住。
“羽栀,我相信娘娘没有看错你,娘娘蒙冤你不能袖手旁观!你不能背弃我们。”
看楼心月越说越生气,苑希抽出手握在她的手上,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楼心月点点头,“我打听到王府许多小娘子没入教坊司后都被收在怜幽与重晚二人手下了。
娘娘小时曾去过她父亲的驻地,就是这二人的家乡,那时候闹旱灾,后来瘟疫,死了不少人,怜幽与重晚这两位娘子便跟着娘娘入了京。
她二人腰肢柔软,是娘娘送她二人去的教坊,这些年虽没有来往过,但她二人怎么可以忘了娘娘的救命之恩。
我想着她二人能收了那么多王府老人应是感恩的,我们可以先试试看找她们帮忙,那日汤泉你也见着她二人歌舞了,她们可是很有些人脉。”
见苑希低着眼眸盘算,楼心月愈发觉得可以立刻行动起来,“明日你就想办法联系她二人,我们定要让太子与僖王付出代价!”
苑希却摇摇头,她坚持自己首先是要准备去七言书院的事情,报仇一事要从长计议,楼心月瞪着她眼睛中仿佛有火。
苑希却不疾不徐道:“娘娘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忘记,但这不是改变我眼下事的时候。”
每一件事都要有条不紊,就像玩叶子格,手里有什么牌,摸什么牌,出什么牌,每一步都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