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妹妹

作品:《快雪时晴

    夜里又是宴会,苑希本是要精心打扮一番,这时候凯风来了。


    “世子说了,今夜娘子哪里都不能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叫我先带娘子回府。”


    这绝不是一句闹着玩的话,苑希立刻察觉到危险,只是僖王妃已经去了殿上,她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呆着。


    凯风却是一步不让,“世子已经吩咐人去与王妃说情,今日晚宴重要,不仅是太子妃不想节外生枝。”


    安静坐在房中等着夜宴结束,苑希心中更加敲鼓,凯风那话带着威胁,是什么胆子叫他们敢与王妃这样说话?


    没想到夜宴匆匆,一时间整个汤泉行宫的风声都紧了起来。不想坐以待毙,苑希发觉不对便就叫萃帛小心打听究竟是为何事。


    原是曹王特地举办了一场祈祷皇上健康的晚宴,宴会上,太子送上一条神奇的鱼。


    据说这鱼会说人语,却没想那鱼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皇帝当场让人将那人鱼斩杀,又罚太子思过二月。


    萃帛只得了这些消息就被包围的侍卫赶了回来,很快就有人来挨个盘查。


    所有殿宇门里门外都是侍卫,巡逻之人无数,北风萧萧,刹那便吹散了前两日的欢乐。


    僖王妃的住处大多都空着,很快就有人敲开了苑希的门,那人上下打量苑希,眼中充满疑惑,问道:“这位娘子好面生?”


    今晚这情况,若是说错了话定要被治个共犯之罪,问题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何情况,所以必须要将自己摘干净。


    这样略思索,苑希立刻答道:“小女是监察御史苑美之之女苑四娘,郁西世子年节时救我一命,这次便好心带我来温泉养病。


    郎官见我面生也是因为世子说皇上、娘娘们有宴会,叫我哪里也别去,所以没见过我。”


    见那问话的人眉头紧锁,苑希又大开门洞,道:“太子妃见我不知好歹竟跟着世子来了汤泉,特意将我安置在此处。


    请问郎官,外间这般吵闹,可是在抓贼人?不如请几位也替我们检查一番,不然我们几个小娘子今夜也睡不安稳。”


    那盘查之人随意瞄了一眼房内,并没有兴趣要搜查的意思,“既然是跟郁西世子来的,便与你无关。”


    人人都听过糊涂鬼苑四娘的名头,今日一见不过如是,哪里有相传的那般神奇,几个盘查之人交换了眼神,又往别处去了。


    等他们一走,点雩才脚软地去关上门,“姑娘,你应该说太子妃喜欢你,这样他们才好对我们有所顾忌。”


    苑希却是直摇头,“今夜之事太子恐怕自身难保,我们最好是别让人将我们与太子联系起来。


    这两日不论谁问起,我们只说是世子带来的。”说到这里,她的心突然慢了一拍。


    难怪呈辞昨夜非要她站在他身边,是为让人觉得自己与他确实有千丝万缕说不清的关系,加上晚宴她没参加,调查之人最多闲言几句罢了。


    所以他是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她认真想着这件事,只觉得蹊跷,曹王办的这宴会太子却突兀送上人鱼,明显是故意抢风头。


    而且曹王亚岁后便来了汤泉,若是他特意为送上人鱼而举办的汤泉宴,反而更说得过去。


    漏夜时,僖王妃才带着人回来,她无力地靠在荔语肩头,几人手忙脚乱地伺候着,生怕她喘不过气去。


    从没见过荔语与枝香这般慌乱,苑希也担心起来,仔细用清水替王妃擦着手心的冷汗。


    “羽栀。”僖王妃用尽力气想来握苑希的手,却是办不到,只得勉强用气音说着话,“今晚容娘的脸色你没见着,真可惜……”


    苑希并不识得这个容娘,心中只跟着着急,僖王妃才勉强抓住她的手,“昨日你见到了什么?”


    她所指的是苑希昨日下午慌不择路时所见,苑希摇摇头,回她:“没见着什么,就见着太子与申王、曹王在一处。”


    僖王妃吸了好大一口气,却什么都吸不到似的,又咳嗽半晌把肺里的气都吐了出去,说出来的话已经叫苑希听不清楚了。


    “告诉他……不必谢我……”


    他是谁?苑希想问,僖王妃却已经躺在床上,发丝微乱,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侍卫押送着所有人回城,太子一脉看守格外严格,苑希不得不跟着被监视,若是这样回去,定逃脱不开人鱼事件的影响。


    她决定要率先脱身,便与点雩、萃帛将身上能凑出的钱都装进了同一个锦囊中,再由萃帛找到了昨夜那个问话之人。


    那人白日里看来也不过三十来岁,比昨日夜里看着要正经不少,不过他也丝毫没有手软,将锦囊颠了颠便满意地收到了怀中。


    到午间停下修整时,苑希这辆马车的看守便不再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点雩急不可耐地要往树林中去,却被苑希拦了下来,“这几个看守没拿到好处,不会在意我们死活的,我们不能私自逃脱。”


    若是被别的人抓住,她就是逃犯,所以她要等,赌一把和呈辞会派人来。


    终于,等到了凯风。


    凯风也带了不少银钱来,那几人拿着钱袋心满意足,嘴上还说着:“这娘子的马车不知怎的混在了这里面,一会儿你们自己好好看路。”


    回去的路上苑希便是由凯风单独护送,半路上悄悄驶离主队,安全地回到了暖阁。


    此事后,人们都谣传,要变天了。


    人们为了自保肯定都是推脱自己什么都不知,能不多攀扯便闭嘴,苑希这样的小人物人们不过是些风月花边,他们更是才懒得多说。


    凯风提醒她:“昨晚夜宴四娘子没去,此事只当做不知便好,其他事世子有计划,有消息也会告知娘子的。”


    太子思过,这是大事,呈辞也不能将他救出来,说什么有计划,苑希只觉得是些无用的话。


    她虽对太子、太子妃不熟悉,却充满了好感,这次人鱼事件还不知是不是有心人做的,苑希等凯风一走便去了哥哥的书房。


    朝中发生大事,哥哥与父亲肯定几日不能回来,她也不着急,翻出一堆古书来挨个翻找这人鱼的下落。


    “又东北二百里,曰龙侯之山,无草木,多金玉。决决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人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型似鱼。”


    “点雩,鱼长什么样子?”她捧着《山海经·北山经》问道。


    点雩无聊地将半温的茶盏抱在怀中,只思考片刻就答道:“就有些像鲶鱼那样的,大大的嘴,长长的胡须。”


    萃帛在旁补充道:“听闻夜宴上那鱼,全身泛金,有半人高,手脚上生着五指,与人无异。听说是好大一张嘴,哭起来都没完!”


    苑希让萃帛磨墨,自己在纸上作画,一张扁而大的嘴,四足五指。画完她又在书房内走来走去,让自己的头脑更清晰些。


    “无草木,多金玉,说明这种鱼生活在溪河深潭内的岩洞附近,长着四足又生活在多水之地,两厢结合,当类似叚鱼。


    《尔雅·释鱼》中有云,‘鲵大者谓之鰕,鋭鱼似鲇,四脚,前似称猴,后似狗,声如小儿啼,大者八、九尺’。


    《水经注伊水》引《广志》中更是写过,‘鲵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鲮鳢,可以治牛,出伊水也。’


    所以,宴会上的人鱼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鲵,此鱼能治牛,可想它得多大?


    而这鱼长到了半人高,寿命一定不低,普通河流早就被人发现了,至少也是山中才能有机会生长。于郢没有这样的条件,定是从别的地方送来的。


    太子送给皇上,很有可能是在僖王的封地巫发现,再由太子送给皇上,巫地也是多山多水,倒是说得过去。”


    苑希几天下来只简单拼凑出这人鱼的基本信息,早就在书房待得两眼昏花了。现在好不容易理出头绪,脑子虽转得快,人却是支撑不住。


    “‘鲵鱼声如小儿啼’,说明这种鱼它就是爱哭!”


    “咚!”


    说得激动,苑希两眼一黑坐在了铺满书籍的地上,“好痛啊……”


    萃帛和点雩都跑来拉她,费了半天劲儿才把她架到凳子上,萃帛责怪点雩平日里给苑希吃得太多太好,“吃这么多,都快变成大胖子了,拉都拉不动。”


    “才没有呢!”点雩可不同意,“姑娘那么瘦弱,再多吃些都不会变成胖子,你看她站在别人面前都显得很弱小。”


    这恐怕真是点雩幻想出来的,苑希现在这身形,早就与别人都差不多高了。


    苑希可没心情听那些,她捡起地上掉落的兔毛笔,自言自语道:“这鱼它就是爱哭,那太子思过就是被冤枉了,太子定是好意为皇上祝寿。”


    还在不断思考,门口出现了父亲和哥哥的身影,点雩和萃帛都来不及收拾这满屋子的书。


    “这就是你的好妹妹!”


    苑希平日与父亲苑正储接触很少,只有过节时会一同用餐,所以说话向来比较生疏,今日父亲这么严厉的话语还是少见的。


    见着这满屋的狼藉,苑翎也觉得过分,进来指责道:“你怎么把这里弄得这样乱!”


    每晚苑希离开前都会收拾整齐,但今日因为找到了头绪,所以更肆无忌惮些,“我是找到了很多证据,所以还没来得及收呢。”


    哥哥一脸不解:“什么证据?”


    “父亲,哥哥,太子是被冤枉的,那鲵鱼它就是爱哭,我在古籍上都找到证据了。”她不停辩解。


    苑正储看她一脸兴奋,却露出满脸的不满,教育道:“你一个女儿家,要学会害臊。


    那汤泉宫你也敢偷摸去,今日还大言不惭说你搜集了证据,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个女孩子!”


    “这和我是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苑希也是奇怪了,“你们难道不寻求真相么?”


    苑正储走到萃帛收拾好的圆桌旁坐下,摆出一家之主的模样,问她:“你哥哥说你有叶嬷嬷教导,又去宋府读书,结果你整天就想这些?


    哪个女儿家不是一门心思多学学刺绣女红,你怎么……”他摊着手,指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地上说,“这般顽劣啊!”


    苑希嘟着嘴不回答,反正说来说去也说不到大家的点子上,她也懒得多说了。


    而且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父亲从来没在乎过她,她也不是很想与父亲解释自己想要的东西。


    苑正储一脸严肃,还要继续教育她:“父亲叫你收敛也是为你好,郁西世子不能永远纵容你。


    以后若再来个厉害的主母当家,你这性子要吃亏的。”


    本来想等父亲说完好离开,谁知他竟这样说,她怎么能接受!“我就非得给他做妾呗?你们是卖女儿刻在骨子里了吗?”


    苑正储一拍桌角站起来,想骂她又很是为难,苑希知道他在为难什么,他害怕郁西世子。


    难怪这一年父亲都不管她,原来也是因为要纵容她与呈辞的关系。


    越是这样苑希越是不在乎也不怕,她迎面与父亲面对面站着,故意口气轻松。


    “那郁西世子我是不打算嫁的,你们也快绝了美梦才好。”


    被她气得不行,苑正储一边用颤抖的手指着苑希,一边往后退,眼神像是在找能顺手打她的东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旁的不学,学你小娘那倔脾气,你是想害死我们一家么!”


    不嫁给和呈辞就是害了这个家么?苑希险些都要笑出声来。


    自己在病床上起不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父亲在身旁,现在竟然好意思跳出来教育自己。


    苑翎见两个人这模样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又要犯倔,赶紧抓着她往外走,“父亲,小妹这是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婚事,你别生气。


    我带她回筛月阁,让她好好反省,怎么能这般与父亲顶嘴!”


    把她连拖带拽地拉回暖阁,哥哥也没了刚才的样子,“我还没问责你怎么自己跑去汤泉了,你还敢管这等闲事?”


    “我可不是自己去的,是王妃接我去的,否则就凭我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进得去那里啊。”


    苑希解释完立刻接着说太子的事,“哥哥,太子是好人!


    更何况太子也不可能当着皇帝的面咒他,是那鱼有问题,至少这中间也是误会!”


    “闭嘴!”苑翎压低音量吼了她,“谁是好人不是你说的算,真相也不是你口中说的便是真相。


    鱼是太子截下的,现在太子都认罚,你激动什么!”


    苑希本是被哥哥的“闭嘴”吓了一跳,结果却听见哥哥说,鱼是太子截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