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画不古
作品:《快雪时晴》 苑希被送回去后,三人狠狠洗了个热水澡,脚底都冻得快没知觉了,今日真是受了大罪。
点雩与萃帛二人还是好奇太子与申王、曹王在后院做什么,苑希心里却都是刚才和呈辞的模样。
“咚咚咚——”
“苑娘子,王妃让你换好衣服,去大殿外候着。”
萃帛开门,是枝香身边的小丫头,那传话应当是没错的,只是这冬夜叫人去大殿外候着,又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啊?
等她们到时,大殿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听哄闹的人群里人们的议论,似乎是一会儿将有灯火秀。
小丫头带着苑希一路往上走,太子与太子妃也正从大殿出来,所有人留出了中间位置,那里的两个座位肯定是给皇上与贤贵妃的。
带路的小丫头还不停,直走到太子妃身后,惹得周围人都侧目来看。
太子妃坐在太子后一排,身边站着苑希认识的郗星奈与妘嗣云,还有无数贴了黄花的美丽脸庞,每个人的眼神都有许多深意。
“太子妃,僖王妃身体不适,便不陪着太子妃观赏灯火了,特命苑四娘子前来陪伴。”
小丫头说完也从人群中退去,只留下了尴尬的苑希。
还好太子妃向来温和,打量了一番苑希便又灿烂地笑了起来,“还是王妃体贴我,知道我可心这苑娘子。”
她一抬手,“苑娘子便站在十七娘手旁,这个位置最好。”
郗星奈与妘嗣云一左一右,站到郗星奈身边也就与妘嗣云隔绝了,太子妃这意思苑希怎么会不明白,立刻点头往旁边去。
初时,台阶下只是一些走马灯,上面画了些简单故事,配上歌伎吟唱便如一出戏文。
而后是怜幽与重晚两姐妹献舞,她两姐妹是教坊司最出色的伶人,轻易很难见到,人们看得都是聚精会神。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苑希看着台上歌舞心中有淡淡忧愁,但想着久雨转晴,晚来霁隙微阳淡,暖暮晴帘春,又仿佛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姑娘。”点雩悄悄叫苑希,“世子在叫你。”
苑希回头,见到呈辞在不远处眼中只看着她,她害怕被人发现,连忙偷偷过去,好在这会儿人们都在看着舞台上的人。
过去时,灯火照在她满头的珍珠上,那些珍珠竟像是有了无数颜色,呈辞低头看着她,她娇嫩的模样还有满脸的不高兴,都是最青春的。
他叫苑希来,其一个目的是,萧凝之说苑希是吃醋了,他本来已经放弃的心霎时就被点燃,只要苑希答应他,他就不会与妘嗣云定亲了。
她都愿意跟着僖王妃来汤泉,愿意站在这个大殿之上,那她也可以站在自己身旁,她不是已经走出了无数步了么。
“希娘,若你喜欢,我一定万事谨慎,今后你可以名正言顺参加所有的宴会,你站在我身边,再没有人敢对你指指点点。”
好在这会儿人们的目光都在怜幽与重晚身上,否则苑希定要被周围人的眼刀捅穿,便是因为这样,苑希觉得十分不耐烦。
“他们不敢朝着你指点也只是面上,回去了一样要开茶话会,又有什么不同?”
“我能给的就是这些,希娘,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向太子负荆请罪,我的婚事……”
他想像萧凝之说的那样表白,可是心中敲鼓,害怕苑希在众人面前不给他留面子,更怕连最后一丝念想都没了。
“世子为何要将我放在架上反复煎烤?”苑希却是不明白他的想法,也没打算了解。
“人人都看着我们关系暧昧,你却还让我变成众矢之的,我不明白世子究竟想要什么。
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我做不了高飞的鸟儿,也不想让人看笑话,我心里对我与世子的关系最完美的想象便是如陌生人一般。”
“嘭——”
台上一曲舞罢,突然有准备好的烟火迸发,苑希不自觉转头去看。
星火之间,呈辞觉得她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人。
“希娘。”
苑希听到他叫自己,便回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神很远,她以为他在看远处的灯火,也转过头去看向远方。
是呈辞叫的她,却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又不敢直视她了,她还是那个带刺的小娘子,自己惹不起。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奢望,这段只属于自己的感情反反复复给他希望,如今就到此为止。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这意境,好!”正中的皇上发出感叹,原来台上已经换了一支表演,是民间的艺伎献曲。
与教坊司同台表演,自然是要拿些绝活,舞队的伶人头上都簪着一支灯球,大如枣栗,上面缀了珠翠,荧荧灯火洒在珠花上,将这些伶人瞬间变成天上仙子。
苑希却全然没有心情欣赏,正趁着人们专注于歌舞,偷偷回到原来的位置,却被呈辞抓住了手腕。
本就担心的苑希登时便生起气来,面前人不仅听不懂人话还要故意整她么?她甩开手,恶狠狠问:“你什么意思?”
此便是呈辞叫她过来的原因:“这几日你能躲便躲,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僖王妃,皆不可过多来往。”
“不用你管我的事!”苑希实在受不了这人,怎么这么霸道的!
呈辞没有解释,只等许多人都将注意力从舞台离开,转头看他二人说话。
流言蜚语就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连皇上也从人们的目光中注意到了些什么。
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中,苑希忙不迭要离他远远的。
第二日便到了腊月,僖王妃给了苑希一方青釉荷花粉盒,让她打扮漂亮一些。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总想扮作大人的模样,后来才知道,做大人的时间长得很,反而是做孩子的时候只那么几年,这新绿配藕粉,最是青春少艾。”
僖王妃喜欢给苑希画檀晕妆,又喜欢用珍珠妆点,苑希也喜欢颜色鲜艳的,但惜字宫一直那般清冷。
苑希端正坐着,却觉得今日的僖王妃十足奇怪,她眉眼中透着的哀愁比往日更多。
“娘娘,昨晚为何让我去大殿外?”
僖王妃每晚都早早睡下,对她来说,陪着坐一天也确实太累。
“祁年总说,我不过是女子,做不成事,可女子生来便只得这一隅之地,他们何曾给过我机会?”
僖王妃轻轻为苑希簪上一对金扇型掩鬓挽起她额前的碎发,继续道:“你去吧,太子妃那里比我这里好。”
她将苑希一点点打扮成如今的模样,就为了送给太子妃?苑希觉得这说法是真的,又不够真。
荔语送上蜡梅熟水,僖王妃率先端起一杯,“这蜡梅是我今年亲自摘了晾晒的,你们都尝尝。”
苑希好奇,王妃看起来懒懒的,是什么让她如此好心情,自己收集蜡梅了。而这蜡梅配上白牡丹茶,茶香四溢,让她更加被僖王妃迷惑。
经过昨晚,这一日苑希便真一直留在太子妃身边,许多命妇都去陪着贤贵妃,这里比前日倒要安静不少,都是太子妃亲近之人。
只是妘嗣云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精神也十分恍惚,太子妃便将今日的脂花餤第一个送到了妘嗣云的面前。
“好东西自然是先给我的宝贝妹妹,我这个妹妹啊,总是多愁善感,昨儿夜里一个人不肯睡,说是看了那民间伶人唱的戏,心里难过。”
僖王妃立刻打趣道:“少女情怀我们都是懂的,这二八年纪最是寻愁觅恨,等真过上了日子,便知道从前的过往都不过是浮云罢了。”
太子妃没有回她这句话,只是低头笑了笑。
苑希却没有那么多其他心情,只要和呈辞不在,她便不觉得旁的什么能影响的,特别是今日能一尝脂花餤。
在家中时,腊日顶多能吃上油渣,已经是好日子了。
太子妃不搭话,僖王妃便拿金叉子随手选了面前的点心来吃,她表情虽淡,苑希却看得出那背后的不屑。
这次接触,苑希觉得太子与太子妃人都很好,僖王妃不喜欢太子妃或许与僖王太过于在意与太子的兄弟情忽略了夫妻感情有关。
只见僖王妃浅浅咬过一口糖冬瓜,看得出来,她也不喜欢甜腻的东西,苑希觉得,王妃应该会喜欢蝴蝶酥,等开年晚些时候,九寿斋就会出品了。
而呈辞很快就要提亲,等蝴蝶酥出来的时候正是春季,那时候他应该就要成亲了。
“那些民间的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坐在太子妃下手位的一位穿蝴蝶兰襦裙的娘子放下手中茶盏突然说话。
“那些‘树矮墙新画不古’的东西,拿到我们面前现眼,本就是自不量力。”
这话也不知道她是在说昨日的伶人还是在指桑骂槐,苑希脸上挂不住,称得檀粉更加艳丽。
太子妃怎么能让自己宫里人胡说,便阻止道:“兰茵,不可这样说,太子向来就告诫我们,我们吃的是老百姓的供养,心里要怀着感恩。”
苑希听到这话,心中燃起无数对太子、太子妃的敬佩,不由露出了崇敬的眼神看向太子妃。
陈兰茵是太子良娣,太子妃如此御下,着实不是个眼界浅的。
谁知僖王妃却“哈哈”大笑起来,僖王妃每次大笑后定会咳嗽许久,苑希第一时间要上去奉茶,荔语见状快一步捧起了面前的杯盏。
知道这意思是叫自己别乱动,苑希才又坐端,干脆吃起了面前的东西,糖水中有一道一叶浮萍,漂浮在糖水上的荷叶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但这样的东西一看就工艺复杂,为了吃上这一口,不知后厨要多少人忙碌一上午。
刚才那叫陈兰茵的良娣奉承了一阵,这会儿又故意转头问起妘嗣云的婚事:“若我猜的没错,太子的意思是希望这个月便定下来?”
说着她剐了苑希一眼,“这世子妃快些迎进赤乌坊,才不叫有些人眼巴巴地望着,这一路追都能追到汤泉宫来。”
妘嗣云这几日都有些闷闷不乐,突然被人提到婚事也有些紧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根本无法应对。
太子妃极喜欢这个小堂妹,见她害羞便立刻帮她打挡下来:“暂时就不说了,等一切妥当自有你们的喜糖。”
苑希知道是在说与呈辞的亲事,想到昨晚他将自己叫到一旁心中便觉得生气,今日都在看她笑话,她们肯定觉得都是苑希又使了什么诡计。
一边与别人谈婚论嫁一边又与自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将自己置于舆论中,真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