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皇子
作品:《快雪时晴》 僖王妃连着打了两日叶子格,又头疼了两日,苑希在宋府一连呆了四天。这次因为感受到宋府的善意,日子便也没有那么难捱。
宋兹特地为苑希去见过宋夫人,只说是每日都来怕打扰了宋泽云,毕竟苑希来年才及笄,当下重要的还是宋泽云年后之事。
宋夫人本就看不上苑府之人,这样一想便觉得有道理,亲自与朱大娘子说:“四娘身体不好,不能每日来府上,就不必为难。
不过四娘性情温顺,若是精神不错之时,想来府上上课,我们随时都是欢迎的。”
夜里,朱大娘子在苑希面前赞赏了宋兹,说宋府不论别的,三个儿子实在养得好。
苑希却是听出了宋夫人的意思,虽是说着欢迎,实则是在赶客,自此苑希便真的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偶尔去宋府。
只是再见到僖王妃,见她又消瘦了些,她那么优美,脑海中又存着那么多的知识,可惜被困在这如月宫一般的惜字宫,受着诸多折磨。
这日,僖王妃难得要亲自教苑希画画,正让她搅拌印泥,可她的思绪一直在僖王妃身上飞旋,都快要飞出几里去了。
看着苑希手上不熟练的样子,没了耐心的僖王妃将手中绣帕一扔,就像是玩叶子格时丢下一张索子牌一般。
“你玩过叶子格么?”僖王妃横眉冷目看着她。
苑希听萃帛说过,自己没真的上过手,“没玩过,我也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完全无法得知自己会摸到什么牌。”
僖王妃漫不经心翻了个白眼,“正因为你不知道你会摸到什么牌,才让这一局变得有趣,但若是玩牌时都如你这磨蹭劲儿,谁都会失了兴趣的。”
她的眼神让苑希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张她极为想要的牌,只是自己恐怕并不能完全如她的意,不想叫人嫌弃,苑希手上用力,狠狠搅拌着印泥。
终于见她开窍,僖王妃才招呼荔语拿来一方锦盒,打开是一块奇石,“万岁纲又有新鲜玩意了。”
那石头小巧玲珑,荔语特地选了一块黄花梨的底座安好。
本来要画画,僖王妃却又焚起了香,她手指轻快比苑希强了百倍,不多时那氤氲香气便缠绕起来。
青烟绕着奇石转了一圈,飘飘然消散,复又从石头底部钻入,很快那石头便从各个地方透出紫烟来,原来这才是这石头的精妙之处。
若说博山炉是巧夺天工,那这窟窿石便是浑然天成的物什,非是人间所有。苑希悄悄看了一眼桌上的水丞,难怪被放在这桌景最显眼处。
这会儿总算是笔墨纸砚香齐备,僖王妃才从座位上站起握住了笔,只是笔尖抵着那云舫纸迟迟没有动笔。
周围人都是屏息凝视生怕自己的呼吸引得墨汁滴在纸上,叫苑希也跟着紧张起来。
等僖王妃终于抬手在纸上挥舞几笔,所有人又都如大悟一般厮觑着,只苑希探头去看,是几段枯枝。
“哐——”僖王妃又如掷牌一般丢下手中狼毫,“罢了。”明显,僖王妃也并不满意自己的画作。
这么大张云舫纸,就随意这样涂了两笔,实在浪费,苑希抢先去捡起笔来,“娘娘这纸不要了便赏我吧。”
僖王妃正生气,枝香递过来的茶水都被她推开,根本不想理会苑希,等她抬眼看时,只见苑希在枯枝上点了一些小点儿。
她眉头紧皱,呵斥道:“什么花枝是这般长的?”
苑希画的蜡梅,她只见过一次,所以全凭自己的想象,加之她本就不会画画,画出来确实少了精髓。
只是这样一幅图竟叫僖王妃看了出来,她又从椅子上起来,一把夺下苑希手中的狼毫笔,“蜡梅隆冬绽蕾,斗寒傲霜,你就几个小点儿代替?”
她腰肢柔软,手指碰到苑希的指腹只传来冰凉之感,因为耗费了不少体力,也只堪堪画了四五朵蜡梅便有些支撑不住,最后带着枝香回惜字宫休息。
下午时苑希便照着这四五朵蜡梅学习,直画得整篇纸再没地方落笔为止。
僖王妃这两日不管她,她便躲在霜蕴殿中画蜡梅、画锦鲤,还一边感叹。
“难怪文人墨客整日做这些,若没有生活压力整日只想着画好眼前这画,确实惬意。”
舒坦日子过得多了,苑希对僖王府甚至是对僖王妃都生出难舍之感。
当晚回家,苑翎来找她,没头没脑就问了句:“过几日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啊?”苑希每日去僖王府只觉舒爽,就算僖王妃待人稍不顺心便都摆在脸上,但对苑希来说,这可不比她在家受的委屈大。
哥哥看她这一脸无知,也觉得来气,“你忘了后几日是什么日子了?”
苑希想了半天,小声问:“是不是‘斗姥并北九皇圣诞祈福良辰’?”
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倒是把各类道教庆典记得挺清楚,“初九是重阳,到时候你想不想去登高望远,世子可能要去冠园。”
苑希正抱着衔蝶给它梳毛,连忙摇头,“不不不,哥哥你不必操心我。”
苑翎踢了踢暖阁中的圆凳不愿意坐,语气也不太好,“这冠园是国舅在冠山脚下特地修的能饲养各类猛兽的园子。
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么?听闻太子会在冠园举办宴会,你也去见见世面。”
苑希就最不喜欢这样的说法,“我说了不去,哥哥不要把我当做物品,企图将我送给别人。”
“你又来了!”苑翎走至门口,不想挤在这个小暖阁中。
“我不是要将你送给别人,是希望你多认识几个公子哥,到时候有世子撑腰,这不都任凭你挑选嘛!”
苑希却只听了个世子,“我的婚事与他有何相关,我才不要他管!”
苑翎看着自己这个倔强的妹妹,只觉得操碎了心:“我已经够纵容你了,这僖王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你玩闹几日便收手回家!”
“不是简单人物你还叫我去冠园。”苑希丢开衔蝶也是气鼓鼓的,“哥哥可以等我受了僖王妃的喜爱,以后便不必再看和呈辞脸色。”
衔蝶就爱在人脚下转悠,苑翎见它走来走去害怕踢着它,想去捉,那狸奴反而恼了,对着他龇牙。
这是郁西世子的猫儿,苑翎才不敢对它厉害,只好讪讪收回手。
“世子意思是不要与太子和僖王牵扯,唯恐他二人身边有变故,你要知道现在曹王可是虎视眈眈。
我是想着,去冠园的人那么多,我们可以认识一些清流人家的子弟。”
“所以不让我去僖王府看书是和呈辞的意思?那去冠园也是他的意思吗?”
她还没讲完,苑翎又瞪了她一眼,“你嘴里不要没大没小,虽是在家,也要注意这个习惯,若是出去一时没得把门,你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知道哥哥是说自己喊了和呈辞的大名这事,这是大不敬,但苑希就是唯独对这个郁西世子尊敬不起来。
她岔开话题:“我以前听说,汪皇后与吴美人关系可差了,吴美人有一次见汪皇后,还被打了一巴掌。”
吴美人就是三皇子巫僖王的生母。
苑翎冷笑道:“从小道儿消息那儿听得跟真的一样。”
“不然呢?难道不是真的?”这可是让萃帛去探来的,苑希觉得很是可靠。
“汪皇后确实打了吴美人,但她二人在此前关系是宫中无人能敌的,所以太子和僖王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二人根本不离心。
外间虽然传闻吴美人再也没见过汪皇后,但僖王妃是国舅汪世宣族妹汪芮宣之女,僖王妃的父亲是驻守巫地几十年的大将。
自吴美人去世后,三皇子便封了僖王,属地巫,可想而知,在巫地,僖王是一家独大。”
这时候苑希突然觉得心中拔凉,僖王属地在巫,却独留僖王妃一人在于郢,僖王妃盼不来夫君也回不了家乡,她在这里生活,心中又是何等凄凉。
“无论是人与人之间或是事与事之间不能单看表面关系。太子向来礼贤下士,对待兄弟亦是关爱有加,但他与僖王绝对比其他几兄弟更紧密。
‘小心恭慎曰僖;乐闻善言曰僖;恭慎无过曰僖’,听闻年轻时的僖王便是如此,给无数人留下了许多好的印象。
这些年僖王又多次以想念王妃为由回到鄀京,人们都并不置喙。
但我认为,僖王若是无欲无求的王爷,又何必苦心孤诣与巫地众多羁縻府这般来往,羁縻府原就是交由当地首领世袭,根本不需听朝廷指派。
曹王若是想叫板太子,绝不会明晃晃动手,第一个出事的定是僖王,你相信哥哥。”
这么听来,僖王确实不简单,而且是极度危险,苑希望着哥哥问他:“哥哥,你会害怕吗?”
“怕什么?”苑翎现如今就是一身是胆,没在怕的。
“怕卷入是非,怕……”怕她与苑萌说时那句,攀附错了人最后落得离散的结果。
苑希最多就见识过城北的瓦市,和历下的荒凉,这些勾心斗角离她太远,就是家中这点事儿她也能避则避,更别说朝中的复杂关系。
能理解她的心情,可苑翎是绝不准妹妹退缩的,“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怕?骑马的时候怎么不怕?小妹,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不要怕。”
当然不是因为怕那些,“我怕什么都得不到。”苑希眼中皆是着急,“我们的生活已经得到改善,哥哥如今又有了俸禄,只要不招惹是非,总能落个善终。”
苑翎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认真道:“在此之前,我们才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拥有的每一样都是崭新的。”
跟着他望向窗外,紫薇花快要落尽,只剩枝条毫无章法地垂进来。
苑翎继续道:“小妹,除了这颗紫薇,世间还有许多花,你今年见过的还太少,我们还要看更多更美丽的东西,一刻也别停。”
苑希劝不了苑翎,就像若有人劝她别去僖王府,她也一定觉得这其中的危险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是坚决不肯同意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