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聘猫儿
作品:《快雪时晴》 “那是我的面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啊?”苑希满脸不乐意,但想到哥哥因为她提到僖王府的狸奴而想着她,便又觉得开心,“那我明日就等你套好了车来接我。”
苑希开心极了,她就要拥有一只自己的狸奴了,是属于她的。
十五那日她早早就起床打扮,嘉禾馆便来了人,“大娘子吩咐,十五这日事情多,殷小娘与四娘便在房中休息,祭祖时过来便是。”
以往皆是如此,但苑希从没想过,每次她去,院子里已经准备妥当,原来都是有许多人在做事。
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和小娘就像是寄生虫,只是躲在无人处偷食着一点点的鲜血。
传话的人刚走,小娘又拔腿去了佛堂,根本就没将大娘子的话放心上,苑希也乐得一个人准备出门。
一切妥当,承星却来了,“世子说晚一些他会亲自过来,聘猫一事暂缓,要等今日忙完才行。”
苑希不解地看向哥哥,她聘猫,为何要等他忙完?
苑翎没理会她,光顾着对承星点头,“知道了,世子今日事多,你回他,我们不着急。”
怎么回事啊,苑希一脸茫然,问:“我们夜里还要祭祖呢,不要耽误时间,一会儿小娘又要说我瞎跑了!”
承星已经离开,苑翎才拉着她回了筛月阁,“承星不都说了嘛,世子要来亲自聘猫,我们当然要等他。”
到这会儿了,她自然也察觉到不对,“到底是你替我聘的,还是替他聘的?”
“自然是世子!”苑翎一脸自豪,“世子说见那狸奴可爱,只是他对这样的动物过敏,所以让我代养。
你不是喜欢僖王府的那白猫吗?世子这只正是白色,只是嘴上有块黑斑。”
苑希白高兴几天,原来又是因为那郁西世子,她嘟囔说:“那叫衔蝶,不叫黑斑!整天就是世子、世子,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的亲妹妹啊!”
苑翎每次一说到呈辞,苑希就不高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的,反而是流皓说了话。
“四娘子在国子监不也说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仙人指路’,可怎么每次都这般不愿接受别人的好意?”
“我……”苑希只觉得自己哪里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就只是不想搭理和呈辞,偏偏他就莫名其妙地阴魂不散。
若是换个人,她也能像哥哥一样,每日去赔笑脸!
情绪低落下去,便是一整日都觉得心烦,直等到日头偏西那人也没来,苑希已经忍不住想骂骂咧咧,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自己。
用晚餐时,嘉禾馆真是热闹非凡,这一日大姐姐是要归宁团圆的,隔壁的苑正铎也回了于郢,今日带着一家子来了。
他这一家子可就新鲜了,从未见过的苑翓和刘韵奴也都从江陵赶到,家里大人拉着谈了好几日才终于是谈妥。
只可惜人虽多,大家却都各有各心思,团圆夜也并不怎么合着一条心。
终于来到傍晚时分,今日主祭是朱大娘子,她念了很多祭词,年年如一。今日不同在于大娘子拉着王美娴站在身边,多少叫她宽慰些。
后面的苑希完全是心不在焉,等了一整日,心中早就没了力气,站在这儿都只觉得恍惚。
事后,一家的男子都去了书房,留下了刘韵奴,她现在虽也是家人却无比生疏,只能站在最外沿看着她们。
以往都只会为哥哥一人准备,替他拜魁星、晒书品鉴。
如今家里有苑希和苑萌两个待嫁娘子,大娘子又替她们安排了拜月娘,苑希看着一桌子的供果,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朱大娘子摸索着站在案台前,对着太阴星君许愿念道:“愿小女苑萌、苑羽栀貌似嫦娥,颜如皓月……”
案前高挂着月光纸,上面是月神太阴星君像。画像中,太阴星君背后有无数姮娥仙子,还有传说在月亮上的於菟。
篪国人向来称呼老虎为於菟,小时候她夜里不睡,奶嬷嬷总这样吓唬她,说她不睡,於菟就要来把她叼去月宫里给太阴星君做姮娥。
一整日神思不宁,她竟觉得那画中的於菟就是要来咬她的。大娘子念完祝祷,婆子将月光纸摘下拿去焚烧,苑希还看着刚才神像的位置。
她的眼神正好直直望着天边初生的满月,完全没发现大姐姐也坐在一旁,反而是苑萌更关心,“大姐在这里坐着做何?”
苑楚楚只淡淡回答:“照月。”
在她们的家乡广陵,向来就有“照月求子”的习俗,认为久婚不孕的妇女,在中秋圆月当头时独坐院中,清沐月光,此后便可怀孕。
苑希知道,苑楚楚因无身孕,心里很着急,虽然姐夫对她很体贴,可她自己心中哪里能放得下此事。
只不过……就是亲姐妹也不愿意为此事代劳的,苑希没有搭话,独自去了廊下,却碰见了刘韵奴,这会儿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不知道苑正铎回来后是怎么解决的这件事,但见苑萌站在园中陪大姐姐照月也不给刘韵奴一个眼神,想来内心是无法接受的。
苑希与她不熟,更是只想要离开,她招手呼来点雩,给自己补妆,以此躲避刘韵奴的眼神。
今日一早她是画了檀晕妆,点雩这会儿也是用檀粉替她补,月光下,粉扑扑的脸看起来更是娇俏。
点雩又整理了她头上的发饰,虽是中秋,也只是在简单的发髻上绑了她以前的那些丝带罢了,近来花销变大,她已经是入不敷出。
二人补着妆便悄悄往外面去,直到哥哥找到她时月亮已经快升至顶空。
出门时又碰到苑楚楚和大姐夫也出门来,大姐姐拉着苑希手嘱咐道:“小妹放心,我已经劝妥母亲,定不会叫你为难的。”
他二人要赶在月夜前返回宋府,苑希不敢看大姐夫,只是感激看大姐姐一眼,福了福身便往马车去。
这双驾马车停在苑府门口,好事者早就来等着看热闹了,这样的马车可不是普通人使唤的。
苑希急匆匆上去,哥哥也没跟上来,倒成了苑希的专座。只是走了并没有很远,车停了下来。
这辆马车很大,点雩也没上来,车里的人想出去观望发生什么事,只好起身往外走,正掀开帘子,上来了一个人,和呈辞。
这日风清月皎,帘子掀开时那风扑在她的面上,带起发丝飘动,一切仿若被仙人施法,放慢了动作。
二人对上了眼神,苑希才连忙收回手,下坠的帘子又被人接住,并且走了进来。
呈辞刚坐下,马车又再次启动,她不得不在门边屏息端坐。马车中十分安静,呈辞闭目养神,没有要与她多说的意思。
他的打扮比前世更加富贵,毕竟那时候二人一直没有捅破窗户纸,而今生呈辞的穿着华丽到让每一丝从窗口随风而来的光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马车中充斥着周边商贩的吆喝与路人谈天,她二人就这样互不搭理竟没有丝毫尴尬,叫她心中的回忆不断上涌。
前世他二人时常去看戏、品尝美食,这些时刻都是极为安静的,但谁也不会觉得不适。
最是三月三那日,他轻轻抹去她的泪后便一路在宽大的袖子中牵着她的手,那日他二人久久没有说话,如今也只记得那天她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马车摇摇晃晃,一直到上了主路便再动不了,等了一会儿凯风在马车前回报:“世子,前面人太多了,恐怕很难往前。”
“步行过去。”
上座之人话音刚落,苑希已经站了起来,她只想逃离!记忆和面前的人都是。
迫不及待跳下了马车她才知道这日的热闹,四处挂满了灯与幡,五颜六色的彩幕帐连在一起,还有许多戏台在大街上支着架子唱戏、杂耍。
她躲到一旁不想与呈辞站在一起,谁知他偏叫凯风拿了盏灯递到她手中。
这一日,人间是要用灯火助月的。
灯型是无肠公子,苑希看着半晌都不肯接,这什么意思?无肠公子、横行将军都是螃蟹的别称,反正苑希是觉得他好像在用灯骂自己。
点雩偷偷在她耳边抱怨:“姑娘有没有听说过月中姮娥不是蟾蜍精所化,而是一个美丽仙子。
听说今晚就有一出吴刚伐桂,还以为我们可以去看呢,等聘了猫儿都不知什么时辰了。”
苑希默默点头,“《淮南子》中确实提到过,说姮娥是窃食了西王母的仙丹,奔而入月,只是这吴刚伐桂……”
她去听过许多戏,倒是真没听过这一出,不过今晚别说一出吴刚伐桂,这满大街都是扮嫦娥卖玉兔的,已经够稀奇了。
也不知是哪个唱戏的说月中普通的姮娥不是一群侍女,而是一位美人,美人手中抱着一只玉兔,并非儿时人人害怕的於菟。
苑希可不喜欢於菟,她只怕晚上要做噩梦呢。好在近几年流传起嫦娥奔月的故事,缓解着儿时的恐惧。
跟在后面的呈辞见着苑希今晚小巧清丽却不怎么开心,与点雩二人更是嘀咕不停,他本就心烦意乱的情绪此刻便是到了顶点。
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出戏台在唱吴刚斫桂的故事,他便带着众人前去驻足观看。
苑希和点雩正说这出戏便见了,心情比刚才又好了不少,却没想到呈辞直视她双眼问她:“希娘看了这个故事,可有什么想法?”
认真看戏的苑希望了提问的呈辞一眼,答道:“‘月中有桂树,日中有伴侣’,想来得道升仙总归是极好的。”
呈辞也学苑希念了句诗:“我知道你不满意你哥哥跟着我,但‘自是嫦娥爱才子,桂花折与最高枝’,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苑希不是不喜欢哥哥折最高枝,她单纯是不想与面前人有瓜葛罢了,“世子也听刚才那伶人唱了,吴刚是‘学仙有过’而这桂树‘树创随合’。
桂树必定撑破月轮,今日的快乐也未必是未来的支撑,世子怎么就能说自己是最佳的选择?
若有一日世子腻了厌了,我哥哥还不定能有吴刚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