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泥娃娃
作品:《快雪时晴》 卿心莆义正严词,苑希哪里好意思继续问,只能自己抠了几日脑壳。
她将初稿写了交给哥哥,希望他给出意见。
苑翎却眉头紧皱,问她:“你没有参加过科考不明白文章内核应当如何书写。这个体裁太过简单,至少要用赋。”
“用什么赋啊!”苑希可不觉得应该这样,“我这文章重点就在内核!”
她的文章内核表明:“器以用为先,用形、声、闻、味、触去制作器皿,如同做人。”
最最重要的是,用赋,自然是会显露出她的巨大不足,所以要学会藏拙嘛。
两个人还在商量呢,小娘回来了,“正好你也在,我们就商量一下你妹妹的婚事。”
哪里是什么正好,明明是殷小娘听说大郎回来了,特地来找他。
苑希用眼神向哥哥求助,她才不要嫁人,更不要嫁给殷骏捷!
这点子想法苑翎当然知道,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回道:“小妹的婚事还是再等等吧。”
他话还没说完呢,小娘就抢白道:“没什么好等的,先把你表哥接来,他都二十一、二了,在乡下,这个年纪不成亲不像话。”
在于郢,无论是富庶人家亦或是皇亲国戚,都在等每三年一次的科举,等着科举完了才开始挑选婚嫁之人,很多男女便这样拖到年岁大了。
但在历下那样的小地方,殷骏捷二十二的年纪没娶亲,是要被人嘲笑的。
就是这样一个事业、家庭什么都没有的人竟也对她挑三拣四,现在想来苑希都恨不得再叫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他这个年纪娶不到妻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按下要说话的苑希,这一切当然交给苑翎来解决。
“小娘你给了他们多少钱?够请多少夫子?他连个贡士都考不上,连靠自己来京的资格都没有,还妄想我妹妹。”
小娘最是听不得说殷家人不好,双眼一瞪就责问他:“怎么就是妄想你妹妹了?你瞧不起他考不上贡士,你自己又考上了?
你若不是生活在于郢,而是活在历下,你有今天?我殷家就算没人,我外甥那也是见县官不跪的秀才!”
已经被殷小娘的情绪带偏的苑翎也着急了,“他一个秀才,出去当先生做管家哪样不行?怎的他一天在家躺着就知道伸手向我们要钱?”
见着他们又吵起来了,苑希真是头疼,她拉拉哥哥的衣袖,希望他能平复心情。
哥哥却突然说:“小妹的婚事世子会安排,此事既然世子都说了,我们便无权过问,小娘也不必考虑这些。”
用世子做挡箭牌确实好用,小娘不再提苑希的婚事,但依然四处搜刮,想先让殷骏捷来于郢。
苑希说自己的首饰都典当了拿给哥哥花天酒地,自己是没有了,反正自己平日又不打扮,根本没有人能知道她现在有多少金器。
虽然是用呈辞糊弄过去,不过她心里舒一大口气,也算是好的。
这郁西世子对苑希来说别的用处没有,单就能让自己在筛月阁狐假虎威了。
五日之期很快就到眼前。
赵体传的文章辞藻华丽,歌功颂德了当今皇上与天下文人志士,文章贴在国子监门上后,所有人都说赵体传写得好。
这让苑希心中更生气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写得就不如赵体传,回来便质问哥哥:“为什么说我写得没他好?”
苑翎笑了笑,“不是大家都说了吗,赵体传的文章秀美,用词高雅,而且我早就告诉你了,要用赋!”
并不是这样认为的苑希气得牙痒痒,“可他的文章通篇都是些月露风云、不切实际拍马奉承之语,用不用赋在这里我看也不重要了!”
哥哥却依然是刚才的态度,“是你太天真了。”
苑希认为是因为监生的态度影响了各五经博士,所以才会这般倒向性地都选了赵体传。
苑翎却说:“输了就是输了,哪里有那么多别人的原因,除非做到无人指摘,否则都不能怨天尤人。
不过,虽然没比过别人,但哥哥看了你的文章,你的观点很好。”
他告诉苑希:“这次的事情闹得也挺大,许多人都知道了,你暂时在家休息,等过了秋狝再说上课的事情。”
“可是……”
“秋狝前我还要跟着世子去冠园,这段时间没法照顾你,你在家我也放心些。”
原来哥哥这段时间也会忙起来,哪里能有苑希说不要的。
近来萃帛也时常打听到,那郁西世子整日胡闹,不是包船出游就是封了各类酒楼宴请好友。
甚至连城北几处瓦舍唱戏的名角儿都被他包下,整日只给他们演戏。
这些都不是苑希要考虑的事情,她只怕哥哥学得懒散无志。
并且,她知道秋狝已经是七月中旬,而后不久就是秋闱,《器用》的比试恐怕是她国子监学习生涯的最终报告了吧。
在家时间多了,难免又要被小娘叫去念经,如此对比,苑希更情愿去叶嬷嬷那里听课。
点茶与焚香这样需要静心的事她一个也干不好,倒是插花手到擒来,老嬷嬷也夸赞她审美高雅得当。
能得夸奖,苑希自然是心花怒放的,下课了哼着小曲儿就去了哥哥的书房。
这一切都被朱大娘子看在眼里,她好奇苑希的改变,也好奇她为何总喜欢去看书,便将她叫去了房间,问她为何喜欢上了读书。
苑希读书有千万个理由,只是在大娘子面前,她不能突然说出太多深奥道理来。
便只是回道:“儿时不曾念书,心中千言万语也诉说不出,直到有一日我看了一首诗‘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我才豁然开朗。
是我知道得少了,脑子里空空,所以才觉得心中的一切都只能到嘴边,原来诗人一句感叹便能将我心中思乡情表露得如此之明。”
朱大娘子略有感慨却疑惑不解:“我知道你念的是摩诘居士的诗,‘常有江南船,寄书家中否?’
你来于郢时很小,不会记得广陵的日子,又何来的思乡之情?”
苑希说的便是她在历下的事情,却不敢将这一切说给朱大娘子听,这事儿说得好是失而复得,说得不好就是借尸还魂了。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不禁打个寒颤。
朱大娘子见她不答,便又说:“你不曾去过他乡,是读不到书中真意的,纸上得来终觉浅,书要读,事也要做,读书只是第一步。
它能告诉你这世间有多大,却不能代替你去这世间走任何路,切记,嘴上说说是最没用的。”
朱大娘子因常年在房中绣花,眼睛不太好了,她看不清面前的苑希,便伸手来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
“过几日七夕了,我叫你大姐姐回来,带你出去看看,买些喜欢的玩意儿。”
苑希却不想,没多久大姐姐就要回门,她记得清楚,所以不想大姐姐来回跑,“七夕时外面更热闹,到时候若是能出门就很好了。”
前世,七夕时殷骏捷已经来了于郢,但是才几日罢了,他就不怎么理苑希了,他总是要去隔壁等苑萌。
她一开始等不到殷骏捷,就只能不出门,后来认识了呈辞,便几次三番借口与殷骏捷一起。
那殷骏捷日日都出门,殷小娘虽然劝,却还是会拿钱,贴补了不少,苑希才得了这样的机会。
朱大娘子知道苑希与苑楚楚不熟悉,也不强求,对身旁的归娘道:“后几日车路不通,这几日便套了车带希娘出去走走。”
得了大娘子首肯,苑希面上不显但心中已是大喜,这么久的时间里,她还没出去玩过呢,整日泡在书海虽也快乐,但逛街也想要。
初二一早归娘就来叫她,还带了几贯钱来,她连忙叫萃帛去喊住归娘,可千万不能叫小娘知道她要出去。
苑希病也好了,萃帛还是留在暖阁,这本就惹了小娘不痛快,这会儿又见她热情地去迎了门外的归娘,便更是没了好脸色。
刚开心回到筛月阁里的萃帛就被芸娘叫了过去,说今天要将佛堂大扫除一番。
萃帛没了与苑希一起出门的机会,心中难过,好在她也知道自己本就不是来伺候苑希的,心中也没有不平。
带着点雩出了门,难怪大娘子说车马不通,这几日外间出来购物的人群密密麻麻,人都是接踵而行,更何况一辆马车。
二人索性戴了一块薄纱罗下了马车走在人群中,可惜两个人都是身板瘦弱的,哪里挤得过别人,走了一日也是在同一条街打转。
不过这一日苑希也很开心,她买了一对泥塑的摩诃罗孩儿,他们手执荷叶,毛发、五官栩栩如生,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喜庆极了。
这摩诃罗孩儿在于郢很是流行,连宫里的娘娘、公主都喜爱,所以卖得不便宜。
今日大娘子贴补了些零用,所以她咬咬牙买了一对儿泥塑的。
相比她从未拥有过泥娃娃玩具,如今已经开心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处,好在有薄纱罗遮着才不叫外人看见。
街心的彩幕帐一家挨着一家,家家不重样,两个人像是第一次入中原的孙悟空,看什么都稀奇。
不一会儿她们又辗转到了一个卖水上浮的摊子,她说要送点雩和萃帛七夕礼物,点雩选了一只龟鱼,而没来的那个人就最是难办了。
她二人翻来覆去考虑半天,最后决定给萃帛带一只凫雁回去。
等到太阳斜了,她俩才依依不舍地买了些绣线往家回。
一回去苑希就叫点雩把买到的东西铺在床上,两个人举着摩诃罗孩儿扮演着各种角色,像是在演傀儡戏。
终于等到萃帛从佛堂回来,望着这一床的小玩意儿,眼睛也放了光,“你俩今天这是搬了家回来么?”
嘴上虽然打趣,但萃帛捧着给她买的凫雁也是开心得不行。
她从怀里拿出个盒子递到苑希面前,说:“我今儿在佛堂正好捉住了一只蛛儿,要送给娘子过七夕呢。”
苑希接过那小盒子开心极了,凑到萃帛面前像是撒娇一般道:“那我今年能否乞到巧,就要看萃帛姐姐的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