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乙骨忧太那边得知Mikey同意和他见面后，花垣武道就陷入了无比紧张的状态中。


    之前那么多次穿越，他都没有机会见到未来的Mikey，现在终于能见到，心里既期待又有点不知所措。


    在刚刚回到未来的时候，花垣武道得知东万的大家都好好活着，拥有各自的家庭和事业，内心多少有点恍惚和不真实的感觉。对于其他人来说，时间已经过去十二年，可是对花垣武道来说，这当中只相隔不到几日。稀咲死亡，东万没有走向极恶而是早早就解散，他终于成功拯救了日向。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宛如一场梦境。


    花垣武道局促地不敢多说多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颗堪称完美结局的肥皂泡戳破。直到得知他在阿帕的婚礼上向日向求婚成功，他们再过五个月就要举办婚礼，花垣武道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从呆滞的状态中出来。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像一个被从天而降的大奖砸中的幸运儿，脸上挂着傻傻的笑，不知疲倦地忙碌于婚礼的事。


    陪日向挑选婚纱，选定婚礼的仪式和举办的酒店，挑选喜糖和喜帖，再一起拟定邀请宾客的名单。也是在这个时候，两人谈及Mikey和铃鹿千代，花垣武道才从日向的口中得知，铃鹿千代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亡了。


    那一刻，名为“完美结局”的肥皂泡破碎，散落在心底，化作满满的震惊。


    ——死亡乃人之常情。


    ——十二年那么长，中间发生点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铃鹿千代是咒术师，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面对危险的咒灵。她也说过，哪一天在祓除诅咒的过程中死亡，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花垣武道听到耳边有无数声音在劝说，劝说他不要太过纠结和在意，劝说他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幸福。可是，心中却没来由地压下一块巨石，堵得他寝食难安，让他无法忽视也无法不去在意。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十二年中发生了什么，铃鹿千代又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花垣武道最先找上的是知晓穿越内幕的橘直人和松野千冬，然后又去询问了佐野真一郎，并在佐野真一郎的牵线搭桥下，与乙骨忧太见了一面。


    至此，事情的前因后果终于在花垣武道的面前展开——


    十二年前，在他离开后的两个月，东万和横滨的不良组织「天竺」爆发冲突。不知为何，原本只是不良少年之间的争斗，最后竟然演变成与诅咒相关的恶性事件。如果没有铃鹿千代赶来救场，如果不是她牺牲自己，所有人都活不下来，更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美好的未来。


    想到这里，花垣武道忍不住握紧拳头。


    此时的他正跟在乙骨忧太的身后，两人来到一处废弃的建筑物前。周围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鲜少有人踏足。蔚蓝的天空下仅有一只苍鹰盘旋，很快也消失不见踪影。


    走到入口处，乙骨忧太停下脚步。


    “万次郎想要和你单独见面，抱歉，我不能陪你进去了。”


    “好……好的。”花垣武道咽了咽唾沫，抬头看向眼前这栋破败的建筑，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日向、直人，还有真一郎大哥他们说过的话。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走了进去。


    建筑内的空间很大，通道也很多。


    花垣武道耗费了点时间才找到楼梯，一路往上走，到达天台。天台空旷，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武小道。”


    花垣武道连忙回头，熟悉的面容立刻映入他的眼帘。


    “Mikey君——！”


    在前方，天台边缘高出地面一截的石阶上，黑发青年随意地坐在那里。他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支在膝盖，掌心撑住下颔，正微笑着看向这边。


    看到Mikey的笑容，对上Mikey的视线，花垣武道不知为何竟然眼眶一红，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武小道，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爱哭。哈哈，不过这样也对！你应该才从过去回来没多久吧！”Mikey笑眯眯地说道。尽管发型和穿着打扮都大变样，但是那极具感染力的标志性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没变。


    花垣武道紧紧咬住下唇，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听说你和日向快要结婚了，恭喜啦！”Mikey直起身体，双手撑在两边，仰头望向碧蓝如洗的晴空。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抹微笑，眼中却浮现出淡淡的羡慕，“真好啊……十二年前喜欢的人，也是十二年后发誓要相守一生的人。之后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将一直一直携手走下去。武小道，日向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花垣武道嗫嚅数次，最后开口：“我……我把穿越的事告诉了日向。”


    Mikey愣了愣，然后笑道：“挺好的。”


    眼见Mikey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花垣武道急切道：“Mikey君，我可以回到过去救铃鹿桑！”


    闻言，黑发青年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不见。他静静地凝视花垣武道数秒，然后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地说：“千代酱死后，千冬和你说过类似的话。我知道，他只是想借用这种方式让我尽快振作起来。我也知道，穿越不是什么万能的力量。重来一次就能比之前更好吗？谁也无法保证。千代酱好不容易救下了所有人，怎么能让她的付出白费。”


    所以——


    从十二年前的那天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成为像千代酱一样强大的咒术师，要像千代酱一样保护大家。


    Mikey重新抬起头，看向花垣武道：“这个未来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还执着于回到过去？”


    迫人的视线让花垣武道紧张得绷紧身体，脖颈后冷汗滑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个未来很好……大家都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日向也是，所有人都很幸福。”


    “可是……铃鹿桑她死了，本该活着的她却死了。那么多次穿越，那么多个未来，铃鹿桑她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她甚至还救过我的命！为什么这一次铃鹿桑却死了？！”


    花垣武道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武藏祭那天，从一级咒灵手中救下他和Draken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少女。第不知多少次回到未来，从咒灵制造的爆炸和火灾中救下他和直人的茜发女子。万圣节那天，在他被咒灵吞噬、求救无望的时候，及时赶回来救下所有人的少女。还有圣诞之夜，让所有人先离开的少女。她把自己一个人留下，独自面对那样可怕的特级咒灵。


    如此强大，如此无畏。


    花垣武道曾经坚信，只要有铃鹿千代在，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无论敌人多么可怕，他们都一定能改变未来。


    可是，在这个未来，铃鹿千代却死了。


    ——如果是他的穿越造成了这个结果呢？


    ——他为了拯救日向才无数次穿越到过去。现在他成功救下日向，却害死了铃鹿桑。难道他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安理得和日向在一起吗？


    一旦这个想法冒出，花垣武道就落入了穿越带来的因果漩涡。往前是无数次播报日向死亡的新闻，以及她临死前的画面。往后是大家回忆铃鹿千代的牺牲，以及她无数次救下自己的画面。他站在中间，茫然无措，不知该往何处去。


    “武小道。”


    Mikey出声打断花垣武道的思绪，他单手撑头，淡淡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千代酱一直都在这里呢？”


    花垣武道瞬间愣住。


    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只见黑发青年突然身体向后仰倒，整个人便从天台翻了下去。


    “Mikey君——！！！”


    花垣武道慌不择路地冲向天台边缘。他伸手想要抓住黑发青年，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坠向地面。


    这么高的距离，掉下去必死无疑。


    然而，在即将撞向地面的前一秒，黑发青年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一般，轻轻落到地上，整个人毫发无损。


    那是——


    花垣武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隐隐约约猜到什么，赶紧转身跑下天台。


    等他跑到Mikey面前，看到Mikey身后双手虚抱呈保护姿势却散发可怖气息的咒灵，花垣武道才确定之前没有眼花。也是在这一刻，有些被花垣武道忽视的细节才逐渐补全。


    大家都说是铃鹿千代牺牲自己才救了所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讲清楚她是怎么做的。现在看到咒灵千代，联系Mikey之前说过的话，还有曾经被科普过的有关咒灵和咒术师的知识，花垣武道心里有了答案。


    有了答案，也就更加难以想象少女是在何种情况下，才能如此决绝，毫不犹豫地选择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只为换一个拯救所有人的机会。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花垣武道惶惶不安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也变得比之前愈加坚定。


    花垣武道向前踏出一步，他的目光清澈，身上迸发出无人可挡的气势，让Mikey神色一怔。


    “Mikey君，其实在来见你之前，我已经和大家说过我的决定了。无论是日向和直人，还是真一郎大哥以及东万的大家，所有人都支持我的决定。”


    “因为铃鹿桑，大家才能够拥有属于各自的未来。因为铃鹿桑，我才能一次次从咒灵的追杀中活下来，才能最终救下日向。我们怎么能抛下铃鹿桑，只把她一个人留在过去？”


    “临行前，日向她还特地叮嘱我，婚礼必须邀请铃鹿桑参加才算圆满。所以——”


    花垣武道伸出手，眼中浮现出坚定不移的光芒。


    “握住我的手吧，Mikey君！对我说‘救救千代酱’！然后，我们一起去救她，一起去救铃鹿千代！”


    ……


    落日余晖，大地被覆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入目皆是温暖的橙红。


    佐野万次郎坐在断石垒起的“凳子”上，那里的阳光已经随着太阳的落下一点点消失不见，只余建筑物的影子将一切笼罩在黑暗中。他静静地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微微出神。


    不久前，花垣武道以他为新的媒介，成功穿越回过去。这一次，花垣武道的目标不再是救下青梅竹马的恋人日向，而是救下铃鹿千代，让所有人都获得一个圆满的未来。


    穿越后就陷入昏迷的花垣武道被乙骨忧太带去安全的地方，佐野万次郎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而是选择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千代酱，不管武小道能不能成功，这个未来都将被新的时间线覆盖，我们也许很快就会迎来分别。”


    似乎是感觉到佐野万次郎低落的情绪，咒灵千代靠近一点点，抬起巨大的手掌，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千代永远陪着万次郎……千代会保护万次郎……千代最最最喜欢万次郎……】


    佐野万次郎回过头，视线对上默默守在身旁的咒灵千代，脸上绽开笑容。


    “嗯，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