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事变白事良缘未成

作品:《四人生平记录帖

    约几年前,渚空城即将进入大雪封山的冬季时,城内传出消息:渚空城的首席大弟子祝适即将迎娶富商君安。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兀匆忙,一时之间不止各大仙门世家,就连渚空城的自家弟子和长老都诧异不已。


    仙门百家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些依靠渚空城在外作威作福的无名小派,听到消息后,骇得连夜奔赴渚空城,甚至连外袍鞋袜都来不及穿。


    一夜之间渚空城红帐满山,霞光万道。无论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对腰绑红带的渚空城弟子话上一句恭喜,便可讨得一杯喜酒和红封。


    “富商君安……不是个男的吗?”也不知是哪家仙门的小弟子在问,可能是跟着前辈们过来贺喜的,此刻坐在渚空城山下的小早点铺子里稀里哗啦地吃面:“怎么祝适师兄有这癖好?”


    渚空城地界庞大,实力强盛,又有千年基业,前几任城主又均是良善之辈,修为高深,有求必应。于是很多无名小帮派请求加入其麾下,寻其庇佑。


    那些小小帮派一是为表感恩,二是为求自保,得到渚空城城主的认可后,便以渚空城分支弟子自居,因此对渚空城的仙君们都是师父,师兄地尊称。


    旁边店小二殷勤的说:“这位小山人,您可能刚来,不晓得这最新消息。”


    小弟子一脸疑惑:“最新消息?你知道?”


    店小二呵呵直笑,不说话。


    小弟子旁边师父模样的人斜了那店小二一眼:“这渚空城,何时市井气这么重了?”说罢,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在桌上。


    店小二喜笑颜开的收了:“山人,瞧您说的,我本就是一个市井小民。”又见师徒二人眼里露出不耐,连忙说道:“二位山人可有偏见了不是,谁说商人就一定得是男的呢?闻名天下的富商君安,可是活脱脱一美人儿啊!”


    师父捻着胡须:“难道是我闭关太久?我怎么从没听过君安从男身变女身的消息?”


    小二勤快地擦着桌子:“消息也是最近传出来的。可是经天地灵居证实了的,说是最初为经商方便才用男儿身,现在生意做大了,也就无所谓了。”


    见师徒二人面带狐疑,小二着急道:“您别不信呀,女人厉害起来,一个顶俩。我这小破店,还是我们老板娘一人支撑起来的呢!老板除了吃喝嫖赌拖后腿什么都不会!”


    发觉自己话题扯得有些远,他又连忙转回来说:“听闻君老板与我们渚空城的祝适仙君一见如故,还因此结了仙缘,于是带着所有家当以身相许,嫁入我们渚空城。”


    他尾音拖得老长,脸上两团喜庆的红晕,眯眼笑的样子像极了村头的长舌妇。


    小二抬抬下巴,示意二人看看渚空城高耸如云的山峰:“您是不知道,从消息出来的第二日清晨,君安姑娘的嫁妆就开始往我们渚空城搬,到今天足足三日夜了,还没看到个头。”


    吃面的两个人放下筷子,跟着小二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条细细的红色队伍,由渚空城山脚衍生到山顶的云海里。


    “你是说这条队伍走了三日夜了?”小弟子惊叹。


    “可不是!君安姑娘真是想都想不到的富贵!”小二感叹,而后又神秘兮兮的低下头凑过来说:“不过我听说,君老板可是执掌君字商号两百多年了!喔唷,这岁数真吓人!祝适仙君我有缘见过一面,端得是面如冠玉,仙风道骨。怎的看上这么个老太婆。”


    小弟子瞧店小二一眼:“你当祝适仙君多大了?”


    店小二挺老实:“不知道,我小时候见他就如现今这般。”


    年龄稍长的师父“呵”了一声,扔下几个铜板,留下一句话:“我小时结仙缘时,他也如现今一般容色。”


    店小二慌忙收了钱,抬头看向年长的师父,只看到两鬓的斑白和背负在后面枯枝一般的手。


    渚空城满城张灯结彩,就连山脚下的百姓们都自发在自家门前贴了许多囍字,挂满大红灯笼。


    渚空城穿着蓝色道袍,绑上红色腰带的小弟子们见人便发红封和喜糖,忙得脚不沾地,村镇的人们手里、袋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祝适从千里外的朝雨谷将新娘迎回,踏入渚空城地界时,便是如此满目红红火火,喜气洋洋、鼓乐齐鸣的画面,围观的众人更是各种恭贺声不断,唱词没有一句重复。


    满面春风的祝适自是不必说了。


    新娘君安坐的轿子竟是由一整块莹润的玉石镂空后所筑。她也不忌讳,四周未用帷幔遮挡,只盖了薄纱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由祝适施法在半空中托着朝前行。


    队伍前面歌舞乐师开道,轿子后面跟着几十个仙女般的丫头撒着花瓣和糖果还有红封。一行人一路慢慢悠悠又平平稳稳的朝渚空城主城飞去。


    沿路从轿子后面撒出的片片花瓣落了地,人们才发现均是由薄银薄金制成,又是引得一阵疯抢。


    祝适迎了新娘入城,只等吉时正式拜堂。他先命人带新娘去稍作安顿休息,自己去了渚空城的玉盏楼接待客人。


    这边坐着的新娘君安待祝适走了后,一把扯下盖着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


    作为今日的新娘,她竟脂粉未施,素面朝天。


    她扯下盖头后,饿狼扑食般将桌面上的各种糕点塞了满满一嘴。


    旁边站着她贴身的丫鬟知非,聪明又伶俐,立刻倒上一杯茶水递过去,道:“小姐,晕坏了吧,谷主给的药没作用?”


    君安就着知非的手猛灌几口,咽下糕点,喘了口气才道:“有用,就是朝雨谷离渚空城太远了。祝适前头为赶时间飞得太快,所以我提前吃了药。后面这几十里地,我都是硬生生吐过来的。现在五脏庙可是空空如也得很。”


    “小姐,您的秽物都吐哪了?”知非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小姐,没看见任何脏污的东西。


    她家小姐哪都好,身体也一向健壮,就是莫名其妙的从十几岁的某一天起,惧怕起马车来,连带轿子也不行,坐上后马上头晕要吐,全身发抖。纵使你抬得再平稳也不行。


    君安吃了点东西,缓过来一点,不甚在意地擦擦嘴,说:“秽物我已处理了,你抓紧时间去办事,不要耽搁。”


    知非手指拈决,道:“小姐,您如何肯定老城主如今已不大好?”


    “老城主病后的传言一出,我们的人打探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任何药渣药汤,别说整个渚空城一丝药味都没有,就是城主一丝屁味儿都没闻到。”


    知非想了想:“也从未联系过天地灵居的悲谷主。”


    “如此遮遮掩掩,必定有鬼,”君安朝知非挥了挥手,“快去。”


    原本立在她身边的知非轻一颔首,凭空消失。


    另一边婚宴还未开始,玉盏楼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群人,都是妄图灌醉祝适反倒把自己喝趴下了的人。


    祝适安安稳稳地坐在主位,听着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向他道贺,和那些人一杯接一杯地喝。


    最先是一个不甚熟悉的少年捂着肚子倒下了,因其是无名之辈,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只是以为他喝醉昏睡过去罢了。


    不多久,又有几个有头有脸的道长开始喊肚子疼。待祝适终于察觉到不对时,各大仙门世家的人都倒了一大片。


    大家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诶哟诶呦”地叫唤。


    有些修为高深的,立刻开始梳理筋脉,妄图找到原因。另有一些人已无力施法,一边忍着腹痛,一边高声叫着酒菜有毒,呼叫救命。


    祝适立即叫人围住玉盏楼,调查吃食,并着人去请天地灵居的仙者们来看。


    没过一会儿,那人去而复返,说是天地灵居的仙者们今日递了帖子,送了贺礼上山,称有要事,又急匆匆的回去了。


    正在祝适焦急得一筹莫展之际,敞开的大门吹进一阵寒风,地上撒的红纸被风吹得翻飞着涌入,飘飘荡荡到祝适面前时,突然迅疾如电,笔直朝祝适刺来。


    祝适反应很快,头稍稍一偏,躲了开去,那些红纸纷纷钉入他身后的石墙内,入木三分。


    眼前更多的红纸翻飞着进了玉盏楼的大殿。


    红纸似有灵智,大部分围着祝适打转,小部分专攻击那些尚未倒下,还在梳洗经脉的人死穴。


    祝适亦看出来了,唤出一把全身暗红的刀,手起刀落,身边的红纸成了粉末。他纵身飞出门外,刚在玉盏楼外的青石台上落脚,瞬间就被红纸们哗啦啦地包围住了。


    祝适带着几个得力的师弟们在玉盏楼外粉碎杀人的红纸,却没注意到,在半空中又飘下一些外圆内方的粗糙淡黄纸来。


    许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纸钱!


    人们才注意到,玉盏楼外的空地上和空中,都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纸钱冥币。


    众人一顿,听得由远及近的一声三清铃声。抬头望去,一副棺材从天际飞来,一眨眼功夫到了祝适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