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作品:《云叶翩》 颜云玦没再说其他的,只突然唤道:“叶落云。”
“啊?”
落云被他喊得一愣,下意识应了一声,却未意识到,此时的他只有孩童的记忆,该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颜云玦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把她的手掰开,道:“你把我敲晕,快点!”
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侧脖颈处击打,力气之大仿佛打的不是他自己,丝毫不带犹豫和情面:“我怕是清醒不了多久……万一癔症又发作,你……你必是拦不住我的,到时候只有两个人一起死的份儿。”
见她的手并未施力,许是仍在犹豫,颜云玦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继续道:“两个人总得留一个,这个人必须是清醒着的你。”
落云也不傻。若他再次陷入癫狂的状态,以她现在的体力完全制不住他,届时就是她死他疯,两个人一同在这阴林里长眠。
“那就,得罪了。”
落云强忍下心里的不忍,单手成刃,狠力在颜云玦的侧脖颈上劈下一掌,下一瞬便感觉到颜云玦整个人毫无气力地倒在她身上。
她一时受不住,被他压得往后倒了些,便顺势将他环抱在怀里。落云用手轻抚着他脖颈上刚被她手刃击打的地方,额头靠在他头顶,低声呢喃道:“等我。”
落云费了一阵气力,才将颜云玦的外衣脱下一层,把他整个人包裹住,又脱下自己的一层外衣替他盖上。虽然她的薄衣对他来说太短,并不能覆盖他全身,但聊胜于无。
安顿好昏迷的颜云玦后,落云抹去眼角流下的泪,眯着眼,顺着溪水反射出的不甚亮眼的亮光,不敢耽搁,沿路向上游跑去。
溪边潮湿地滑,她又看不太清楚,摔了好几跤。她能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火辣辣的痛感,许是磨破了皮。但她此刻顾不上这些伤痛,只顾着沿着溪水一路往上奔,连她素来对溪水河流本能的恐惧都一并消失了。
现在她最害怕的,只是不能把颜云玦和福笙平安带出这片阴林。若福笙也受毒药迷惑了心智,他身上虽有粮水,但也远称不上安全无虞。
连走带跑地赶了一夜路,落云顶着微熹的天光,终于看到了同枯树林完全不同的景色。虽也是树林,且已入深秋,树叶枯黄,堪堪欲坠,放平常该是“了无生机”的景象,此刻在落云眼里,却是别样的生机勃勃。
快到了,快到尽头了!落云猛咳了几声,随手抹去嘴角沾着的黏腻血丝,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跑着。
越往前走,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高大的枯树少了许多,路也越走越平坦,她甚至还听到了几声鸡鸣,带着调儿从远方悠悠传来。
因为太久未进食,加上整晚没停地赶路,落云本就虚弱的身体此时更是雪上加霜。脑袋已经有点晕了,心跳开始加速,落云甚至有一些想吐的感觉。可明明肚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强迫自己只专注于脚下的路,鸡鸣声越来越近,她终于见到了一座朴素的木屋,构造看上去挺简单的,不是很大的样子,刚好够人住。
只是说它朴素,倒也不朴素。现在这时节,本应是万物衰败的萧瑟之景,在小小院落中竟还有不同颜色的鲜艳花草,在这一片黯淡里夺目醒眼。
虽反常得很,但说明这些花草平日有人照料,这木屋里头必定有人家常住。落云不去细想旁的,只是急切地朝那木屋奔了过去,扑向唯一的希望,差点把自己绊个平地摔。
落云推开半掩着的木门,跑过花园一般的院落,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只是敲着门大声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情况紧急,急需救命!”
敲了好一阵子,都没听见里头有动静。落云的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头晕目眩,已是没有再出声的精力,只把所有力气留在手上,敲门的动作未停。
落云把头斜靠在门上,视线顺势便落在院子里鲜艳盎然的花上。
在耗尽力气晕倒前,落云在那丛花中,看到了一个身影,自门外进院,朝她奔了过来。
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落云是被一阵饭菜香给唤醒的。
她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依旧模糊。已是白日,正午的阳光照射不进房内,但满室亮堂。她下意识地查看四周,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不知道谁的床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衣衫完整,干干爽爽,因为奔波劳累而留下的不甚体面的印迹全消失了,连身上的擦伤都被精心处理过。
看来她是捡回了一条命,可颜云玦和福笙还在树林里生死未卜!
落云翻身下床,因为动作太猛,顿时眼前一黑,撑着床沿缓了缓,便急匆匆地往外奔,猝不及防撞上了正从门口进来的人。
“你醒了?”
落云后退几步,打量着面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再一细看……
“叶小公子?”
“诶,是我。叶姐姐还记得我呢!”少年笑眯了眼,看起来很是开心。
原来还是个熟人!那便更有希望劝说他们帮忙一同去救他们了!
落云忙扑上前,急切道:“我家主公……”
“已经救回来了,现下正在堂内同我师父交谈呢。”
落云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张着嘴像是搁浅的鱼一般喘着大气,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往下掉。
“不是,姐姐,你哭啥呀。”少年忙放下手中的勺筷,听上去很是慌张,似乎被吓到了,“他们都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你若不信,随我去看看便知道了!”
没成想,落云哭得更大声了。
“姐姐,姐姐,他们真没事儿,你怎么哭得像他们出事儿了一样?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爱哭的主儿呀,怎的哭得这么凶?”
叶尚风更慌了,忙把碗筷放在桌上,用袖子为她擦眼泪,却被落云侧脸躲开了。
师父也不是个爱哭的主儿,他又长居山上,没怎么见过世面,更别提见过哭得这般惊天动地的女子。
叶尚风正手足无措着,余光看见颜云玦迈着大步从门外进来。
救命稻草来了!叶尚风像得了天神眷顾一般,忙起身迎上去:“颜公子,你可来了!”
又瞥到颜云玦身后跟着过来的娇小女子,怂道:“师父,我可没欺负她,我也不知她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巫年瞥了一眼叶尚风,眼神似是在灭口。叶尚风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自己惹哭了落云才生气,但此时已无处可逃,便乖乖地躲在她身后,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怎么哭成这样。”
熟悉的低沉嗓音想起,颜云玦的脸出现在落云眼前,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用手背替她拭去如雨般的眼泪。
落云没躲闪,任他用手背贴触她的脸颊,这才更有了他平安无事的实感。心下是欣喜的,但眼泪却掉得更凶,仿佛无穷尽般,滴答在地上,也滴答在颜云玦的心里。
“真是多亏了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一个人跑这么远来求救。”
颜云玦把落云扶到椅子上坐好,顺势将她的脑袋轻轻地抱在腰侧拍着,语气轻柔得不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人。
“叶小公子一看到你,但却没看到我们的人影,知晓必然是出事了,便带着他师父一起来救我们。你知道吗,原来他师父就是巫年大师,那枯树林里确有大师设下的药阵,非有疾者才会中毒。服下解药后我们便没事了,你瞧,一点儿事都没有。”
颜云玦话毕,在落云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和胸脯。他下了重手,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
“我们甚至还没你伤得重呢。你知道你躺了几天吗?”
落云终于开了口,嗓子沙哑,带着哭腔:“几天?”
颜云玦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已是第三日了。我差点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
落云哑然。她知晓自己身虚体弱,早已不能与之前可不眠不休守夜三日的她同日而语。只是没想到,在巫年神医的住所调养,竟还花了这么久时间才清醒过来。
但这误打误撞的,居然还叫她找到了巫年神医的住所,也算是不枉此行。
颜云玦见落云仍是沉默无声,眼泪还是没止住,便蹲下身与她平视,笑道:“你知道我们找到福笙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
落云打着哭嗝,说话不甚利索:“在、在做什么?”
“他在拿石头盖房子呢。”
“啊?”落云果然被吸引了去,眨着眼睛,似乎是忘记了哭,不再掉眼泪了。
“真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眼神甚至还没你有神,嘴都干裂出血了,没有进食进水的样子,憔悴得很。但你知道他在干嘛吗?他在那儿用水和土为泥,一层一层地垒石头呢!那石墙倒还砌得有模有样的,都有半人那么高。”颜云玦像是在给稚童讲睡前故事一般,温柔地能掐出水,“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在给平儿盖房子,只因为平儿小时候说笑,道日后谁能为她盖座小屋,她便嫁给谁。”
落云跟着颜云玦一起笑了出来。没想到福笙哥这么早就对平儿动了男女之心,听上去虽然幼稚好笑,但都是他对平儿的一片赤诚之心。
“日后回了府,一定要、要把这事说与平儿听。”
“那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