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作品:《云叶翩

    墨珣文正坐在大殿里批公文,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旁候着的小太监很是机灵,忙替他将外衣披上:“圣上,夜里凉,小心别着凉了。”


    “这么多折子,朕要批到何时啊!”墨珣文把手中的墨笔甩在桌上,溅出了几滴墨汁。最后还是他自己看不过去,顺手用布给擦了干净。


    “圣上息怒。”韩承把桌上的笔拾起来递给墨珣文,“若是云玦君在,圣上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墨珣文叹了一口气:“有收到他的消息吗?”


    “回圣上,除却云玦君刚离城时给您的那封信外,再无音讯了。”


    “算算时日,也该到至州地界了。派去跟着他们的探子有何消息?”


    “据报,前几日又截住了一伙贼人,已处理干净了。”


    “能豢养这么多死士,看来幕后之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墨珣文翻着眼前的奏折,心焦得看不下去,便干脆甩在一旁:“得亏云玦他们提早离城,朕派去的人才有机会截住在后头追他们的贼人。可如今他们在至州落脚,贼人若是不死心,继续派人给追上了,云玦他们的处境会很被动。”


    “圣上莫太忧心。云玦君聪敏过人,吉人天助,自是会逢凶化吉。更何况,还有圣上派去的暗卫在悄悄保护着他们呢,定不会有事。”


    “也对。朕相信瑾瑜,他定能化危为安。”


    墨珣文正欲提起笔再批阅奏折,一瞟眼看到韩承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何事要说?”


    韩承颇为为难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道:“圣上,近日蒙国差人送了顶制作十分精良的凤冠来。”


    “凤冠?”墨珣文皱了皱眉头,喃喃道,“他们送凤冠来作甚?”


    “蒙国使者说,这顶凤冠是蒙国可汗特意差人制作送来的,都是墨城的工艺和样式,以表两国交好之决心。”


    “那你为何这副怕挨批的表情?”


    “这……奴才不便多言,还是请圣上亲自过目吧。”


    墨珣文轻笑了一声:“什么东西让你吓成这样。呈来朕看看。”


    韩承应了一声退下,不一会儿便领着侍女进来,侍女的手中,是用紫檀木盘盛着的凤冠。


    韩承将凤冠小心地托起,转递给了墨珣文。墨珣文细细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凤冠的钿口上。同整顶雍容华贵的凤冠比起来,钿口倒是显得不够醒目,但墨珣文一眼,便看到了上头雕着的精细凤纹。


    墨珣文冷哼一声,甩开了手中的钿口流苏,一双丹凤眼里的冷意尽显:“怪不得你这副见了鬼的样子。他们送顶凤纹钿口的冠来,是想提前将这后位定下了是吧。”


    韩承忙将那凤冠给了婢女,挥挥手让她们赶紧退下。


    “奴才不知,蒙国三公主的和亲人选,不是由公主自己做主决定吗?”


    “蒙国与我们的军事实力并不悬殊,近年来本也算相干无事。他们在此时提出和亲,朕本就怀疑他们动机不纯。若他们真有不良居心,让三公主夺得后位大权,统领后宫拉拢人心,必危社稷。”


    韩承一听,也焦急了起来:“那这可如何是好?”


    墨珣文起身踱了几步:“也是朕迟迟没考虑立后之事,连贵妃都未曾立过,才给了他们争夺后位的可乘之机。”


    “那圣上何不趁此时立贵妃,牵制蒙国呢?”


    “贵妃……”墨珣文揉了揉太阳穴,“后宫那几位都是先臣之女,那些老顽固本就还未完全从命于朕,小心思多得很,又怎能把此等重任托付给他们的后代。”


    “既如此,圣上不如趁此机会,择个吉日选妃吧?”韩承躬身悄声道,“自圣上继位以来,还从未自行选妃呢。”


    “也有道理。”墨珣文大手一挥,“你传令下去,命礼部着手准备此事,越快越好。”


    “喳。”韩承应声,弓着腰退了出去。


    “落云,醒醒。”


    颜云玦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正在熟睡的落云的手臂,得到的回应只是她不耐烦的一挥手,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他一把将床里缩着的一团小小的身子给捞起来:“今日该上祁鸣山了。山路曲折,还不知道我们的马匹上不上得去,若要步行上山,指不定天黑都到不了。你也不想大晚上的,在山林里跟虫鱼鸟兽过一晚吧?”


    “哎呀!”落云被迫坐了起来,撅着嘴一脸没睡醒的懵样,顺势往颜云玦的肩膀上撞,“我又不是没在树林里过过夜。”


    “可我没有。”颜云玦起身,把落云的腿往床下搬,“当是为了养尊处优的本公子爷,委屈你早点起了。”


    落云终究还是被迫清醒过来,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雾蒙蒙。


    “至州气候这么差吗?我们不是还在山脚下,怎得这么多雾?”


    “雾?”颜云玦左右张望,“没有啊……”


    看着落云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表情,颜云玦顿感不妙,意识到她此话何意,急切道:“你感觉还好吗?”


    落云摇摇头,闭着眼微微叹了口气。她强迫自己无视颜云玦灼热的目光,旁若无人地活动筋骨,灵巧地翻身下床:“确实该早点走。要这么下去,天一黑我就真成熊瞎子了。”


    她转身,见那一大坨人影还愣愣地坐在床边,仿佛和床融为了一体,便走过去将他拉起来往门外引:“家主在外稍候,我洗漱更衣,速速便去。”


    虽然看不清楚东西,但她力气还不小。颜云玦被她半推着出了门,竟没有再张嘴的机会。


    他刚被推出去,福笙便从旁边钻出来,递给了他一张字条:“叶小公子留下的,说是起早,先行上山回去了。”


    颜云玦展开字条,叶尚风的字迹有些许歪扭和潦草。除却感谢和抱歉,再无其他信息。


    他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着能有个引路人带我们上山的,结果他倒先走了。也是我,昨日没提前和他说一声。”


    祁鸣山,半山腰的一处茶水人家。


    店家收了超出饭钱两三倍的银子后忧心地道:“你们确定要上去?”


    “嗯。”


    颜云玦并不想多说什么,只顾着抢先一步拿走落云身旁的行囊背上。


    “心意已决?”


    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不是一个店家该有的。颜云玦疑惑地瞟了一眼,道:“老人家为何这么说?”


    “这么说吧,公子。”看上去已年过古稀的老人家俯身悄声道,“老夫这儿可是祁鸣山头唯一的小店,这么多年,咱也看过不少人冲着这巫年神医的名号来寻医问药的。可从这里上去之后,我见过第二面的没几个。”


    福笙被吓得脸有点白:“怎、怎么说?”


    “听好不容易熬下来的人说,里头有一片枯树林,骇人得很。人一进去,就头昏脑涨,意识不清,不一会儿就倒了。再醒来,个个都跟见了阎王爷似的,走都走不动道,能有力气爬着出来都是命大!”


    颜云玦沉了眉头,但说出的话没半点犹豫:“那也还是有人出来了的。”


    但他还是顿了顿,转头问落云:“你呢,确定要上去吗?”


    “我如果说,我不想去了呢?”


    落云揪着自己的衣角,突然感受到颜云玦骤降的气场,急忙继续道:“或者,我可以自己去。我横竖死活也就这一条命,没必要拉上你和福笙哥跟我一起去送命。”


    颜云玦沉默了一阵,随后自嘲地大笑了起来:“我总算是知道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这笑也莫名其妙,落云疑惑地抬头看他:“知道什么?”


    颜云玦的语气泛着酸:“原来被人当废人是这种感觉啊。”


    落云愣住,想起来那个晚上,她因为感觉自己被颜云玦当成花瓶保护在身后而生气。她也知道颜云玦是为她好,但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愤楚。


    如今设身处地、情景对换,她不愿意让他一起上山赴死冒险,把他放在被保护的那个位置,他有气愤无奈的感觉,似乎也是应该的。


    可是——


    “可是家主,我本就为保护你而来。没能好好保护你,便是我失职无能,我良心不安。你没有保护我的义务和责任,可我有。”


    “所以说到底,你还只当我是你主子,是吗?”


    在这个问题上,落云给的回答向来都是沉默。


    颜云玦看着她低头无声的样子,气极反笑:“你真的很适合做刺客。够坚定,也够冷血。”


    他没给落云回话的机会,耐着性子转头去问店家:“请问老人家,在这山头可曾常见到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年?大概五尺左右高,身长瘦削,眼睛圆圆的?”


    店家眯着眼睛思索了许久,才摇头道:“来这儿寻医的大多是青壮年,如果见到过这么一个小少年,老夫肯定会有印象。”


    “那这山里住着的人家,您都认识吗?”


    “以前这里住的人虽然也不多,但来回来去的,老夫多少也都面熟。只是近些日子以来山匪猖獗,来我这里的熟面孔越来越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