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作品:《云叶翩》 颜云玦向店家道了谢,便拎上行李,沉默着往小店外走,没上马车,走的路却是下山的路。
落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就这么走了也好,往后辛酸和危险,自己一个人扛着,倒也更不觉得累。
虽这么想着,但看他离开的背影,还是眼眶有些酸。
“家主?”福笙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落云,又看看大步走着的颜云玦,虽然疑惑,还是跑了几步追上他,“不上山了吗?”
颜云玦没回他,只朝后面呆若木鸡地站着的落云喊:“不跟上?”
也罢,与其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寻求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倒不如好好护他到瑾封城,也算她能最后为他做点事了。
她小跑几步追上他们,头深深低着,像是怕被敏锐的他嗅出任何情绪。
颜云玦瞟了一眼身后低头沉默走着的落云,道:“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不埋怨我就这么走了,不让你上山去寻医吗?”
“埋怨什么。”落云的声调没有起伏,听不出来情绪,“能把家主好好地护送到瑾封城,我便无愧于心了。”
“你是要把我送到瑾封城去。”颜云玦稍微放慢了步子,并肩和她走着,“我们都好好地去。”
落云这才抬头看他,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可是……”
颜云玦捕捉到落云的脸上出现的惊讶表情,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叶小公子说,他就住这祁鸣山上,店家却说从未见过他。若那片树林真如此骇人,凭叶小公子那瘦身板,定是难以毫发无损地过去。所以我猜,上山的路,该不止这一条。”
“家主英明啊!”福笙比落云先行反应过来,激动地拍手称赞道。
颜云玦满意又自信地点点头,手掌在空气里虚按几下,示意他低调。
落云没有吱声。因为她现在几乎成了个瞎子,连眼前的光影都看不真切,更别说还有能力看到些什么其他的路。于是她默不作声,只跟在他们身后绕圈圈。
可绕到夕阳西下,还没绕出去。
福笙叉着腰喘着气,已经能够做到对店家的奇异眼神熟视无睹。
“公子,这都第三回了,你们怎么又来了?”
饶是落云看不清楚,也晓得他们每回走的路都不太一样,宽窄陡平不同,路边的草木和鸟鸣也都不尽相同。但不管沿路风光如何差别,每条路的尽头,都是这家山腰上的小店。
颜云玦此时也有点累,抹了抹额上的汗,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喘:“老人家,上山的路,当真只有这一条?”
店家甚是贴心地替他们倒水:“老夫骗你作甚?我在祁鸣山住了大半辈子了,从未听说有其他上山的路。不然,就我这小店,也撑不了这么多年啊。”
老人家说得有道理,不然就这只能勉强充充饥的手艺,要有其他人在旁开店,他的生意必是没法做下去的。福笙暗自腹诽。
“家主,眼见天要黑了,不如我们驱马下山,明日再来吧?”
“也好。”颜云玦瞥了一眼越来越长的树影,略微颔首同意。
只是话音刚落,他便瞥见上山的路上,自拐角窜出个被夕阳拉得无限长的人影。待他们走近些,才发现他们身上都带着佩刀,目光狠厉,不像是来寻医问药的普通人。
两伙人目光交接,他们盯着颜云玦,复又看看手里类似画卷的东西,突然便收了手里的家伙,加快速度朝他们冲了来。
“有人追来了。”
福笙顺着颜云玦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伙人已经亮出了腰间的刀,在夕阳照射下闪着金色的光。
而他们因为在山上绕了大半天,消耗过多体力,此时正面对抗,必定难以全身而退。
颜云玦拉着落云,转头便往山上跑。福笙一刀砍断拴着马车的绳,被锁了一会儿的马,脱缰后更显激动,一路往山下撒丫子狂奔。
山路本就狭窄陡峭,这一堵,那伙人便急忙躲闪开去,一时间手忙脚乱。待到马自己跑远之时,再一看,哪还有颜云玦他们的人影。
领头的人大刀一挥,中气十足:“追!”
“家主?家主?”
福笙的呼喊声传遍树林,却久久未听到回复。
奇怪,他们明明前后脚进的这片林子,他不过是砍马绳慢了一步,君上还带着个落云,不至于跑得这么快吧。
他听到身后似是贼人追上来的脚步声,虽有意控制力度,但紧凑密集,便赶忙噤了声,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他看着四周分不出方向和差别的高大树木,没注意脚下,突然“嘎吱”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响把他吓了一大跳。
雾气迷蒙,寒意逼人。虽然周围树木还挂着些将落不落的树叶,地上刚落的叶子里有几片还是绿的,倒也算得上有点生机,应该还没到店家说的“枯树林”。
但福笙已经开始害怕了。
他试图从地上的泥印摸索出他们的踪迹,趴地上看了半天,未果。
他试图爬到树顶看看有没有他们的人影,爬了三四棵树,未果。
他试图模仿鸟叫声吸引他们注意。虽然他们之间也从未定过这样的暗号,但福笙不知哪来的自信,觉得这鸟不鸟人不人的叫声,能顺利跟颜云玦接上头。
叫了几声,突然一颗小石子朝他飞来,正中后背。福笙抽刀,像是拉了紧的弓,甚至过于紧绷,握着的刀稍微有些抖,却听见颜云玦的声音飘飘然传了过来。
“别叫了,难听死了。”
他循声望去,却没见着一个人影,空荡荡的树林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毒了,怎的无端还生出幻觉了。
可后背被打的那一下,痛感却是真实的。
“这里。”
颜云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的后背也又一次被击痛。
福笙半信半疑地朝声源处挪去,走近了才发现他为什么见不着颜云玦的人。
因为他在地里。
“家主!”福笙俯下身,惊讶地看着站在浅坑里的颜云玦低声道,“你们没事吧!”
颜云玦就算站在坑里仰头看人,也还是一副持身正直、不怒自威的姿态。脸上云淡风轻的,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泥土,而是宫里的地砖。但他衣角和身上的泥土印子,显出他刚才经历过的惨痛。
“我还好。落云许是太累了,又受了不小的惊吓,摔下来之后就不见醒。”
“也是,这么浅的坑,不至于把人摔晕了。”
福笙看着那坑,不过也就比颜云玦稍微高出半头的距离,借个力便能轻松从里头跳出来,对会功夫的他们来说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被颜云玦狠狠瞪了一眼。
福笙只能缩着脖子,转移话题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颜云玦果然收了看他的狠眼神,转头温柔地看着靠在壁上睡得正香的落云:“那伙人可有追进来?”
“不清楚。我好像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但这么久也没见着个人影。”
“现在再出去太冒险了。这个浅坑刚好能藏住我们,今夜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上山吧。”
“好嘞。”
福笙屈膝,正欲跳到坑里好好休息一下,却被颜云玦一眼又瞪了回去:“你下来干嘛?”
福笙被他瞪得莫名有些心虚:“休……休息一下。”
颜云玦朝他甩了甩手:“等会再休息。趁天色未暗尽,找点吃的去。”
入夜了,树林里虫鸣声四起扩散,倒是比白日悄无声息的样子热闹不少。
福笙看着面前燃烧着的树枝,不知是第几次抬眼四处张望了。漆黑的树林里,他们的这堆篝火就是烽火台,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木头噼里啪啦的声响敲在他心上,更让人心慌。
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家主……我们可是在被追杀诶,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些?”
颜云玦倒显得没甚担心的样子,给落云递过去一只用树枝串着的烤好的鸟禽,香气四散。
“所以速战速决,这些烤完赶紧熄火。”
福笙瞅着落云手里握着的五六根刚出炉的新鲜烤肉串,咽了咽口水,忍着饿意给手里的烤鸟翻面。饥肠辘辘,美食在前却求而不得,任谁也没法有一副好脸色。
颜云玦看福笙还是紧锁着眉头的样子,只道:“别太担心,来了人我们熄火就跑。这儿离我们的坑还挺远的,发现人了我们就躲回坑里,他们也不好找。我心里有数,你不信我吗?”
“啊?”福笙听出他是在安慰自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可能绷太紧了,忙道,“没有没有,我当然信君上。我就是太饿了太累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嫌弃那老人家手艺不好,没有多吃一点填肚子了。”
没等颜云玦他们搭话,福笙又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也是,出门在外奔波,本就不比府里安逸。好想吃平儿做的饭菜。”
“平儿的红烧肉最好吃了。”
“冬瓜汤也不错,清清爽爽,一口下肚,舒服得很。”
“她烤的小酥饼也好吃,是她从以前颜府门口那个摆摊老人那儿学的……君上你还记得吗,你以前最喜欢在那个老婆婆那儿买酥饼吃,每回都会多买些分给我们吃。”